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文折扇微合,看着这一切.
陈国太子旁边,小剑圣胥惠阳端坐,背着剑匣,素来温和的江湖名侠,现在却睁开双目,认真看着这一战,并且在自己的心中思考之后会怎么样发展。
下面的战斗已经开始,哥舒饮毫无半点犹豫,一开始已爆发全部内气,犹如蛮牛一般前冲,似乎整个地面都为之晃动起来了,而后借助这恐怖爆发冲锋的气势,顺势甩出战斧。
墨色的战斧裹挟浓郁内气,舍弃什么内气化兵的中原技巧。
只纯粹加强破坏力和速度!
纯粹之力!
纯粹之猛!
李观一脚下踏八卦之步,手中战戟旋转刺出,本身是重型长柄兵器的战戟精准地点在了战斧的一侧,劲气一转,战斧竟然狠狠劈斩下来,打偏了原本位置,而李观一的战戟却轻灵无比。
如同剑一般直指哥舒饮肩膀。
李昭文微笑。
涂胜元脸上神色缓缓凝固:“技?!”
战戟,从不只是重兵器。
之后的厮杀,李观一再度为所有旁观者证明了这一点,他的力量足以让他能够握着战戟,施展出诸多精妙的技巧,同时具备有剑,枪,刀,戈,棍的技巧运用。
或刺或削。
或点或崩。
或如棍横扫,或如剑轻灵。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李观一和哥舒饮的战斗,他们意识到,李观一之前没有和胥惠阳拼技巧,而是用体魄获胜,并不代表着他不懂得技巧。
此刻李观一将战戟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也让草原的勇士们再度回忆起来,中原顶尖战将的兵器,什么是将技巧和重量融合到极致的,最难掌握的兵刃。
胥惠阳坐直身躯。
经历过薛神将殴打的李观一,对于这样莽夫类的武者。
实在是太怀念了。
比起胥惠阳来说,这样的武者更容易应对,李观一的体魄足以让他能够和这样的武者交手而不至于震得难以握住兵器,而自身的技巧却又能应对哥舒饮。
指东打西,招式连绵不绝。
宇文化的神色凝重。
最后哥舒饮似乎恼怒,昂首长啸,第三重天的内气终于爆发,内气化甲,强撑着硬接了李观一的一招横扫,然后双臂握着长柄战斧,自身藏于锋芒之后,身躯压低,硬生生前冲朝着这里冲来。
他不管不顾,要仗着自己身大力强,拼着受伤也把李观一顶下擂台。
活用规则,战胜对手。
这是一个懂得利用规则的战将,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
李观一眸子微闪,身子一偏,右手持戟。
左手并指点出。
他忽然想到了胥惠阳的心剑。
心剑,只是将自身的心神撞击对方,然后意识中交锋。
这样的经历,李观一太熟悉了。
他以元神化剑刺出,不懂得胥惠阳的心剑妙法,但是照猫画虎,仗着自己元神手段,也是有用处,哥舒饮只觉得眼前一花,虽然立刻挣脱,但是这种冲锋的势一滞。
李观一已脚踏九宫八卦之法,出现在他一侧,战戟拖地式,在哥舒饮的腿脚一绊,与此同时,左手按在了哥舒饮的肩膀上。
用的不是爆发的力量。
而是柔,沉,压,缠,拖的劲。
直接把哥舒饮按了个筋斗,堂堂第三重武者,摔下了擂台。
这一下赢的举重若轻,胜得漂亮,江湖武者有认得这一下高明,无不持剑高声叫好,百姓虽不明白,却也知道是自己的人赢了,于是也欢呼起来。
只有太子旁边,少年剑圣认出了李观一那一剑指的妙处。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轻声道:“心剑雏形……”
只是交锋一次。
竟然已经学得了自己的手段。
这样天赋和悟性,委实惊人。
那边哥舒饮恼怒坐了起来,然后看着那边少年单手持戟,然后微微俯身朝着自己伸出手,神色温和宁静,哥舒饮叹了口气,抓住李观一伸出的手,一使劲已站起来了。
“是我输了,你的体魄不错,技巧也很厉害。”
“真是不希望你我最后在战场上相逢啊。”
哥舒饮发出了一种作为武官最诚挚的赞许,那就是我不想和你在战场相遇,但是哥舒饮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乱世,在此地离别之后,他和这个少年人若是还能再见,那么大概率就是战场。
胥惠阳看着这一幕,他叹了口气,做了一个决定。
“殿下。”
陈国太子微怔,看向旁边正襟危坐的少年剑圣,然后,李观一在擂台上举起了战戟,享受着数万人的欢呼,江湖人也在这个时候用兵器拍打着地面,表示自己的赞许。
这样的声浪,压住了少年剑圣的声音。
陈皇在高处俯瞰着这些。
这些,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儿子享受的。
明日之战,就是大祭前的最后之战,乃是应国的宇文化,对战李观一,而现在许多百姓下意识地认为,是宇文化为了获胜而害死了陈玉昀,所以此战反而热度暴涨,人们都希望李观一获胜。
如此变化,反倒让陈皇不痛快,草草结束了今日之事。
司礼太监撑着伞,遮住夏天的大日,皇帝快步往前。
快速的问答。
“在哪里发现的?”
