而对于手底下这些将领的小心思,公孙度算是心知肚明。
这世间本就是由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组成。
当你所处的圈子足够大时,难免在其中形成一个个小圈子。
这种时候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些小圈子,始终以你为核心围绕在你周围这就够了。
有半句话叫‘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公孙度虽然没听过这半句话,但有些道理是共通的。
不过他现在也懒得操心这些了,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那小子以后该操心的。
他这人其实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权欲。
年少时的毕生梦想,也不过是当个无双战将纵横疆场,一逞男儿威风罢了。
而随著年岁日涨,过往的澎湃热血,早就被这纷乱的天下局势浇得心灰意冷。
如今他只想著安心打完这一仗,然后按那小子说的那样,凭此功勋、战绩为筹码,将木兰与那姬氏子的关系彻底斩断干净。
等到她与那小子完婚后,他就可以含饴弄孙彻底享福了。
只是他或许不知道的是某个正为他这个好大儿连番奔波的老东西,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可现如今呢?
当公孙峙的身形在公孙度面前由虚化实的时候,公孙度挥手让身边一众镇辽将领退下。
然后起身向著公孙峙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辛苦父亲了。”
公孙峙闻言,忍不住冲他这好大儿翻了个白眼。
“在为父面前,漂亮话就不用说了。”
“要论嘴甜,你可比不上你那好女婿。”
看著父亲霜白的发丝,公孙度有些惭愧道。
“是孩儿无能,才累得父亲为孩儿劳苦至斯。”
公孙峙毫无仪态地一屁股在公孙度的位置上坐下。
“不,你有能耐。”
“这辈子最大的能耐,就是有老夫这个好老子。”
听著公孙峙口中吐出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公孙度惯来威严的脸上隐隐涨红。
此刻他只庆幸自己刚刚颇有先见之明地支开了旁人。
这才总算保住了几分颜面。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老父也只是习惯性抱怨几句罢了,他也没往心里去。
只作出一副聆听受训的模样,姿态十分恭谨。
而他这副态度,反倒是让公孙峙有力无处使了。
狠狠瞪了他一眼,颇为愤愤不平地自语了一声。
“老夫天生一副劳碌命,给你这孽子当一辈子牛马不说,临老还要替你照顾女婿。”
“真是造孽啊!”
说完,顺势端起公孙度没饮完的茶水直接一饮而尽。
嗯,父子间没有这么多穷讲究。
而后才正了正颜色。
“冠军城老夫进不去。”
公孙峙沉声道。
“始毕那条疯狗真的入八境了,虽然没有直接动用法域秘境,但一身天人气息是做不了假的。”
公孙峙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难免有些唏嘘。
回想去年,始毕在他与赵言之两人的联手威逼之下,也只能认怂。
可这一转眼间,他却是连站在那狗东西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便是修士。
一重境界,便是一重天。
七境、八境看似只隔著一境,可实际上却是隔著天与地。
所谓的‘仙’再大,也大不过‘天’。
在那片天人境的法域秘境之中,任你神通广大、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也不过在其鼓掌中折腾罢了。
反手便会被镇压。
公孙度闻言,脸色不禁一沉。
有些事情哪怕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可在没有彻底证实之前,是人都会心生几分侥幸。
公孙度自然也不例外。
早在始毕的王撵没有出现在城外那支蛮族大军的那一刻起,公孙度就知道事情坏了。
这意味著他之前所做的某些布置,完全落了空。
“狗贼不来攻我廊居,反倒是去欺负一个小辈!当真是不当人子!”
公孙度恼怒之下,气息一泄,直接将一旁的桌案震成了齑粉。
一阵来回踱步之后,公孙度浓眉紧皱。
“父亲回来时,冠军城局势如何?”
公孙峙也没有隐瞒,直接便道。
“蛮狗攻势甚急,数十万大军昼夜不止。”
说著,公孙峙想了想又道。
“不过其战法,大抵跟廊居城这边大差不差。”
“只是……蛮狗在那边的实力却是明显要强过这边。”
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强者数量。
冠军城那边的蛮狗实力,就算是公孙峙见了,也难免有些心惊。
只是这倒是没有出乎公孙度的预料。
廊居、冠军两城的位置,护卫犄角。
只要破了其中一角,剩下一城就好解决了。
始毕那条疯狗虽然癫,脑子却不傻,必然会集中最强力量先破其一。
只是公孙度没想到是以始毕那厮素来狂傲的性情,竟然放著他这个多年的老对手不管,直奔冠军城而去。
而眼下廊居城外的这些蛮族,明显是始毕用来牵制他公孙度的棋子。
“依父亲看,冠军城那边还能撑多久?”
公孙度说这话时,多日以来潜藏在心中的焦躁与忧虑,不加掩饰。
虽然他也知道韩绍手中同样握著不少底牌,可谁让那小子起势太晚、时间也太短了呢!
区区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算有著那堪称诡异的天赋加持,又能积蓄多少力量?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不说怎么跟木兰交代。
他自己肯定就接受不了。
而眼看公孙度这副焦躁不安的神色,公孙峙心中也是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有句话怎么说来著,草屋年年盖,一代管一代。
或许是因为公孙辛夷是女子的缘故,有些东西过去还看不出来。
直到韩绍的出现,公孙峙才真正从公孙度身上看到了几分身为父母的‘操劳’二字。
只是公孙峙随即便失笑一声。
“能撑多久,老夫还不好说。”
“不过照我看,你怕是有些低估了你那好女婿。”
听到公孙峙这话,公孙度不禁一愣。
而后便听公孙峙继续道。
“老夫虽说只是远远观战了一番,没有太过靠近。”
“但就目前来看,那小子稳得很。”
“期间,甚至小胜了几场。”
公孙峙去时,恰好正逢韩绍的真正本部核心人马陷阵营出城,以千余铁骑硬撼乌丸一万龙骑。
那一战双方爆发出来的恐怖战力,饶是以公孙峙过去也曾统兵的眼光来看,也是忍不住暗自咂舌。
并且忍不住将之与作为辽东公孙一族底蕴的白马义从作出比较。
最终得出结论,那一万已然非人的乌丸龙骑,足以匹敌同等数量的白马义从!
而也就是这样一支实力恐怖到如此地步的蛮族铁骑,在面对那支只拥有他们十分之一人数的陷阵营,却……败了!
而且是一败涂地的败!
特别是当作为锋矢的三百重甲铁骑,手持丈许马槊发起冲锋、突入敌阵时,恰如那长锋撕裂虚空。
所向披靡、盖不可挡!
公孙峙念头转到这里,不禁感慨道。
“那小子就是一个异数,不可以常理度之。”
“另外,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始毕那条疯狗,别忘了……”
说著,公孙峙话音稍稍一顿,随后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公孙度道。
“那小子现在除了我们辽东公孙,还‘攀’上了一株高枝呢!”
高枝?
听到公孙峙这话,公孙度顿时想到了什么。
也顾不得替某人担心了,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可片刻之后,公孙度却是无奈叹息一声。
“这事说起来倒也不能全怪他……”
“谁又能想到那老不死会无耻到这种地步,竟然不顾面皮用出这等腌手段算计一个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