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他闲谈了一会儿,说薛家,说大祭,说来者极多,最后才看着李观一,微笑道:“观一你既然来到了这里,想来也是愿意随老夫学这算经,修《皇极经世书》了。”
李观一知道这是到正事了,道:“是。”
少年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放下了茶盏,起身就要拜下拜师,祖文远却伸出手搀扶住他,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动作怎么如此地快?”
“老夫虽然想要收下你,甚至于在没有见到你之前,还极期许。”
“但是看到你之后,却又改变主意了。”
老人看着眼前的少年,叹息,而后轻声道:
“你这样的人,尘缘未了,红尘太重,不适合出家。”
“但是,不用露出这一副表情,老夫既然让你来了,自然还是会传授给你《皇极经世书》的,这虽然不是什么江湖的宗师绝学,却可以算尽诸多的变化……若可学会,天下的武学你都可以信手拈来。”
“不拘泥于招式的变化,对你来说,也可以解决你的功体。”
“当然,若要学会,也需颇多时间。”
“你往后每日来此一个时辰,老夫慢慢教给你,今日就先传授给你入门的部分……”
老人带着李观一往静室去走,李观一看到桌子上的书卷,上面复杂的数字,轨迹,密密麻麻,让他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问道:“这是……”
祖文远随意回答道:“这个啊,这就是刚刚观一你来的时候,为何我没有办法去见你的原因。是今日麒麟忽然暴动,宫中人来寻我,没奈何,又要为他们编撰阵法。”
!!!!!
李观一心中情绪激荡,询问道:
“麒麟宫……的阵法,是您编撰的?”
祖文远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那算是阴阳五行学派的手段,但是既是阵法,终究躲不开算经的推演,那些人知道老夫在此,哪里有不来吵闹的理由?”
“老夫无法,只好帮忙重新改变阵法。”
“你所看到的,就是麒麟宫的阵图。”
李观一脚步顿住,死死盯着那书卷,这近在咫尺的阵图似乎泛起流光一般
麒麟宫的。
阵图!
老人看他模样,道:“观一对阵图有兴趣?”
李观一点了点头,老人笑道:“那好啊。”他随意一推卷起来的卷轴,卷轴朝着外面铺展开来,繁复无比,密密麻麻的阵图呈现在李观一的面前,最中间是麒麟,而周围无数繁复文字,犹如锁链。
老人盘膝而坐,指了指阵图,道:
“自古以来,知之者不如好之者。”
“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你既然对这麒麟阵图有兴趣,那么今日,老夫就以此四象阵图作为例子,为你传授【皇极经世书】的内容。”
“如何?!”
第93章 君之名号!
以麒麟阵图为例子,传授《皇极经世书》的内容,祖文远提出的这个建议,李观一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即道:“自然愿意。”
老人抚须,却让李观一将门关上了。
李观一将门窗皆闭上,外面明明还只是午后,太阳虽然已经有些偏西方,却还不至于落下,但是屋子里面一下子就变得幽暗起来了,老人点着了烛光,轻声道:
“既是秘传,自不能够落于六耳。”
“来,来,来。”
李观一坐在老人旁边,老者指了指这繁复卷宗,道:“之所以忽然想起,用这麒麟阁的阵法图来为你讲解,一来是你似对阵法颇有兴致,二来,也是因为你的功体。”
李观一道:“我的功体?四象齐聚?”
祖文远点了点头,指着这画卷道:“麒麟阁之中的阵法,是阴阳五行一路,是当年阴阳家上三席的第二位,【司危】亲自所做,以阴阳动五行,以五行转四象,最后再以四象,形成了阵法。”
“我这里虽然有诸多算经卷宗,可是作为入门的话,过于枯燥。”
“中央戊土麒麟,唯有四象可困;也恰好,契合你的功体。”
“以此来为你入门,是最为契合不过了。”
李观一好奇道:“司危,和司命老爷子是同门吗?”
祖文远叹了口气,道:“不是。”
“只是他们两个所学都可以归于阴阳家的范畴,又都名动四方,做到过常人想到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实则仇敌一般,若是见面,必然相杀,司命前辈虽然观气卜命无敌,然若是厮杀,恐怕是要陨在司危手中。”
“其实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自古以来,不都是兵家杀兵家,儒生毁儒生么?”
“同一个学派,却是不同的主张和思想。”
“对于有些人来说,比起其他学派更为可恨,更为可杀。”
祖文远声音复杂,其中似有李观一还不曾理解到的感情,老人指着这卷宗,给李观一一个一去介绍这些文字本身的含义,以及将这些文字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会产生怎么样的变化。
李观一的神色缓缓绷紧。
难!
简直是太难了!
阵法的逻辑体系,让李观一想到了曾经学过的编程语言,若是以阴阳代表程序中的零和一,阴阳变化导致五行,再度从五行扭转为四象,然后里面如二十八宿,如周天星相之类作为一个个程序体系,那么眼前的《四相困灵阵法》,就相当于一个无比复杂的超巨型程序。
密密麻麻的文字落在卷轴之上。
这卷轴展开足足有二十多米,以小楷书写,文字繁复。
每一个文字都潜藏有可以拆解成几句话的信息量。
碰撞在一起,则会产生更多的含义变化。
祖文远慢慢讲解,李观一只能够先死记硬背,老人道:“阵法之道,在于变化无穷,而阴阳两仪之气,就是变化最基础的存在,两仪流转,化作五行四象,司危的这一座阵法,可以说是活着的,它不断在变化。”
“一步走错,就会如同雪崩,引来阴阳二气的反噬。”
“真是绝妙啊,这等阵法,竟然只是他在三十岁的时候完成的。”
“唯独如此的阵法,可以困锁住麒麟这样的神兽。”
李观一呼出一口气,觉得额头抽痛。
“三十岁?”
