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河明亮,少年人的畅快和轻狂在江南的大道小巷里面满盈,他们两个人打翻了好几个人,然后在小巷子里面穿行,最后被追到了城中湖泊那里,江南的夜色里,花船灯火通明。
这少年拉着李观一一下腾跃而起,他们在一座座花船上跳过,最后跳在了一个小斗篷船里面,李昭文解开绳索,让着乌篷船慢慢驶开,才痛痛快快的出乎一口气,大笑起来,道:
“舒服,好刺激痛快!”
国公府二公子可没有这般经历。
李观一此刻还提着一壶酒。
来自于花楼,李昭文道:“兄台这样喜欢这个酒吗?”她想说这酒喜欢可以送你一车,却见到那少年回答道:“我已花了钱,且很贵。”
李昭文瞠目结舌,大笑,笑得捂着肚子坐在那里。
她看着这少年,眼底满是欣喜欣赏,笑得肚痛,也坐在那里,伸出手讨要莲蓬吃,道:“我们都已说了,咱们第二次见面就要互通姓名,在下李昭文,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啊?”
少年依靠船头,伸手摘莲蓬,然后回答道:
“江州,李观一。”
李昭文脸上笑意一滞。
“嗯?”
第119章 鸾凤始相逢,老少英雄!
李昭文在听到李观一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是微怔,有一瞬间的迟滞,旋即看着那腰间佩着剑,伸出手去摘莲蓬的少年人,想到两次相见,文武双全,恣意狂放。
李昭文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笑得坐在那里,似比李观一方才说这酒出了钱来都要痛快,伸出如玉般的手掌,指着李观一连连点他,道:“哈哈哈,李观一,李观一!”
可是痛快。
少年微醺,提起酒坛,道:“李昭文,笑什么?!”
李昭文道:“好名字!”
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书信中不曾说过应国国公府二公子的名字,长孙无俦是她的属下,是断不可能在外谈及主家的真名的,眼前这微醉的少年人,怕不是和之前的自己一样。
只知二公子,不知李昭文。
李昭文手中折扇展开,遮掩住嘴角一丝恣意笑意。
噙着笑意心底想着。
此番给你吓一跳,来日却也要狠狠的吓唬你一下,如此才算得上是有来有往,才是公平。
她性子素来骄傲,又兼年少,如一柄利剑,是万万不肯吃亏的。
于是道:“天上天下森罗万象,而吾观一。”
“李兄弟这名字,颇有道缘啊。”
李观一笑着道:“你却也不错,昭文,炽烈如大日曰昭;经天纬地曰文,你这样的名字,气魄真大。”
李昭文洒然道:“只是个名字而已,父辈所托罢了。”
“倒是没有想到,当日道观里面见到兄弟你衣衫简朴,都不带玉佩,还以为是出身寻常,没有想到现在见你,却是穿着绯袍,有白玉带,和京城武勋在一起,是我那日有眼不识得泰山。”
李观一喝了口酒,道:“也没有错。”
“这衣裳,不过是皇帝陛下御赐罢了。”
“倒是兄弟你,气魄不凡,堪为豪雄。”
李昭文微微一怔,倒是不解。
可李观一不是在说假话。
李昭文平素游猎在外,驰骋左右,旁人都知道她身份,对她极恭敬,称颂她的才华和武功,而今眼前这少年人,不知道她是应国国公府的二公子,却称她为豪雄,李昭文心情不由畅快些。
李观一眼睛看着眼前这少年。
如同第一次相见时候,青鸾带路在前遇到凤凰,他遇到李昭文。
此刻他们两个坐在乌篷船这一头,船尾青鸾和赤凤飞舞着。
除去他这样的特殊情况。
这样年岁却有法相,怕是薛老爷子所说天生法相。
百年难得几个的异相啊,加上这样的气度才气,不是未来豪雄的话,天下有几称得上是英杰?李昭文笑着道:“区区在下,不过只是商贾之子,称不得英杰。”
李观一大笑:“英雄岂是血脉所决定。”
他举起手中的剑指着天空,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昭文眼底流光,赞许道:“好气魄!”
然后揶揄他:“只是兄弟这样气魄,这样武功,却像是个未来会蹲大牢的脾气。”李观一也大笑,李昭文笑着道:“不过,兄弟这样一句话,到是让我觉得痛快。”
李观一问为何。
李昭文笑着指着他,眉宇飞扬,从容不迫道:“被我认为是少年英雄之人,说我是英雄有才气,这难道不是双重之乐?”
李观一哑然失笑。
眼前这少年英气逼人,眉宇飞扬,说话真诚却又让人舒服。
李昭文噙着笑意。
她难得能有不在意她家世,还有本领的同龄人,又有人不阿谀她的父兄称赞她个人的勇武和才气,心情畅快得很,见到李观一摘取莲蓬,李昭文出身于关外陇西,对这江南之物不了解,道:
“莲子此刻已熟了吗?”
李观一伸出手摘下一个,抛给了李昭文。
“正常来说,要到盛夏才能够吃,但是这两年日头足,总有早熟的,有经验的话,可以挑选出一些熟了的莲蓬头,不要吃莲子心,那玩意儿苦的很。”
“可泡茶喝,极苦,极下火。”
李昭文吃了一枚,果然滋味颇鲜嫩,无论是在陇西开凿湖泊自己养着的那些莲蓬,还是快马加鞭送去的,都不如新鲜摘下,她若有所思,道:“是近日而有吗?”