“就是在他的院子。”
“周围有痕迹吗?”
“……正在查。”
皇帝的眼底没有波澜,只是道:“好一个正在查。”
司礼太监的背后被满是寒意,快步走到了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司礼太监发了话,没有人敢动,皇帝俯身看着自己的儿子,周身大穴都被打穿,眉心和脖子各有一个贯穿式的伤势。
仵作道:“被害者没有形成有效的反击,就被害了。”
“对手似擅长拳脚和近身的战斗,几乎是转瞬就结束战斗,应该是超过被害者至少一重的武道境界,也不会太高。”
“不会太高?”
陈皇漠然,他俯身看着自己的儿子。
陈玉昀的眉心狰狞伤口,双目死不瞑目,哪怕是陈皇,看到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儿子死在这里,也是有些悲伤的,屏退了仵作,询问司礼太监道:“你觉得如何?”
司礼太监道:“或许,确实如仵作所说。”
陈皇淡淡道:“愚蠢。”
司礼太监低下头,道:“陛下圣明。”
陈皇淡淡道:“为何要杀他,表面上绝不可能杀他的就是宇文化和宇文烈,可是,若是对方正是利用了我等这个心思呢?”
“没有毁尸灭迹,就代表尸体一定会被发现。”
“对方留下的,这些似乎是差不多境界厮杀的痕迹,就是给你我看的,真正的致命伤,是脖子上的一剑,直接切断了玉昀的生机,若非是手持神兵利器,那就是顶尖的杀手。”
“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呢?”
“谁,才是害死我孩子最大的受益人?”
司礼太监道:“……不会是宇文。”
陈皇淡淡道:“是我的太子,是澹台。”
“但是,若是对手刻意如此引导呢?”
“宇文烈,杀死我儿,挑拨君权和相权,又创造出刻意不可能是他杀死我儿的痕迹,来把自己摘出去,把此事甩给澹台宪明,也有可能。”
“继续查下去。”
“杀死我儿,我若不能为儿复仇,枉为人父!”
陈皇开口,然后闭了闭眼,道:“至于玉昀的娘。”
司礼太监微微躬身行礼。
皇帝转身,淡淡道:“杀了吧。”
司礼太监身躯凝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陈皇抬眸看着远空,淡淡道:“慈母爱儿,她一定关心孩儿,孩子死去,她最好为孩子报仇的法子,就是去大祭前,在大庭广众说,陈玉昀是朕的儿子,把事情闹大。”
“岂不是污了朕名。”
“妇道人家,为人母,是可以做出这样事的。”
司礼太监想到那温柔女子,道:“可是,她,她不一定会。”
陈皇道:“莫须有呢。”
他接过竹伞,语气温和,转身踱步离去,淡淡道:
“赐死吧。”
………………
而就在这一日,来自于中州的大皇帝使臣终于抵达了,虽然当年分封诸王的中州大皇帝,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霸道辉煌,但是陈皇,应国太子等仍给了面子和礼数。
在皇宫之中摆宴招待。
来到这里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中州皇室的使臣,皇叔。
大祭的时候也要祭祀中州大皇帝的先祖赤帝,陈皇笑着询问,今日可曾经带来了什么礼器?往日也是带礼器的,譬如鼎,譬如书卷,这一次,那位自身武道修行也极强的老者抬眸,道:“带了。”
陈皇笑着询问道:“不知是什么?”
中州大皇帝的叔父道:“这一东西,你们也都认识。”
“中州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们消息灵通,肯定都知道,司危那个疯子,重新回到了学宫,然后他知道大祭,就要我等带着此物,周游天下。”
老者掀开了赤色的帷幕。
一柄被赤色绳索捆缚的剑,平静躺在那里。
威严,古朴,亦如当年鞭笞天下时的模样。
于是宴上一片死寂。
不知道许久,才有梦呓般的声音传来:
“……赤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