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眼中有冰冷多疑之色。
澹台宪明怔住,他看着那皇帝,一个阴谋老辣的君王。
这样的君王,只会相信自己。
陈皇抚摸着剑,道:“丞相说的很对,但是,司徒得庆为何杀死我儿,薛道勇又在何时杀死了司徒得庆,你麾下的天下第十杀手,为何会忽然叛变。”
“这三点,又要如何解释?”
澹台宪明道:“若是司徒得庆被杀在前,有人取其暗金面甲,将陈玉昀杀害呢?”
陈皇喝道:“那为何司徒得庆可被杀,司清为何离开皇宫?”
“而他被杀在前,我儿体内为何会有他独门真?!”
澹台宪明缄默,回答道:“这只是疑点,但是疑点不足以推翻结论。”陈皇放声大笑,道:“好一个疑点,我亦观君,颇有疑点!”
“更何况!”
“你,当真不希望你的外孙,成为皇帝吗?”
澹台宪明缓缓抬眸。
皇宫之中,那穿着威严朝服的帝王站在御座前,冰冷俯瞰着澹台宪明,就只是这一句话语,足以推翻澹台宪明方才的一切解释和计策复盘,因为眼前的君王,就是为了帝业不惜一切的。
他不相信,会有人不在意这个位置!
不可能!
陈皇相信,澹台宪明是为了这个帝位,先除陈玉昀,再借他的手除去薛道勇和薛贵妃之子,如此就只剩下了太子,在皇帝眼中,澹台宪明的一切言语,皆只是他的计策罢了。
澹台宪明忽有一种疲惫。
陈皇淡淡道:
“丞相所说,朕会多加思考,留下相印。”
“丞相多劳累,且回去多休息吧。”
澹台宪明缄默,这位儒雅老人忽然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皇帝都不会信的,陈玉昀已经死去了,而皇帝要借助陈玉昀之死,正式开始剥夺相权,收归权力集中于自身。
澹台宪明抚摸了下腰间相印。
而后将其放下,拱手行礼,转身出了宫殿。
他佩戴相印的时候,总也温和笑着,可是此刻,他放下相印,走出来的时候,脊背一点一点笔直了,两袖裹了清风,看着宫殿和天下,复盘那薛家背后的谋士,心中自语道:
不错的计谋,可以说是上佳了。
但是,也只是如此罢了,若是我也有如你一样,可以彻底相信我的主公,如此计策,老夫三言两语,便可破去干净!
还是说,皇帝这样的秉性,也是在你的谋略之中呢?
若是一甲子前,鼎盛巅峰的澹台宪明纵横天下,是整个天下前十的谋士和大儒,立国,立言,那时候有明君在旁边,他们让陈国的疆域朝着更远的方向推去,有这样的君主支持,澹台宪明扫平这样的计策,也未可知。
可惜,现在……
澹台宪明闭目不言,只是想着,私生子的消息是从侯中玉那里传来的。
李观一也是那麒麟宫看守,所以,李观一也知道。
纵观全局。
这计谋恐怕是从李观一之处出的。
是他,还是他背后有谁?
澹台宪明白发微扬,忽然淡笑惆怅。
大祭要来了,这一局棋还没有下完啊,陛下。
谢您送我出棋局。
等到最后,看看你我的胜负吧。
………………
而在这个时候,李观一终于勘破了这山水画卷的奥秘,里面所藏的,正是一门在摧山之后衔接的招式,名为【破岳】,气势恢弘霸道,而在顿悟这【摧山】,【破岳】之后,劲气的变化一瞬间明了。
山水图在李观一眼前变了模样。
玄龟一个猛子直接冲入了这山水图中,于是山水图忽然发出变化,这变化扭曲,迅速,缓缓化作了一幅地图,有文字浮现出来,呈现于李观一眼中。
‘后来者,若是我陈氏后裔,通晓兵戈战法,可见吾图。’
‘吾有一秘传,可破姬氏。’
‘后人得之,足可裂土分疆,立一国祚!’
第161章 兵家无上奥义,裂土封王之宝
裂土分疆?!
李观一看着这上面的文字,微微变化,不知道此刻陈国的疆域和国祚,是否是借助陈国公留下来之物,不过,按照李观一所知的各类消息汇总,应该是陈武帝借助了麒麟火在围杀中脱困。
然后率领千人精锐直接逼宫,把梁国皇帝干死,然后才开始慢慢收拾,整顿朝廷,那一场朝堂政变来得迅速又猛烈,几乎没有给天下多少反应时间。
彼时霸主吐谷浑纵横西域,陈国的边疆根本不需要担心。
又有纵横家游说于草原,蛊惑了那时候的突厥之主,把突厥的草原搞成了此刻的多王政策,权利分散,足足三百年没有缓过来,那时的魏国也有政变,魏的旗帜在烈火中燃烧。
若是看历史的话,会发现那个时代的英雄们仿佛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相同的时间,简直是不可思议,只能说他们在同时做出了类似的判断,知道对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出手,放心做自己的事。
有不知谁人写的野史却说,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
那是阴阳家有史以来武功最弱的大宗师。
是这位大宗师把所有的绝世英雄们整合在了一起,共享同样的大愿。
而在这位潜藏于背后的阴阳家大宗师的推算辅佐下,吐谷浑,陈武帝,学宫,应国之祖,他们达成了最初的乱世盟约,年轻的英雄们在同时拔剑,一并撕裂了腐朽的时代。
当列国在英雄们的铁蹄下燃烧的时候,那时候还年轻俊朗的阴阳家大宗师却只是在天下第一花魁的床榻上面呼呼大睡着,醒来洗一把脸,依靠着门堂,看着春风,伸出手来,让鸟儿落在手指上,哼着江南的曲调。
然后回头对天下的美人笑着说。
已经听到了天下大变传来的风。
说天下总会变好的,这世上英雄年少,世界年轻。
只是那时的他没有想到,英雄的理想也会腐烂,曾经并肩的豪雄最终还是将戈矛对准了彼此,腐朽的朝廷被撕裂,打压到了只有八百里的疆域,天下却未曾一统。
李观一不知道那背后这一段波涛汹涌的历史,却也知道陈国公如何取得了国祚,可是这山水画还放在这里,是陈武帝未雨绸缪么?李观一继续看下去。
‘吾和薛国公曾议论天下,他说,起天下兵戈,需要的是钱粮和甲胄,我认可,但是他说的不全面,还需要人,没有勇武忠诚的武者,钱粮和甲胄只是别人大军的粮仓和战利品。’
‘需要武者!’
