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道:“我虽然不懂得【摧山】和【卷涛】。”
“但是会不会是这样。”
李观一拿起了腰间的上品利器长剑,连着鞘在水塘里面,逆着旋涡的方向猛然一搅,两股水流对撞,化作了很强的碰撞撕扯力道,水面被撕扯开,迸出了一个一个旋涡。
陈承弼还觉得这小子狂傲乱说,见到这画面却是眸子微亮。
抚掌笑道:“对,对!”
“哈哈哈,小子有才气,这更符合【卷涛】,不过你还是差了一筹的。”
“玩水?看老头子的!”
老者也拿起一根笔直的木棍来,顺势在这一个个小漩涡里面一引导,一个个旋涡又汇聚起来,化作了更大的漩涡,如同刚刚那样。
陈承弼得意洋洋道:“你看,若是如老夫这样变化。”
“这卷涛可就不是一招咯!”
“一招崩散,然后调整内气,内气回流,竟可以再度聚拢。”
“这是什么,连绵不绝。”
“彼若攻来,以为顶住了我第一招卷涛,可却不知已渗入我内气旋涡之中,只我一动,他已在旋涡深处,再也逃不出去了,是可困可杀!”
“来,你再看,若是在内气上如此操控的话,嘿,这旋涡不就逆转原本的方向了?”
“这不就是阴阳流转,变化无穷,能正能反,操控随心了吗?”
“哈哈哈,妙也,妙也!”
陈承弼在旋涡的比拼上赢得了李观一,于是得意的笑着。
而李观一看着那变化聚拢的漩涡,脑子思绪就像是轰然洞开。
原本的卷涛是彻底模仿薛神将,此刻这老人无意所说的,分明是极上乘的武道奥妙,李观一隐隐把握住,感觉到自己的卷涛或许会有大的蜕变。
这一绝学,终究将会走到和薛神将不同的道路上。
陈承弼一拍额头,道:
“你看我,说到哪里了,说回去【摧山】,后来先祖发现,是【卷涛】变化极多,他才破不去此招,后来苦思冥想,忽有一日登上了南山远眺,见千山万水,忽然所悟,抚掌大笑。”
“先祖说,摧山,山岂只是一重?!”
“山是千山万重啊!”
“吾之劲气,怎可以只有一重?”
“故而领悟了这一门《六虚四合神功》的基本。”
“之后数代先祖完善,才有了这一门可以吞噬诸多劲气的神功,一开始只是个寻常的内气,可是见到的内气越多,吞噬的不同劲气越是多,这一门功夫的劲气就越强。”
陈承弼抓住一块石头,然后捏碎,抖手一扔。
每一块石头都进准地打破一个漩涡,老人道:“就如此。”
“若是修行大成,一拳砸出,就有诸多的劲气,或寒或热,或者霸道或柔和,简直有如无数高手一同应敌,而若是以这一门功法,运转【摧山】,就真的可以有【一山更有一山高,千山万水滚滚来】的恢弘气魄啊。”
“而那一门《汪洋劲》也有这样的变化,你到时候修持此法,可化赤龙为自己所用,那时候你一拳打出,就足有赤龙白虎两重劲气,不是很妙吗?”
陈承弼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高兴地手舞足蹈。
比起李观一自己都高兴。
这种欣喜很纯粹,单纯是见到了武道玄妙地方诞生的心中之喜。
李观一道:
“那老前辈,我去后面,您要不要把第二重也演练一下。”
陈承弼大笑戛然而止。
他瞪了李观一一眼:“小子勿说什么鬼话,不传,不传!”
“第一重能容纳三重劲气,你小子已赚大了,若非是你忠心可嘉,又是薛家人,老头子怎么可能教你?”
“我老爹活着的话,我是要被吊起来,用金玉蹀躞抽死的。”
陈承弼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他伸出手打了自己的嘴两下。
然后转身朝着帝陵的方向跪下,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道:
“爹啊,你不要听儿子胡说,儿子没传外人。”
“您老听错了。”
李观一觉得这老人和之前见面时候,率领金吾卫追击越千峰不同,越千峰身上伤势,好像大半都是这位老者留下来的,陈承弼做完这一切,才松了口气。
他坐在那里,看着李观一,没好气道:“不过,你从老头子这里得到了好处,是要忠诚于家国和朝廷啊,小子。”
“不要像万里和濮阳那两个小子。”
老者脸上浮现出一丝黯淡:“十几年前,濮阳王那小子鸡贼,他骗我,说昆仑上有宝玉,里面存放着三千年前昆仑剑派的神功,我兴冲冲地出发了,跑死了三十匹马,最后我爬上了昆仑山。”
“和昆仑山上山头一样大小的白熊搏杀,从山里面找到白玉下山的时候,才知道天下大变,濮阳起兵又失败,我骑着马赶回了大祭前,却见到了清焰挡住夜驰骑兵。”
“也是那一日大火之后,清焰废去自己的武功,转修了《昆仑心决》这种冰寒属性的神功,你说为什么呢,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这样打?”
