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注视着他们,李观一把手指竖在嘴唇边,姬子昌头皮发麻:“乖,乖狗狗,不要叫,不要叫……”
一连串的狗叫声音打破夜的宁静。
然后就是一个高昂的老者声音:“天煞的!!!”
“哪里来的蟊贼,竟然敢来偷我的菜,旺财,咬!”
“咬死他们!”
艹!!!
李观一大怒,这不是你家的吗?
转过头去。
名为【常文】的男子已翻墙到了一半,比他还利索。
李观一大怒,然后怒了一下,在没有武功的百姓愤怒之下,堂堂秦武侯只好狼狈逃跑,最后怀揣着果子翻墙,反手一抖,一把铜钱落在了桌子上。
“我们买了!”
“买了!”
那老者兀自大骂,李观一和姬子昌两人跨坐在这大墙上,一侧是蔬果院子,一侧是寂静的道路,天空是灿烂恢弘的银河,两个人忽然觉得了一丝丝安静,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他们翻墙下来,然后很快跑远了,那狗死死追了他们二里地才被甩开,李观一横了姬子昌一眼:“你不是说,是你家的吗?!”
姬子昌道:“我记错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是我家的!
他看着天空,和李观一一起吃了这果实,然后爬起来:“我家的家教管得很严,下次再见吧,李药师。”
李观一道:“你不是家主吗?”
姬子昌笑着道:“家主,也是有许许多多身不由己的事情的,我倒是希望你可以一直这样,今日的事情,咱们倒是两清了。”
“我也难得,痛快了一次。”
“哎呀,我年少的时候,还是想要做个侠客浪迹江湖,无拘无束的,可惜不能啦,规矩真多!”
他背对着李观一摆了摆手,然后踉踉跄跄走远了。
李观一仰起头,看着天空,依靠着树木坐着,仰脖喝酒,水线落下,飞入少年喉中,从容洒脱。
姬子昌脚步沉静,脊背也慢慢挺得笔直了,有中州皇帝之气在身,那是类似于奇术却更为磅礴的存在,被称为气运,被称呼为龙脉,在这样状态下,姬子昌对各类负面的抵御很强。
他回到了皇宫之中,回到了侧殿书房。
他想着,那位年纪已很大的颜太保,应该已是回去了。
他推开侧殿的门,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仍旧安静站在那里,从容地拱手道:“陛下,您回来了。”
姬子昌看着他,心中温暖许多。
天下有佞臣,有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胡作非为的事和人,也有如老者这样的人,姬子昌道:“老师之前,为何不向朕进言民间之事。”
颜太保惊愕道:“臣,不是每月都有进书吗?”
姬子昌缄默,他忽然什么都知道了,皇帝被困在牢笼里,姬子昌洒脱一笑,他重新换了一身皇帝的常服,乱糟糟的须发修整了,然后从容地来到了这里。
“让老师久等了。”
颜太保道:“陛下,您做出决定了吗?”
姬子昌道:“是……”
“老师请坐。”
颜太保落座之后,姬子昌坐在御书房的桌案前,以海外的巨鲸为材料制造的长明灯将周围照亮了,澄澈明亮,姬子昌想着今日所见,李观一的恣意所言,就如同一把利刃劈开了被层层关锁的皇帝和民间。
但是这并不是让他做出决定的理由。
颜太保看到这位沉静的,带着一身酒气的皇帝伸出手,拿起来了的是第一封圣旨,这是一个不会出错的,稳妥的选择,但是颜太保却似乎有些复杂心绪。
然后他看到这位皇帝抚摸圣旨,伸出手,圣旨却被伸入了长明灯稳定的火焰里,火焰猛然朝着上面蔓延,颜太保神色惊动,猛地站起身来,道:“陛下!!!”