李观一道:“听说是这些年才早熟的。”
李昭文道:“难怪如此。”
她将莲子抛起扔到了嘴里面,一边吃,一边随意地道:
“听闻应国的太史令上表,说【昼日渐长】。”
“新历元年,冬至之景长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短于旧三寸七分。日去极近则景短而日长,去极远则景长而日短;行内道则去极近,行外道则去极远。】”
“昼日变长,是吉兆,日照更充分。”
“按着星象,陈国《元命包》记录‘日月出内道,璇玑得其常。’中州钦天监的《京房别对》则说:‘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
“各国钦天监都说是大吉兆,说天下将要平定。”
“说什么,伏惟启运,上感乾元,景短日长,振古希有,看起来,这些星象师们说的东西,也是可以落在我等百姓实处的,不是那种没有意义的学说。”
李观一沉思,决定吃莲蓬,眼前这少年谈论从容,可从莲蓬说到天名,星象,列国的朝廷,和他比起来,李观一觉得自己,当真武夫。
李昭文习惯性问道:“兄台觉得如何?”
李观一咧了咧嘴,他很想要说,再去桥边整点莲蓬头,可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是天命祥瑞而已,所有的国家都想要把这个天命按到自己头顶,占据大义,以振奋人心。”
“上兵伐谋。”
“军心大定大盛,比起千金万金都要可贵。”
李昭文讶异,大喜,道:
“生我身者,父母也;知我心者,唯君也!”
明月在天,星火倒影于水。
乌篷船上,少年摘取莲蓬,李观一询问味道如何。
李昭文赞许道:“好吃,只是可惜。”
“若可以每年夏日,吃新摘取莲蓬,却又多好。”
若是此地我可随意来,多好。
她的眸子看着星河,不由想到他日若是可骑乘陇西的烈马,在江南青石板上走过的滋味,看到那少年依靠着船头,一边吃莲子,一边喝酒,好不潇洒自在,不由微笑,想到刚刚跑出来那少年武功不差。
微微一笑,道:“兄弟,也给我喝一口酒。”
李昭文已踏步上前,一只手轻拂李观一腰间大穴,一只手却握着折扇,如一短兵,径去取李观一的手腕,乌篷船往下面一沉,泛起了激荡涟漪,李观一翻身避开,他被薛神将殴打太多,身经百战。
不管不顾腰间穴道。
只是以酒坛一晃,推开李昭文手掌折扇。
少女一手江湖上的点穴手法扫过李观一腰间,却只觉得手指升腾,如扫过了钢铁,这些劲气没能突破体魄,更不必说截断经脉气机,于是讶异,但是下一刻,她手中折扇展开一扫。
靠着高过李观一的境界,以及一种玄妙的短兵技巧,李观一仰脖后仰避开了这样一招,折扇扫过李观一的脖子,然后李昭文已抓取了酒坛,脚步轻变,拉开了距离。
李观一稳住身法,看着那边一身锦袍的贵公子微微笑着道:
“兄弟,独饮岂不可惜?”
“不如同饮。”
她松开手掌,酒坛子往上抛了抛,然后并不如越千峰那样豪饮,眉宇扬了扬,提起李观一的酒坛倒灌,酒液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落入嘴中,眉宇飞扬,意气风发。
李昭文面容白皙如玉,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
李观一大笑,也来夺酒。
李昭文抬手一格,身法飘逸顺势拉开距离。
月满长河,花船画舫密密麻麻,这一艘乌篷船上两个少年人夺酒的事情,便给人看到了,画舫上的人们依靠在栏杆边,笑着看他们比武争斗。
他们两人一个功体扎实,金肌玉骨,一个天生法相,第三重楼。
都没有动用什么劲气出体之类的杀伐手段,只是单纯拆招。
抢这一坛好酒,李昭文喝完最后的酒,脸上带着一丝醉意。
这酒当真不错!
无俦倒是好眼光,比起国公府的窖藏好多了,李昭文环顾周围,笑道:“兄弟,咱们得要走了,再继续下去的话,怕是会太招摇了。”
她忽而起身,脚步轻快,轻轻踏在水面上,水面泛起涟漪。
身子如踏风一般飘摇而起,潇洒不羁。
李观一则是跃起身来,一脚轻轻踢在了乌篷船上,让乌篷船重新滑动到了原本地方,然后踏在了旁边的桩子上,把这乌篷船系好,以免不知飘到哪里去。
然后才腾跃起来,他身法只是兵家路数,不会踏水而行的手段,于是落在了花船上,一边大声道歉,一边快步狂掠,两人一个踏水碧波,一个则如同战马冲锋于连环船只之上。
李昭文的姿态潇洒飘逸,速度却偏慢。
李观一却只往前冲掠,看起来寻常,速度却极快。
李昭文又放缓了速度,两人齐齐到了对岸,一条江流淌过江州城,却将这一座都城分成了繁华和安静的两个世界,江河对岸,灯火通明,江流的另一侧却安静寂寥。
李昭文站稳了,却听得一声风,那穿绯袍的少年也已来到。
李昭文回身以折扇扫过,少年反手叩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