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峙,发力,然后齐齐大笑起来了。
李昭文退后两步,手中折扇背负身后,眉宇飞扬,开心不已,笑着道:“上善,文武之道,你都极好,今日畅快,我这样年岁,少有如此痛快的时候。”
李观一亦道:“也不差。”
李昭文忍不住大笑。
应国从不曾有人敢于这样和她说话的。
她眉宇飞扬,谈兴正浓,可是长风楼那里还有他要做的事情,只好略有遗憾,虽然是第一次如此抛下国公府二公子之身份自在,却也洒脱得很。
伸手把住李观一手臂,道:
“今宵良晤,畅快得很,只是可惜天色已晚,你我怕是要迟了,不过无妨。”
“他日,你我总有再见时候。”
李观一洒脱道:“那么到时候,却要告诉我你的真实来历了。”
李观一道:“江南陈国的孩子,却不会不懂得莲蓬的吃法。”
“好!”
李昭文嘴角微微勾起,折扇打开,掩住了带着笑意嘴唇,只露出眉宇飞扬的双眸,然后转身,折扇背负身后,潇洒从容地离去。
是兴起而来,兴尽而归,自有气度。
然后转过了一条小巷。
李昭文转身去看,没有追来,于是捧住肚子无声大笑。
然后握着折扇,双手背负身后。
脚步轻快,独自一人,轻轻跳着往前走去。
李观一这样一闯,也散了那微不足道的酒气,他辨认方向,往薛家那边去了,只是准备去大桥的时候,两侧灯火通明,倒是遇到了一个稍有些老气的豪商喊住了。
那豪商正是刚刚李观一吟诵诗句时候,第一位叫好的那个。
坐在一艘颇大的船上,笑着道:“这位小兄弟要过河,不如过来。”
李观一想了想,想要过桥的话要绕一大圈,于是点头。
“打扰老丈了。”
他一只手按住了石栏杆,然后翻身起来,飘飞落下,踩在了穿上,已要入夏,莲蓬都熟了,这老豪商却披着大氅,显然是身体不适,让人开船,邀李观一坐下,然后奉上了解酒汤。
李观一道谢,老者笑着道:“我也是江南的人,只是在外经商,听闻我的弟弟经营家业出了问题,所以才回来。”
“听闻小兄弟的诗词,不由想到年少的时候啊。”
“那时我也如你这样的意气风发,只是我想起来,那【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这诗词的意蕴似乎还没有断绝,今日我送小兄弟去对岸,小兄弟可以把剩下的诗句告诉我吗?”
李观一道:“这是我游历的时候,见到一位气魄如龙的老人给我读诵的,老先生想要听下半阙,自然没有问题。”
他提起笔,给老人写下了下半最后的那几句话。
富商其实没有这样老,眉宇坚毅,只是发已全白,肩膀宽阔,坐在那里如同一座山,他看到文字,念诵道:“谁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尔,决策尚悠悠。此事费分说,来日且扶头。”
李观一又将那一阙少年侠气的下半阙也写下来了。
道:“这是另一位老者所言。”
这老富商看到了这下半阙,更是垂眸许久,轻声念诵最后几句: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他念诵这几句诗,不知道是想起了谁,或者想起了自己,双眼微红,却似有些许哽咽,这般年纪,却又在李观一这个少年人的面前,如此性情,是真性情的人,老者叹息道:
“让你见笑了,我只是想到了年少和朋友的经历。”
“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如你们一般,可后来总是……事世多艰难,朋友也会反目;而如我这样的年纪,故人也已多凋零,舍我而去了啊。”
老人不再谈论这些事情,只是说以前的江南是怎么怎么样的。
他也曾经和朋友一起打架,你们这帮年轻人打架还是不够狠。
板凳不行,得要那种在烈火里面煅烧的扎实的红砖才够劲儿。
让人开船,把李观一送回去了,船只停靠于岸边,老人在灯下,披着墨氅看那年少的人离去了,他看着那诗句,轻声道:“是好句子啊,前半阙如他们,也如我们。”
“后半阙,才真的是我们啊。”
他沉默了下,才道:“呵……倒也不是,你已经不会老了,你永远停留在了上半阙,少年意气风发。”
“老的只有我。”
“是啊,我们曾年少,曾轻狂,是啊……”
“可谁说,英雄老矣,不能再起长缨,系取天骄种。”
老者安静站在那里,背后是灯火通明,披着墨氅。
他转身,走动,却一高一低。
他是个,
重回江南的老跛子。
第120章 凤凰的礼物
李昭文脚步轻快,独自穿行于陈国的巷道,轻轻哼唱着方才那少年曾吟唱的诗词曲调,渐往前行,月色和星光慢慢的被前方明亮的灯火占据了。
李昭文止住脚步,仍站在阴影当中。
她伸出手来,整理一番衣裳衣领,脸上的笑意收敛,重新是那一幅从容不迫的世家公子模样,折扇展开,正面是名家的山水画,背面是四个墨字,从容不迫走回落脚的府邸。
“二公子回来了!”