“他们以前关系都很好。”
老人咕哝着,他叹了口气,头发已花白了,看着李观一,笑起来,道:“反正你也不知道谁是谁,老头子有牢骚只能和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说啊。”
“还不能和外人说。”
“憋着又容易吃不下饭。”
脸上是真的有惆怅。
李观一想了想,反问道:“那若是陈国百姓和朝廷冲突了,比方说奸臣和百姓,我站谁才算是忠?”
这个问题似乎把老人的脑子给干烧了。
他思考武道可以举一反三,能够无意间就点拨了李观一的卷涛和摧山,可是这种复杂的事情,却让他眉头皱起,抓耳挠腮,许久后才道:“那还是百姓吧。”
老人说:“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可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
“如果有昏君当道的话,臣子该改变才是,我在江湖游历的时候,见过那位公羊学派的夫子,他的主张很多,我那时候年轻,听得头皮发麻,昏昏欲睡,就只有两句话记得清楚。”
“臣无道,伐之。”
“君无道,易之。”
“他是天下学宫的宫主之一,有学识,是对的。”
陈承弼满不在乎地道:
“那帮大儒都说,皇帝是天子,是圣人,可皇帝如果真的是圣人天子,他就不会有儿女的情欲,就不会偷跑出去上青楼,他就不会两岁时候还他娘的尿我身上,不会不想看书被揍得一边哭一边流鼻涕。
“所以皇帝也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会犯错。”
“现在书生说圣人无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奸臣。”
李观一瞠目结舌,道:“前辈,这话,有些……”
陈承弼不在意道:“大逆不道,是吧?”
“我老子当年就这么说的,所以才不给我什么皇位。”
“不说给吧,想都没有想过。”
“说我治理天下一定天下大乱。”
“而若是做到了高位,是一定会死的啊,反传授我各类功夫,不过,这又有怎么样呢?小子,天下的修行道路这样多,文人清贵,道门自在,佛陀庄严,却都说,武夫粗鄙。”
“粗鄙个屁!”
“我觉得他们在放屁拉屎。”
陈承弼站起身来,他看着李观一,微笑道:
“你很合我的胃口啊。”
“就让老夫来告诉你,什么是武道吧。”
这位皇室的宗师高人踏步,他白发苍苍,不在金吾卫属下面前的话,没有那些拘泥的礼数,刚刚又是被封入了冰块下面,又是玩水,又是对老爹的陵下跪了,此刻眉宇扬起,却自有一股意气风发。
他道:“武道,是修三个字。”
“儒畏天命,佛惧因果,道求大道,皆有拘束。”
“我武道修行,只三个字。”
“曰顺心意!”
“粗俗一点,什么天命,什么因果,什么大道,都是放屁!”
“拉他妈的一坨!”
老者大骂,然后抬手,于是风起云涌,他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天空压下,大地隆起,刹那之间万物都奔赴而来,陈承弼看着李观一,道:“伟力归于一身。”
“我身三尺之内,我即帝王!”
“抬头三尺有神明。”
“我,即是神!”
“花开见佛?错。”
“抬头,见我!”
………………
陈承弼为李观一点破了武者的道路,然后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藏书阁里看书,道:“因为某个缘由,老头子猜测太子难以登基,你姑姑的儿子,你那弟弟或许会是太子。”
“你要保护他啊。”
李观一忽而明白老者的善意,他猜测老者已知道了太子的事情,猜测薛贵妃的儿子会成为太子,所以愿意传李观一功夫,少年垂眸,拱手,顿了顿,只是回答道:
“我必会保他的性命。”
陈承弼没有多想这样的一句话。
他拍了下李观一肩膀,少年转身去了藏书阁,验明正身之后,走入其中,里面有些皇室子弟,只是这些皇室子弟在李观一走入的时候,也是安静了下。
一身绯袍,腰间白玉蹀躞。
如果五十岁如此,只是个垂垂老朽。
可是十五岁如此,就是真正少年贵气,后生可畏。
寻常皇室子弟在这样的贵臣面前都有些气短的,李观一按着老者的建议找到了那一门功法,见周围无人,他想到长公主陈清焰的话语,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书架上。
渐渐的,李观一感知到书架泛起了丝丝流光。
他的元神忽然变得活动起来,自然而然按照婶娘教导的功法开始变化起来,在运转婶娘教导的功法之后,虚空泛起了涟漪,书架似乎亮起,然后出现一个一个文字。
【吾为陈清焰,离别之前,慕容小娘将慕容家功法告知于我,吾故以江南烟雨十二重楼为引,留讯息于此,此功代代相传,来者当是慕容家传人,或许,是那个孩子……】
【吾替太平公留讯于此】
【此为,太平公旧部诸将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