姬子昌的目光注视着被燃烧了的第一封圣旨。
火焰燃烧的光倒影在他的眼瞳里面,他想着今日那秦武侯的三个答案,却淡淡笑了笑,轻声道:“第三个答案,奋起余勇,这是卿会做的事情,少年意气风发,让人羡慕。”
“可我已不一样了。”
“八百年来,这赤帝的天下恢弘过,霸道过,背后却也都是腐烂的气息,盘根错节的阴冷。”
“我已不会去所谓的奋起了。”
“是不能,也是不愿。”
第一封圣旨在烈焰之中焚尽了,最后只剩下了金红色的灰烬落下,缓缓化作了黑色,这暗藏的火焰落在姬子昌的眼底。
他垂眸,仿佛可以感受到,自己作为帝王,身上缠绕着的,一根根无形的丝线。
这些丝线来自于世家,来自于历史,来自于皇族和先祖。
姬子昌却不再反抗了。
他从容道:“我的出生,成长,长大,登基,已沐浴着赤帝的威荣,已经承受了赤帝的恩惠,而在这个时候,却要和他们斩断关系,装作自己清白无辜。”
“这只是一种欺骗自己罢了。”
“祸不及家人,惠不及家人。”
“我亦是卿口中,那笼罩天下的阴影之中的一端。”
姬子昌伸出手,握住了赤帝的印玺,缓缓抬起,在这个时候,颜太保却终于感知到了,眼前这位弟子身上那潜藏着的气魄,长明灯在剧烈晃动着,姬子昌自语从容:
“已承其荣光。”
“也就该要承担的污秽。”
“连带着赤帝的威荣,赤帝的污秽,一起背负。”
“正是为君者的义务。”
“我会抓住这所谓的皇室宗族,然后带着这八百年来盘根错节的东西,一起走入火中,焚尽这八百年阴暗,这是属于我的权利,而卿,也该有卿的道路。”
“你口中的英雄,我是不能做到的了。”
“真可惜。”
“我们皆有自己的宿命。”
他伸出手,叩住印玺,缓缓压下在了那一封圣旨上。
【敕令李观一节制天下兵马大元帅】。
第269章 加封,加封!(求月票)
李观一目送那位胡子拉碴,似是颇为疲惫的学子离开之后,转身踱步,循着记忆往自己暂且居住的行宫走过去,时值夏夜,终于退去了一日的闷热,星空浩瀚,夜风凉爽。
李观一反倒是有些担心起来,担心那位文鹤先生离开。
此刻醉意渐醒,施展出剑狂慕容龙图自创的身法,如利剑出鞘一般朝着自己的行宫掠去,回去的时候,麒麟军铁骑守卫在外,皆行礼,李观一点头回应,然后快步走进去。
他有些遗憾。
在李观一的感知之中,没有发现文鹤的身影,询问凌平洋的时候,凌平洋回答道:“那位先生已经走了。”
李观一苦笑,却又叹服,道:“不愧是他。”
“看来,并非是同路之人。”
“只是有些对不住元执他们的托付了。”
他倒是没有因为文鹤选择离开而产生懊恼和反感,只是叹息,天下之人,来来去去,并不一定必然可以同行,而凌平洋脸上倒是有些古怪之色。
“平洋,怎么了?”
“看你好像是有些话要说。”
一道悠然的声音传来:“他是要说,本先生只是出门转转,又不是说彻底不回来了,只是有些事情罢了。”李观一大喜,转过头去,看到侧门那里,一辆马车被驱赶进来。
驱车之人,正是文鹤文清羽。
面容寻常朴素的青年微笑:“方才只是出门去为主公解决一个困难罢了,也算是我的投名状。”
李观一疑惑道:“什么?”
凌平洋道:“此事末将来解释吧。”
“您还记得,咱们离开之前,来到这里希望和您见上一面的各大世家吗?他们有些带着自己的女儿,有些则是独自前来,却都带着拜帖。”
“文鹤先生方才就是处理这件事情的。”
凌平洋解释一番,李观一才知,文鹤是觉得浪费,索性以麒麟军新招募的谋士之名,代李观一这位主公收下了拜帖,然后去转悠了一番。
李观一道:“文鹤,你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文鹤道:“自然不会。”
“只是觉得,这些世家来送拜帖,您大可以不必一定要把他们晾着不管,我知主公你大概率是看不起他们,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应对方式,却不是无视。”
文鹤微笑道:“反正他们对您,也只是多了利用和忌惮之心,如今天下的形势,您恐怕很难能够有再度回来的机会,就算是回来这天下第一都城,也不会是如今这样和和睦睦。”
“下一次来的时候,在您眼前的,大概率不会是世家的拜帖,京城贵胄女儿的温香暖玉,而是铁与火的锋芒,既然如此,那么不必要讲究什么后来的事情了。”
“中州的贵胄和世家,也只是冢中枯骨。”
“却又偏要伪装成当年浩大的模样,这样的好事情伸到面前了,您竟然忽略,我看着实在是有些觉得不忍心,就代替您去了,放心,只符合礼数,符合规矩的寒暄罢了。”
文鹤露出了纯良的微笑。
素来刚正的凌平洋微微皱眉,李观一也是随意问道:“世家么?我确实是不擅长和这些人相处,那么,文鹤先生,有什么收获吗?”
他对这些还没有概念。
文鹤微笑着伸出手,掀开了车帘子。
金银珠宝的光芒,映照了少年的眼睛。
文鹤微笑道:
“方圆千里之地,中州大小世家。”
“我皆邀他们饮茶,彼此之间,争先奋勇,愿为主公上贺礼,似乎怕是输给旁人了似的,给出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书卷,财物,玉器,诸多金银器皿,清羽稍稍清点,发现中州的大世家确实穷了些。”
李观一呆若木鸡。
文鹤微笑:“约莫八十多万两银子。”
李观一大步踏前,抓住了文鹤的手掌,用力摇晃。
“先生!大才!”
少年君侯眼中的朴素文士散发出黄金般的光芒。
在他这位主公在外面像个街溜子一样溜达喝酒的时候,这位文鹤先生就从他忽略的地方,刨出来了足足八十万两银子,之前代清要他来此,至少弄回去百万两银。
现在两个月伙食费一个月八万多两,两个月十六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