早有亲随上来,李昭文将手中的折扇扔过去,在端来的金盆里洗濯了手,众皆退去,前去拜见了父亲,之后才回到自己的院落里,长孙无垢为她解下了外面的长衫,又沐浴更衣,重换一身衣裳。
在灯下翻阅卷宗,长孙无俦将东西呈上,李昭文翻看这些。
长孙无垢道:“二郎喝些什么?还是如往日那样吗?”
寻常的时候,李昭文饮茶,她有喝夜茶的习惯,本来打算要江南名茶,雨前龙井,而今却忽而微顿住,想到和那少年抢酒喝的时候,那酒极清冽可口,此刻都有些馋了,道:“长风楼的酒,有吗?”
长孙无垢讶异,只好看向旁边兄长。
长孙无俦道:“府中自然有,我去取来。”
李昭文笑道:“有劳无俦了。”
长孙无俦取来的酒虽然和长风楼同样一种,但是品质上却是天壤之别,倒入杯盏犹如琥珀,李昭文喝了口,微微皱眉,觉得不行,并不如从李观一手中抢来的好吃。
那酒入喉,如畅快的风。
她也没有明说,只是赞许道:“滋味不错。”
把这酒放在一旁,没有再喝,只翻阅卷宗,都是这一段时间里面陈国发生的大小事情,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但是说到底,也就只是围绕着即将到来的陈国大祭的事情。
长孙无俦轻声道:“有等级最高的消息。”
长孙无垢都要回避。
屋子里只有两人。
长孙无俦道:“听闻皇帝属意于大祭之前,有诸国之间的比武助兴。”
李昭文道:“而今天下纷争之世,已有三百余年,列国之间重视刀剑武功,江湖武道横行,朝廷和江湖当中的武道宗师都不绝,在大祭这样的事情之前,比武演兵,也是告知先祖后辈不曾松弛武备。”
“倒也是常有的事情,无俦如此在意,是有何不同吧。”
长孙无俦轻声道:“有消息,称陈皇要给大奖赏。”
李昭文翻阅卷宗,道:“若只是寻常的武功典籍,神兵利器,无俦你不至于如此,莫不是……”
长孙无俦轻声道:“爵位。”
“军功爵位,给的是,正五品上,【开国县男】之爵。”
李昭文瞳孔微微收缩:“开国级别武勋爵?”
而今天下争斗,以武功封爵者数不胜数,可这不代表着武勋爵好得到,那都是需要在沙场之上拼尽全力,不惜己身,还要有泼天的运气才可以得到的。
哪怕是县男只是现在天下的五等爵位当中最低等级,也可以被称呼一声爵爷,而寻常的爵位,不具备传承后代子嗣的资格,唯独【开国爵】,是位比开国之勋,可以传承三代。
有这样一个爵位,一个军功爵!
那不同了。
不是什么官,不是什么富,这样的人阶级不同,是【勋贵】。
李昭文若有所思,道:“陈皇打算捧某个人。”
“这人恐怕,极为重要,让这个素来谨慎的皇帝,也稍微有些许的心急了啊;还是说,最近出了某些事情,让这陈皇不得不加快自己的动作。”
“是啊,天下大变,若是要捧一个人崛起的话,还有什么能够比起这十年的国祭,在这有天下各国之人目光注视的大祭之上,更容易的?”
“当真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长孙无俦也同意道:“虽然说最后,一定是夜驰骑兵,虎蛮骑兵,铁浮屠之中争斗,但是不拘于是什么军团,都可前去报名,只是这消息还没有传开,最多数日应该就广而告之了。”
“您麾下有玄甲军,要……”
李昭文断然拒绝,道:“不必。”
“军队的第一次登场,需要在天下大势的要害上。”
“第一次出现是奇兵,第二次就失去了先手,区区陈皇的宝物,还不值得让我掀开这一张牌。”
“我麾下这一支军队,是要在这天下登场的。”
“而不是在这样老朽之人的阴谋诡计之中,那样的话,太不值当了吗,不过,就算是他想要力捧一人,我想,也未必能如他所愿。”
“列国武勋不少,况且陈国之中,也有才俊。”
长孙无俦反应过来,道:
“您见过李观一了?”
李昭文嘴角一丝微笑,赞许道:“是文武全才。”
长孙无俦迟疑了下,道:“虽观一的气度超凡,但是想要拿下这军功爵恐怕也有些难度,那皇帝下了如此的血本,想来是一定会在内部下令,要让其余人收力,陈国子弟对上那人,得主动认输的。”
李昭文想到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道:
“李观一,可不是什么老老实实听命于人的。”
“不信的话,无俦可以和我来赌一赌。”
长孙无俦笑着拱手道:“不敢。”
“我也觉得,李观一小兄弟少年意气,恐怕不会被金吾卫的几个命令,就改变了自己的性格,以少年人的脾气,反而会更不痛快,想要全力出手呢。”
李昭文笑着道:“是如此。”
“不过,我看完了这些卷宗,长风楼,可以转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