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一喝了口茶。
嗯,先PUA起手,然后开始画饼。
每个月五陌钱肯定不够花的,灾年朝廷给的低保钱都不止这点,大多人都会被逼走,这样的话,这儒生既没有拂了掌柜的面子,又可对外说是自己力邀李观一留下,反正是李观一拒绝的,锅都李观一背着。
当真好儒生!
读透了书。
李观一起身,道:“不必了。”
大丈夫有手有脚,一身医术,双拳也有武功,不必受辱。
儒生脸上露出遗憾神色,眼底却又一丝淡淡的笑意,起身相送,在前面引路,还给李观一主动推开了门,态度温和遗憾,却有一阵清脆笑声响起来:“柳庄夫子,您可太不知道柴米油盐了。”
“一个月五陌,还是短陌,咱们家短工干上几天都不止这个钱了。”
外面是那丫鬟,十五六岁模样,有点婴儿肥,眼睛黑亮,笑起来可爱却带着点调侃,柳庄夫子却是自然接了话,不在意里面的阴阳怪气,只是温和笑道:
“书生固穷,君子远庖厨,青儿姑娘说的是。”
“我却真是不知柴米油盐了。”
“不知道,薛小姐今日来了,是要抚琴吗,呵,不知道小可是否有机会听一听……”
这丫鬟青儿翻了白眼,没有管这态度大变的书生。
却看这出身穷苦的少年,看到他模样俊秀,脸上先带了三分笑意,道:“刚刚做的事情,我家小姐看着了,猜你术数不错,你若是不愿在这儿干活,我家小姐那里有个好差事,如何?”
李观一略作沉吟,就答应下来,这青儿姑娘笑一笑,拉着李观一手臂就往前走,不去理会那个柳庄夫子,去了一个楼院,里面屏风后面有琴音,隐隐看到人影,李观一坐下,青儿道明了缘由。
是打算给自家弟弟找一个伴读书童。
得要先试试手。
青儿去了屏风后面,拿了一张白纸过来,上面写着些简单的数术题。
李观一扫了一眼,都是些简单的题目,迅速作答。
武学,文化,那没法比。
比如李观一,就是十年来琴棋书画被婶娘一直殴打的菜鸡。
可数术不同。
上辈子的孩子数学必学,三年幼儿园识数,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至少都是经过十五年系统性数术教育卷出来的,放在这个时代的算经学子中,就是怪物出笼。
青儿迅速拿回去了,那位大小姐噫了一声,道:“这般快就成了吗?”青儿道:“是嘞,他做得可快。”
这少女看了一眼,道:“都是对的。”
“方才看那些眼高于顶的算经学子脸上模样,便知道厉害,果然是这样。”
青儿笑道:“那么是要聘请了?”
“嗯,不急,我想看看他能有几分本领。”
青儿知道自家大小姐素来喜欢术数,便看她写了一个难度高些的题目,是【方田】,求方田面积,李观一看了一眼,是算平面几何面积题,从容落笔。
迅速完成,青儿就把这题目送回去了。
少女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些讶异,又写下了【粟米题】。
李观一看了一眼,是粮食谷物的比例折换换算。
干脆做答。
【衰分题】,不过只是比例分配题目。
【少广题】,是已知面积,反求其中一边长的题目。
【商功题】,是立体体积计算。
青儿的青裙在这一道屏风内外来回飘荡,如同一朵盛开的青莲花,屏风上是七子问贤图的水墨画,一侧是衣着迤逦的大小姐,一侧是端坐于桌案前,眉宇清澈,衣着朴素的少年人。
青儿稍有些气喘了。
第六道题目了,大小姐落笔的速度越来越慢了,脸上一开始发现人才时候的笑意已经慢慢凝重,带着一丝见了怪物般的诧异,而那边的回答速度却是一如就往,稳定地让人可怕。
最后她一咬牙,写下了一道自己之前苦思冥想,未曾得到解法的题目。
李观一看了一眼。
大概是前辈子线性方程组。
这世界的数术这么离谱吗?一个孩子的陪读需要这个级别?