‘武者需要有血气滋养,需要丹药,而富含血气和元气的肉类,以及能够让武者修行的丹药,都被把持在大的朝堂之中,这是比起战马的草场更重要的资源’
‘天下商道甚至于可以监控到这些肉类和丹药需求的变化。’
‘以此蓄养私兵,定会发现,若要暴起夺天下,可直接冲击宫廷,自是可以,可若是天下气运鼎盛,如同烈火烹油,导致天下的英雄豪杰,蜂拥而起,需要在这沙场上硬刀硬枪地厮杀。’
‘就需要一支奇兵!’
‘我当年寻找麒麟之地,任何人都只当做是奇遇,实则是我寻找到一处裂隙山谷,其下别有洞天,有诸异兽,奇花异草,元气浓郁,第一次的时候,我只来得及夺取麒麟,就被穷奇追杀’
‘持枪跳涧,垂眸看去,竟见鳞甲大如石磨盘,于水下游动若火,恐是传说之中,三百年前和赤帝缔结契约,给予赤帝源初级法相的太古赤龙,此神兽竟然还存在于此!’
‘可惜,赤帝死后,赤霄剑寂,赤龙长吟归天,竟来了这里’
‘只当时匆忙,未曾有时间探索,已匆匆离开’
‘后来我杀死穷奇,数次探索此地,竟不再发现赤龙的痕迹。’
‘只是发现其中异兽无穷,遍地珍宝,本来打算借助其中的奇花异草以及诸异兽之血肉,训练出一支以第三重武者为基础的铁军,皆可以内气披甲,化气为兵,以第四重为校尉,以第五重为将。’
‘如此军队,只需要千人,足以纵横沙场。’
‘再有一员冲阵神将,以千人破万人,可也!’
李观一是武者,他现在也就是精锐三重武者的基础,李观一想了想,如果凑一支全部宇文化或者胥惠阳组成的军队,再由薛神将这样的存在率领。
少年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
他觉得陈国公说,以千人破万人,已经是往小了说。
寻常三重天武者,已经可以当千人军的将军,在他计划打造的军队里面,只是基础,陈国公是有反心的,但是李观一就看到后面山水图卷里面,五百年前的陈国公愤愤不平。
“可恨薛国公,此人,无耻匹夫!”
“吾去何处,他去何处!”
“某年某日,见其蹲墙角,头顶三根草,乃窥视吾;又某年某日,乃偷玩麒麟,见我来此,还打招呼,如处自家。”
“又某年某日,翻我珍藏之茶,乃制民间小食茶叶蛋。”
“匹夫!匹夫啊!”
“愤恨至极,恨不得以枪抽他!”
“怒而切磋。”
“此事作罢。”
李观一咧了咧嘴,从文字里都可以看得出五百年前陈国公的愤怒和戾气,以及薛神将老薛嬉皮笑脸的样子。
李观一怀疑,若非是有薛神将镇着,这陈国公的武功,韬略,加上那一支足以拉出千人军的基础,早就反了,管你什么太平盛世不太平盛世的。
一个字,打!
李观一看到山水图卷文字断了,最后似乎是阔别许久的文字。
比起之前,更为徐缓从容。
‘可恨老薛,扰吾大业!’
‘老匹夫!’
‘而今吾已老迈,今日见铜镜,鬓发已白也,厮杀一世,到了极致却不曾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武道传说之境,怕是不可走到那一步了。’
‘不过,如我这般,纵横捭阖一世,也无遗憾’
‘今日外出,见百姓安居乐业,恍惚之间才发现,有我和他在,天下竟然已经无战一甲子,泰平一百年,边关的将士都久不被异族侵扰,那老头又来蹲我墙角,怒而以枪抽之。’
‘虽大骂,却忽觉得,如此天下,却也不错。’
‘心境突破,神通天地,知我寿数之将尽,不愿死于床榻’
‘邀薛国公外出死决’
‘这天下豪雄,皆是蝼蚁,只他可杀我,只他配杀我’
‘我等这样的人,不可以死于床榻之上,我该死在战场上,该死在坐骑对冲之下,枪戟撞击之间,我于邀战之前,前去那一处裂谷之中,将原本长好的草药尽数拔起,而后重新种下’
‘如斩杀曾经之我,暴戾之我,厮杀之我,豪勇之我,好战之我,野心之我,一一斩杀,于是最后澄澈通明,再无半点尘埃’
‘我已知天命,推断太平之世至少还有两百年’
‘这些奇珍异草,要在百年后成熟,要三百年后才可大用,五百年可完美,八百年则最上乘,彼时若遇到了昏庸之主,阴谋之君,没有了我中原堂皇正大之气,可前去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