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291节

  年轻的勇武,背后似乎化作了一条龙的模样,五重天的巅峰,神韵已成,凌平洋长啸,出招决然,数合之后,在大军军势加持之下,宇文天显被凌平洋手中的长枪狠狠砸在了坐骑的头顶。

  坐骑咳血倒下,宇文天显气焰腾空,被一枪压下,这才被擒拿。

  宇文化奔腾而出,咬着牙,率领数十轻骑兵冲过战场。

  战场已混乱了。

  就算是正规军,在失去战意溃败的时候,也难以抵抗那士气如虹的乌合之众,不,那样的根本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了,宇文家的军队,还有这些轻骑心中沉重,一个个念头涌动着浮现了。

  是谁?是谁?!

  这些宇文家的士兵心中几乎只剩下了茫然,他们对抗的不是乌合之众么?不应该扫平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对手,为什么骑兵会突然折了,为什么弩矢永无止尽。

  为什么在他们溃逃的时候会有轻骑兵和重骑兵自两翼杀来?

  而在这个时候,一枚箭矢旋转着贯穿了宇文化的肩膀。

  宇文化闷哼一声,把长枪交给左手,但是那种炽烈的火光已经靠近了。

  李观一骑乘麒麟,麒麟迈步狂奔,战戟横扫,竖劈,挡在前面的轻骑兵就被他一个个挑飞下马,他的心脏疯狂跳动,他深深吸了口气,持战戟,口里还带着血腥的气息。

  战戟朝着前方冲去了,他昂首,举起了手掌之中神兵。

  在阵法加持之下,只是一招猛然扫过。

  宇文化回身防御,内气碰撞炸开一层气浪。

  宇文化的身躯被直接打飞,扬起,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张口咳出鲜血,兵家将帅之家,秉性有烈烈之气,他虎口迸裂,内气流转,兀自伸出手拔剑,要步战厮杀,却被战戟直接抵住了咽喉。

  宇文化忽怒目圆睁,伸出手,死死抓住战戟锋芒。

  猛然朝着自己的咽喉刺下来!

  李观一抬手抽兵。

  宇文化手掌割出一个狰狞伤口,却未曾刺到咽喉,战戟贯穿他的肩膀,鲜血的流逝,让宇文化终于失去了自尽的力量。

  李观一大口喘息,血的味道在鼻尖,江湖的斗技和战场的厮杀,是绝对不同的两个层次,少年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大呼道:“敌将已经被我等拿下!”

  “放下兵器者,不杀!”

  樊庆一脚踹翻前面的铁甲步卒,大呼道:“放下兵器者不杀!”

  “放下兵器者不杀!”

  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务先服其心。

  一时间呼喊着声音越大,犹如雷霆轰鸣,又见主将坠马,铁骑驰骋于沙场之上,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兵器坠地的声音清脆不已,这些步卒已彻底没有了战意。

  李观一坐在麒麟之上,他大口喘息,看着这混乱的战场。

  樊庆,还有雷老蒙,还有很多的,只是被逼上了山的青壮们,他们死死握着兵器,知道这个时候,回过劲儿了,才意识到了心脏的疯狂跳动,要把自己的耳朵震的失聪似的,手掌不受控制地用力攥着兵器。

  大口喘息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自己的主将坐在麒麟的背部,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这个时候樊庆才发现,过于用力握着什么东西,手掌都在控制不住颤抖着,和杀官时候的一腔血勇截然不同,他更用力握住了刀子,看着那少年将军。

  听到他大喊:

  “风!”

  于是他们也齐齐举起了兵器。

  高呼:“风,大风!”

  没有战鼓和军乐。

  胸膛之下的这一颗心脏疯狂跳动,血脉贲张在耳畔的声音。

  就是战鼓!

  ………………

  战斗之后,收拢部队,然后将投降者的战甲,兜鍪,兵器全部扒了个干净,这一部分的任务,交给了那位匆匆赶来了的庞水云,庞水云是原先太平公军队之中的核心谋主。

  这些事情,他做得很熟。

  留下宇文天显和宇文化的性命,也是他的要求。

  是之后的用处。

  凌平洋等人五百重甲骑兵这一次冲击溃军,竟是毫发无损,天下仅次于三大骑兵的一线骑兵兵团展现出的能力,凌平洋等五百重骑翻身下马,这位三十多岁的骑将摘下兜鍪,行了一个军礼,道:

  “在下凌平洋,听闻李……”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称呼,于是沉声道:“李将军为人所困,率兵而来,五百骑在将军麾下,听候差遣。”

  五百铁骑整齐划一地行了一礼。

  肃杀凛然,浑身重甲,如同钢铁的猛兽,目不斜视,令行禁止,散发出一种顶尖职业级别强军的恐怖压迫性。

  李观一不提,其余他麾下的战士们,还有樊庆,看着这浑身具装重甲的钢铁怪物,心底都震动。

  而五百重甲骑兵也在沉默注视着这些大部分无甲,一部分轻甲的人,他们没有这样精良的铠甲和兵器,但是自也有一股沉静的气机在他们身上环绕着,眉宇之间,已褪去了百姓的恐惧仓惶。

  冷静,肃然。

  凌平洋看出来这些人眼底的好奇。

  那种好奇还带着一种,这样的家伙该如何打倒的本能思考。

  这已经不再是草木和牛羊的温顺目光,而是一群露出獠牙,品尝过鲜血和胜利的,掠食者的目光。

  李观一麾下一千八百人里,五百人本身就是城主府的精锐私兵,大部分在入境门槛上的弓箭手,还有一批入境的武夫。

  而其余的也是成了贼匪落草为寇的山贼,李观一等人抵达之前,就已经被庞水云找来的三十三个太平军老卒狠狠训练了一个月。

  就算是这一个月的训练,加上之后李观一来此,至宇文家抵达耗费的四五日,宇文家列阵消耗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但是,只有精锐的强军知道。

