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夫使得一手好马鞭,驱着这马儿往前走,灵敏无比,李观一一边回答大小姐薛霜涛的问题,心里面一边儿盘算着另一件事。
一天一贯,一个月三十贯钱,可换算二十多两银。
在关翼城可算是有钱了,三十贯钱,足可以把那可以抬头看星星,低头杀蚂蚁,偶尔还得干死几只老鼠的屋子换了,换成有砖石铺地,有着暖炉和舒服床铺的屋子,屋子里面有木头家具。
可以给自己和婶娘都换两身衣裳,吃点好菜好水果。
还有,把婶娘的玉佩带回来。
李观一瞥见那当铺已在不远处了,迟疑了下,开口道:“薛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薛霜涛笑道:“小先生请说。”
李观一道:“我可不可以预支十贯钱?”
薛家大小姐微讶异,旋即注意到了李观一浆洗得发白的衣物和虽然整洁,却起了毛边的衣服,若有所思,嗓音温和道:“是我疏忽了,您是聘请来的先生,按着规矩,本就该支给一月薪俸的。”
马车里的丫鬟青儿愣住,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小姐。
嗯?
嗯嗯嗯?!!
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个了?
薛霜涛伸出手指抵着青儿的嘴唇,眨了下眼睛,做了个噤声的模样,而后温软道:“是方才见到先生术数惊人,我一时间欣喜,倒是忘了这件事情,还请先生勿怪。”
“青儿,取三十两银给先生。”
银子三十两,实则等价于三十六贯钱。
李观一接过,轻声道谢了一声,而后道:“可以在前面的当铺那里停一下吗?我有一位长辈的东西之前当了,我想要赎回来。”
那车夫笑道:“孝顺长辈,是应该的事情,坐好了,小先生。”
一甩鞭子,马车停在了那当铺钱,李观一下了马车,去了当铺,当年初来此地,当的是活当,是只要没有给人买了去,就可以赎回来,李观一担心时间太长那东西没了,揣着三十两银子走进去,表明来意。
可是那当铺掌柜的见了李观一,脸色就是微微一变。
当听闻李观一是要来赎回东西的时候,更是眼珠子往一侧偏了偏。
李观一心里微沉。
果然,这掌柜的脸上挤出来一脸遗憾神色,不好意思道:“你那玉佩,我是还记得,可是吧,不巧,已经有客人看中了……”
当铺的帘子被掀开,有年轻人拿了一枚玉佩走出,笑道:“王掌柜,这玉佩着实不错,我拿了,钱就记载我账上,下月初你送去我家就是了。”
李观一认出来,这年轻人就是之前回春堂的少东家。
他不在意这个,只是立刻看出这就是婶娘的玉佩,踏前半步,拦住这青年,不卑不亢道:
“不巧,今日我要把这玉佩赎回来。”
回春堂少东家看一眼李观一,见他衣衫朴素,皱了皱眉,厌恶地弹了弹自己的衣摆,道:“你的?”
“哈哈哈哈,不巧,这玉佩现在是我的了。”
李观一沉声道:“按着当铺规矩,你还没有交钱,就不算买下来;我当的是活当,玉佩没有出当铺,我就可以赎回来。”
这青年一时语塞,却认出来李观一是自家那个被辞了的伙计,自信浮现,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嗤笑道:“赎回来?小伙计,这些钱还是你自己拿着花吧,这东西少爷我要了。”
他呵斥道:“让开些,不要当了路。”
抬手要推开李观一,李观一垂眸体内内气流转。
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衣袂翻飞,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温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李先生,为何如此之迟,当铺出了什么事儿,没能拿回来吗?”
薛霜涛站在李观一旁边。
掌柜和回春堂少东家的视线一瞬间凝滞了。
这是……
薛家?!!
美丽的少女双手轻轻叠放身前,站在衣衫朴素的少年人旁边,眸子微微抬起,眸子看着回春堂少东家的右手,微微笑道:
“这位公子,对我家李先生伸出手,要做什么?”
第14章 青铜鼎再动,白虎吞天
回春堂的少东家代子尧额头上冷汗刷得流淌下来。
他几乎本能地把右手收回来,退后一步,脸上挤出微笑,道:“这,这,薛小姐,是误会啊,哈哈,是,是误会。”
当铺掌柜的脸上肥肉抖了抖。
薛家大小姐目光温和,文文雅雅道:“按着当铺的规矩,东西没有拿钱交易,没有出了这门,活当的买家来了,是可以按着原价,多给些利息赎回来的。”
“掌柜的还认可这个规矩吗?”
掌柜的干笑了几声,毫不犹豫地对代子尧道:“这,代公子,确实是这样的,您今儿不讨巧,这位李小……”他本来想要说李小哥,这个称呼却还是咽下肚子里面去,脸色不由客气三分,道:
“李先生提前来了,东西得还给人家去。”
代子尧如梦方醒,道:“是,是这个理。”
“来,李先生,请,请。”
他没有了之前在回春堂谈笑间把持一切的从容,只是双手捧着这玉佩送过去,李观一接过玉佩,看也不看那原本的少东家,取出了十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请把之前的契拿出来吧。”
“好,好!”