不过,龙都见过了,好像也正常。
李观一想了想,提笔回答。
屏风另一侧安静,那位少女垂眸心里面数着数。
一,二……
落笔声音稳定得可怕。
最后,哪怕是这个《九章算经》里面最难的第九级别术数,仍旧只用了和第一道题目一样的时间。
搁笔。
青儿似乎都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凝重,放缓呼吸。
大小姐看完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李观一道:“请问,如何?”
大小姐往旁边说了两句,自有人来把屏风左右拉开,李观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手,白皙如玉的手掌,竖起一根手指,迟疑了下,道:“若不嫌少,这个数字,如何?”
李观一若有所思:“一贯吗?可以。”
屏风打开。
穿着青色裙装,眉宇清丽,面白如玉,眉心点一点花钿的少女温软微笑:“嗯,是一贯。”
“一天,一贯。”
李观一思绪微凝。
他看着前面伸出一根手指的少女。
一天一贯?
在这一个瞬间。
他觉得这个少女很美。
第13章 白玉佩
一天一贯,一个月三十贯。
李观一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比起自己大不得一两岁的少女身上散发一种金色的光芒。
不过,只是伴读书童,就有这样的待遇吗?
对面看上去应该十四五岁的少女微微笑道:
“请小先生作我家弟弟的算经老师,还请不要嫌弃。”
这样好的工作,李观一自然不会拒绝,那六十贯虽然更多,而且是价值本身极高的金银,但是短时间内见不得人,况且,不提之后离开陈国时候,手头金银越多越好,就是平日生活也可以好些。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片刻后离开的时候。
有好几个夫子送别这薛小姐,之前那讲述算经的柳庄夫子也在,脸上笑容诚恳许多,和之前让李观一在院子里等待不同,亲自把他们送出去了,脸上笑容不停,嘘寒问暖。
看着李观一也是随着薛小姐一起去了,抚须自然笑道:“真是好运道啊,不愿意在我这里做活儿,却又有了更好的去处。”
“李小兄弟,不是也得感谢我?”
“要我说,却也不必多谢,不必多谢。”
李观一道:“谢夫子一句话。”
他看着这笑容温和的儒生,要了纸笔,写了一句话,交叠送给了他,而后才和薛家大小姐一并出去了。
柳庄脸上笑容渐渐淡下来,看也不看,随意把这张纸扔下。
“看来果是有些恼我,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平素里,他倒是也不介意答应了回春堂的人情,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陈国的国都所在江州,要有一次大事情,一位阔别京都许久的算经宿老急急匆匆要回京,要为那位岳帅求情。
其中路过这里,会在此地会面世家大族,落脚于私塾。
这个时候,算经堂里面,每一位置都是极有分量的,不能白给。
他甚至于将那位算经大师写的书里面给学子提出的一个问题早早打听了来,提前给了自己得意门生,欲要彰显其才,片刻后,他见自己的门生脸上笑意满满过来,又看了他们解答开来问题,不由脸上都带着欣喜。
噫!前途明亮了!
柳庄连连夸赞道。
“不愧是为师的弟子,我便知道,你们有大才的。”
这些学子却都面有难色,而今诸国争锋,却还有君子行走,他们年少,是一生中最意气最骄傲的年纪,不肯贪墨了旁人的东西,道:“不是我们解开的。”
柳庄道:“是谁做出来的?”
那少年反而疑惑了:“嗯?刚刚先生不是唤他进去了吗?”
柳庄一怔,眼睛瞪大:“你是说……那,那,那个……”
少年学子回答:“正是那位穿着朴素的仁兄。”
这一句话很普通。
但是不知为何柳庄脸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白,忽而想起来什么,把刚刚随意扔掉的白纸拿起展开,想到了自己放跑了通天机缘,竟是往后踉跄一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白纸飘落,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却是懊恼道:
“你你你,你们几个……劣徒!”
“为何不早早告诉我这个消息!”
“何其误我!”
诸学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生气,看到白纸上面几个大字。
写得龙飞凤舞。
“何前倨而后恭也?”
………………
李观一和车夫坐在了马车前面,他第一次在大道中央看着两侧的风景,想着那柳庄夫子之后得知自己解了题又看到那封信之后的表情,心情也舒服起来。
他李某人心眼不大,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
若欺辱我,我绝不惯着你。
打人要打脸,杀人要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