“他现在还在主持这一座阵法吗?”
祖文远道:“他的戾气重,又自傲,若是他在的话,这阵图不会来让我修复的,他在十多年前完成阵法之后,就自离去了,说是要以山川地脉万物为阵,铸一无双的大阵,将整个中原笼罩其中。”
“之后十余年,再不曾有人见过他,司命来此,应该也有寻找司危痕迹的想法吧。”
老者噙着微笑,道:“慢慢来,我们的时间还很充分。”
“《皇极经世书》,我这里只有一卷而已,而其全部,共有六十四卷,我想,等到你吃透了这一卷四象大阵,也就代表着,你理解了四象的流转规律,到了那时候,你的功体问题,自然解决。”
“武者第二重楼,也是需要混元吧?”
李观一道:“前辈说的没错。”
“只是这《皇极经世书》,实在是繁琐。”
老者轻笑,道:“繁琐吗?”
“既然是好东西,是绝学,自然没有简单能够掌握的。”
“却也不要觉得,这《四象困灵阵法》无用,若是学会了,是可以施展出来的,你身负四灵法相,只要功力足够,一人成阵,封锁万物。”
“一人成阵?”
祖文远道:“是,约莫第二重楼罢,气机出体数尺,就可以初步施展出来,此阵自初学至于大成,是从两仪,三才,四象,麒麟阁只是用了【困】,但是以司危的戾气,这阵法怎么可能只有【困】的效果?”
“【困】后必然有【杀】。”
“虽然说武者总是说,披甲持兵,近战无敌,但是你若是有这一人成阵的手段,四灵锁元,足以和境界比你高的武者交手而不败,甚至于可以战而胜之。”
“你要好好学之。”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吵闹声音。
祖文远微微抬眸:“又来了。”
李观一想到之前那个小道士说的话,扬了扬眉,道:“是和尚?”
“就算是皇帝不允许普通的衙役和捕快对僧道出手,他们就敢在这个时候来道观里吵闹吗?”
老者似从不曾恼怒,只是道:
“倒也不是没有缘由,这里原本是一座寺庙的。”
“十多年前,濮阳王的大哥,也就是摄政王之兄为帝的时候,崇信佛门,南朝四百八十寺啊,后来濮阳王铁骑踏破,一把火烧成灰烬,和尚没有被抓取充军的那部分,就四下逃亡了。”
“后来有游方道士慢慢在这里汇聚,修建了这个道观。”
“慢慢的,香火也起来了,这里也有些名气,就有和尚来说,这块地是他们的,要道士们离开这里,而且要把这十多年占用他们地的租金一口气交齐了,要价十万两白银。”
李观一瞠目结舌,道:“他们竟然如此?”
“这里的寺庙都被焚尽了,他们也跑了。”
祖文远道:“他们是这样说的。”
“不过,道人们也不是好脾气,两边吵闹打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最近大祭,皇帝崇信佛道,不允许寻常的衙役对他们出手,又听说,西域的活佛也来这里,是大祭的客人,这些和尚们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李观一讶异道:“西域活佛?”
“西域不是有佛国吗?活佛统治辽阔地域。”这是薛神将的知识,祖文远讶异,忍不住指着李观一,笑着道:
“你啊你,这都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你的这些知识,怎么比起老头子我还老呢?”
“五百多年前,曾经有中原的神将讨伐了佛国,提着战戟三招将活佛打得金身破碎,吐血倒地,导致佛国的威严扫地,却也可以勉强苟延残喘,之后他们极端压榨奴仆,只是后来,他们有个奴隶逃出来了。”
“那个奴隶在中原游历了十几年。”
“他结识了许多的好友,建立了乱世之火的同盟,最后回到了西域,扫平了一切,那就是吐谷浑;你口中西域的佛国,早就在吐谷浑的铁骑之下被踏成了齑粉。”
“听说他年少的时候,有个姐姐给他唱歌,歌声清脆得像是草原上的风,后来那个姐姐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吐谷浑疯了一样逃出去了。”
“最后,那位霸主征服西域的时候,活佛讨好他,用最精美的乐器为他演奏臣服的曲子,那是用美丽少女的小腿骨做的白骨笛,和头盖骨做的法器,吹奏出来的音色清越,如同草原上的风。”
“月色如霜,西域的霸主独自拄着刀,在佛国的宫殿里面安静坐了整夜。”
“之后他将活佛捆起来放在了口袋里面,在草原上,西域的重型铁骑来回践踏了足足三个时辰,将一个金刚体魄的活佛踏作肉泥。”
“他在阳光下举起刀,焚烧了佛的宫殿,在宫殿中农奴提起了刀锋。”
“他因此拥有了第一支战无不胜的西域军队。”
“现在的活佛,只能算是个江湖门派,和好几百年前的盛况不能比拟了,这一次竟然敢从西域出来,来到中原,还厚着脸皮参与陈国的大祭。”
“不过是因为吐谷浑的国祚已经亡了,他们想要如党项人一样攀上陈国的势力,也在西域崛起。”
老者让李观一将随身的王印拿出来,手掌托举着这小小的王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