掌柜的一身肥肉翻飞,迅速的爬上趴下,短短时间就翻找出之前的契,李观一打开这契,上面写着:
【今有妇人携童,活当白玉佩一枚,作价十两纹银】
上面有婶娘的指印。
李观一把这契质折叠好,放入怀中。
薛霜涛和李观一打算离开的时候,代子尧却是回过神来,觉得不忿,明明只是自家回春堂里面讨口饭吃的伙计,摇身一变,就成了薛家大小姐的客人先生,不由妒火升腾,又升起薛家大小姐其实很好糊弄的感觉。
牙一咬,趋身往前,风度翩翩道:“薛小姐,小可今日失礼。”
“许久不见,小姐风采依然啊。”
薛霜涛侧身看他,疑惑道:
“谁?”
代子尧脸上从容笑意绷住。
结结巴巴道:“在下城南回春堂代家的儿子,前些时日曾在薛家宴会见过小姐。”
薛霜涛略微回忆,道:
“回春堂,每年我家有一部分药是从你们家拿的。”
代子尧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薛霜涛记起方才在马车上询问李观一过去的经历,刚刚她注意到李观一被刁难,这才下来帮衬,见得了这代子尧刚刚招摇跋扈的模样,眸子微垂,嗓音温和道:
“嗯,那从今以后,你们不用送了。”
代子尧脸上笑意凝滞。
一瞬间灰白下来。
薛霜涛转而看着那边衣着朴素的少年人,道:
“李先生,请吧……”
等到那两人离开了,当铺掌柜才拿出帕子擦额头的汗。
他头发已经很少了,额头被汗打湿了,活脱脱一颗剥了壳儿的卤蛋。
“差点惹来麻烦,真是……”
他瞥了一眼呆如木鸡的代子尧,摇了摇头,反而有了点看热闹的心思。
城中药铺颇多,不只是回春堂,这位代公子不知道怎么得恶了这大小姐,啧啧啧,回春堂自己的买卖是不会有太大影响的,一样开门店,对着百姓,和这些大家族没有关系;却是这代家得要失了这时候的富贵。
回去了怕是有一顿好打等着他咯。
李观一坐在马车上,手掌抚摸着婶娘失而复得的玉牌,神色安静温和,除了这玉牌,还有十九两白银,足以让他换租更好的地方,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找婶娘。
只是却还先要去薛家认认路,领一身衣服。
李观一询问了,薛家可以帮忙将他和婶娘的散户转成在簿主户,车夫询问李观一从何而来,少年人把自己婶娘之前编出来的理由说出一遍,道:“我本来是江南十八州人士,父为游学学子,叔为游商。”
“携家带口,只可惜两年前父亲重病去世,叔父游商之时被山贼所害,最后父亲的意思便是希望我能认祖归宗,婶娘带着我一路往江州方向走,想要回家乡去看看。”
“到了关翼城安顿下来,却还只是散户。”
经历了十年逃亡,李观一说这一套谎话,就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车夫笑道:“散户是有许多的不自在处,不过没关系,小先生被聘为薛家的先生,自然能够为先生定成在簿主户”
李观一好奇:“不是需要三年时间吗?”
车夫大笑起来,道:“先生,咱们可是薛家的啊。”
“散户之类的事情,我等也见过了不少,放宽心,放宽心。”
“三月之内,便可为小先生你办妥。”
李观一眼底微微亮起。
三月时间么……百日时间,凑个百两银子,把武功练到入境。
拿到关翼城户籍,若能有在薛家应聘算经先生的经历,得到通关文牒也不是难事,这样就可以离开陈国了,太好了。
只是,现在入境法门,反而成了最困难的事情……
越千峰直接离开,李观一一十二层《破阵曲》,已经快要满足入境要求,却不得其门而入了。
李观一看着两侧道路,若有所思。
薛家在关翼城为豪门,不知是否有入境法门可得?
马车驶过了大道,最终抵达了薛家,薛家正门颇为威严,两头石狮子张牙舞爪,马车绕到了偏门的地方,漆过了的木门打开来,青石板的道路上有两根车辙往前,车轮恰好能够驶入这轨道。
马车速度不慢,越发稳定起来。
墙中有墙,院中有院。
李观一眸子微垂。
《破阵曲》的内气在体内缓缓流转,更好的生活已在眼前。
《破阵曲》的内气,每每运转一次,都会给他一种明晰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强的感觉,越千峰之前说,内气和身体都抵达一层次上,才能够汇聚化作真气,才是入境。
入境之后带着婶娘离开陈国,这一路上才算是比较安心。
只是李观一的根骨确实是差得很,内气运转速度缓慢,他隐隐能够感觉到,内气每每流转过心口的时候,速度就会大幅度降低,体内经脉也会随之收缩,让内气的流转速度越来越慢。
这是在《破阵曲》大成之后渐渐浮现出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