  除去长时间,成体系的精锐训练。

  还有一个法子能让新兵蛋子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成熟。

  战场。

  一名武者,在冷兵器残酷的战场上打个滚,没死,他就成为了老兵,见过血,不再畏惧刀剑的拼杀,心态的改变在这个层次上极为重要。

  这一场面对二线级别步步卒军团的拼杀,就算是靠着【却月阵】,损失不大,可是也是见了血,杀了人的。

  这已经不是乌合之众了。

  是狼群。

  率领轻骑兵完成迂回战术的长孙无俦回来之后,就不得不继续完成他的后勤官职责,轻点损失,收获,耗费的时间不是短暂,只是第一时间交出了报告。

  宇文家的军队投降的只有两千人左右,剩下的有战死的,有被河流不知道冲到了哪儿的,也有的逃出去的,战死者超过一千人,在知道这个数字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俘虏的宇文天显脸颊抽动了下。

  而李观一方面,一千八百人,只剩下一千六百多人,即便是有【却月阵】,即便是水攻,即便是李观一冲阵,还有重骑兵突入,硬实力的差距仍旧可怕,对面同样有弓弩队伍。

  一百多人战死,余下的也有很多负伤。

  另,战马还有许多活着的,甲胄则是足足三千五百具,兵器,粮草等被截断,皆搬运回来了。

  少年人沉默许久的时间。

  兵者厮杀惨烈,只要踏上战场就一定会有死亡。

  这也是兵家和将领必须要面临的东西。

  凌平洋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将领的心态,于是主动岔开话题,道:“可惜,没有完成全歼,若是将其彻底俘虏了的话,则自是可以有大名望。”

  忽而有温和的声音传来:“那是未必。”

  凌平洋惊愕,转过头去,却见到这个简朴的营帐被掀开来,有几名女子走进来了,为首一位穿着一身皮甲,脸上带着面纱,只是露出一双眸子,已是极美丽了,正是南宫无梦。

  樊庆拱手道:“将军,这几个姑娘带回来了三四百溃兵。”

  “敌人战死一千一百六十三人,逃走的三百三十七人,都在。”

  樊庆虽然不懂得兵法,但是在这样的乱世,天下的兵马彼此厮杀的,有足足三百多年,耳濡目染,他也知道,这代表着的是什么

  全歼!

  或杀,或降!

  樊庆的心脏都用力跳动,呼吸都粗重起来。

  少年忽然想到了那位先生的话。

  歼灭战,是全部或大部杀伤、生俘敌人,彻底剥夺敌人战斗力的作战。

  凌平洋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剩下了惊叹。

  樊庆,还有雷老蒙,还有那帮大夫,还有那些年轻的人们。

  他们欢呼着胜利,因为可以活下去,因为一种更沉重的,在心底燃烧着的东西,他们的眼睛明亮,身上的衣服破了,有鲜血染出来的痕迹,他们因为兴奋,因为朋友离去的悲伤,因为活下去的宣泄而用力拥抱彼此。

  然后对着天空发泄般地怒吼和大叫。

  第一次在这个乱世的沙场登场的他们,这一帮在这个时代只是被认为乌合之众的家伙们,就这样如同闷头的蛮牛一样踏入了这天下,第一战,就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歼灭战】的战绩。

  凌平洋深深看着这些战士,然后道:“但是你们几个,就可以拦截这样多的溃军?就算是他们已经丢盔弃甲,可是乱跑也是抓不住的。”

  丢盔弃甲不是个玩笑话。

  而是真的。

  此刻犹自还是夏末,燥热无比,在溃军情况下,甲胄闷热,还极沉重,会让自己跑得慢,溃军都想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得比同袍快些,丢下盔甲,扔下兜鍪,连刀剑都扔掉,只盼着跑得快些。

  南宫无梦抛着手中的短刀,悠哉地道:“按照那个姓庞的老爷子说的,我们在对面后撤的地方留下了一些陷阱,只是缺兵缺将,肯定是留不下来对面多少人的,然后,这位姐姐就来啦。”

  “就弹了一首琴音,那几百个没有了甲的武者就胡乱起来了。”

  “我找了人来,很快就把他们带回去了。”

  凌平洋惊讶道:“擅长军阵的兵阴阳家?”

  有温和的嗓音传来:“这位将军说笑了,只是他们的心境已经溃乱,如果军心沉静,又有将帅的话,我的琴音,也没有什么用处的。”

  一名女子踱步走来,生得貌美,鬓发如云,气质则极沉静。

  李观一的动作微微一滞。

  慕容秋水。

  婶娘的后面忽然冒出一个小脑袋,银发垂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慕容秋水笑了笑,朝着那边的少年将军伸出手招了下,道:“狸奴儿?”

  凌平洋:“………”

  樊庆:“…………”

  庞水云:“…………”

  他们三个下意识看向那边那个一出道就直接干碎了二线兵团,打出歼灭战的绝代狠人,脑子一时间有些抽住。

  似乎没有办法把这个骑着麒麟,挥舞着丈二的战戟,身上穿着将军级别铁浮屠重铠,在战场上来回纵横呼啸的战将,和【狸奴儿】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唯独那位天下第一绝色很不客气地大笑。

  李观一抓起旁边的笔要敲在南宫无梦头顶。

  南宫无梦已经踏风溜了,李观一穿着一身甲,看着那边的婶娘,让诸将都退去了,才走过去了,道:“婶娘,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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