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539节

  王瞬琛缄默,他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战弓,伸出手抓住这弓,当日三十余岁随着大帅征战,而今他年岁不小,鬓发斑白,握住此弓的时候,虎目微睁,气机汇聚,化作法相。

  但是却在最后的时候崩塌了。

  大帅死于宫廷夜宴。

  他心境崩塌,觉得往日种种,皆是虚假泡影。

  境界自天下顶尖战将,宗师境的弓骑兵统帅,跌成了六重天巅峰,难以轻易唤出法相,也不能施展出当日在城门关上,一个人,一张弓,射出三千余支箭矢。

  以一个人,硬生生压制住一整支先锋军的壮举。

  王瞬琛自嘲笑了一声:

  “此心已死,复又奈何!”

  “虽是弓箭,但是没有张弓的理由,却又有什么用?”

  他之前去告诉了大旗寨的寨主,说:“这帮羌人,大概是为了我而来,我这个人虽然已经心死了,可他们总还是觉得我的身也死了才算是安全。”

  “就请寨主让我一人出去解决这个问题吧!”

  那老寨主拒绝,须发怒张如白狮子,道:“此寨兄弟,都是不容于中原江湖的同袍,彼此有情义之约,他们来这里,是看得起我大旗寨,我大旗寨庇护了你们,就不会再抛弃你们。”

  “你是要小看我等么?!”

  王瞬琛缄默许久。

  他已经太久不去管那中原的风起云涌了,知道这纷争的大地之上,从来不缺乏所谓的贵族君侯,也不缺乏在这纷争大世里面,按剑而起的豪雄之辈。

  但是因为太平公之死,他浑浑噩噩许久,不问天下英雄事,只愿醉死沙场间,一开始的时候,还听说北域那里,有了太平军,拥护太平公之子,他还大喜。

  但是没有想到,原世通,薛天兴这两个混球。

  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东西,说是大帅之子。

  还派人邀请他,再率骑射军队,气得王瞬琛险些把那些个使节射成一团烂肉,再之后,他便彻底死心,不去管这天下和江湖之事。

  只听得沙尘之中,风起云涌,说什么中原割据,群雄纷争。

  似乎还有什么江南被夺。

  又有什么秦武侯之事,他都不去管。

  只是醉死于此,此刻抚摸此弓,心怀死志,哽咽道:“天下英雄如此之多,可是,何日能再见我太平军之腰牌,何日再见我持弓背箭的陷阵百保营,何日还能再见……”

  他顿住了。

  眼前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了熟悉的画面,看到万军奔腾如虎,当先一员手持长枪,身穿重甲战袍,脸上戴着暗金色面甲的身影。

  恍惚之间还可以听到那人大笑说着什么

  ‘君持弓矢,我持戈矛,虽万军何惧!’

  王瞬琛哽咽:“何日还可以见到。”

  “这般场面啊……”

  ………………

  “所以说,此番事情,主公不需要我等相随吗?”

  安西城里的军队已经开始整备了。

  大家对于跟随天格尔出战有一种天然的热情。

  樊庆看着李观一,多少有些担心,神箭手是整个军队之中的高阶兵种,重甲具装弩骑兵,和具装弓骑兵则是整个军队繁衍的终极兵种。

  这些人都是用的硬弓硬箭。

  开战的时候,常常骑射一轮,然后重新提枪取刀,再度拼杀鏖战,比起纯粹的重甲骑兵,需要士兵对于技艺的掌控更为娴熟。

  并不是寻常的战将可以操控的。

  一个不好,弓骑兵规模太大的情况下,是有可能把同袍给射成刺猬的。

  李观一点齐了一万弓骑兵,大部分都只是身体健硕的部族勇士,巴图尔也在其中,他们精神抖擞,穿着敌人贡献的铠甲,战袍,手中握着马背上用的硬短弓。

  只是可惜因为穷。

  公孙怀直没法把这帮骑兵武装到极致。

  本来的理想情况下是。

  这些人骑乘着由雷老蒙亲自驯服的异兽,腰间还得要插着一把可以连射的机关弩,披具装重甲,手中握慕容世家打造的兵器,包囊里有侯中玉的药粉。

  是一支面对任何形势都可以一战的,武装到了牙齿的悍勇大军,此刻却只是一支寻常军队。

  不过经过了樊庆的教导,纪律严明,军容肃整,又有收服此刻疆域的一次次大战,士气如虹,已经有了三分精锐的味道。

  李观一摆了摆手道:“放心,这件事情简单,就我亲自出发就是,樊庆你也不必担心,大旗寨距离这里只数千里,我们骑马奔驰,几日就到了。”

  “长孙你在这里先准备一段时间。”

  “最多十天我就会回来,那时就随你去西意城。”

  长孙无俦只好点头。

  李观一此行带着兵马,随行的只有麒麟,以及戴着防沙兜帽的观星术士瑶光,银发少女可以确保李观一在西域这种环境行军的安全性。

  至于统率,契力和他麾下的黄金弯刀骑兵都尉们加入了这队伍,一旦遇到情况,就由李观一为主将。

  契力为副将,直接抛弓弃箭,化作枪骑兵。

  虽然大家都带弓了,可是能玩得了骑射的,那手里的大刀长枪只会更娴熟,弓箭手被拉近距离,只会进入第二阶段,虽然李观一是不懂得弓骑兵阵势。

  可是大家一起持枪冲锋的兵形势一脉,他可是得了真意的。

  谁说带着弓就要用弓的?

  李观一看得很开。

  顺便又带了些备用马,保持脚力的情况下,背负一些粮食等必需品,即将要出发的时候,有薛家商会来到这里,李观一讶异,算算时间,他给大小姐的信,此刻才刚刚抵达才是。

  不应该是大小姐的回信才是。

  李观一亲自招待此人,询问道:“是何物?”

  那薛家人笑着回答道:“此番我们带来了许多瓷器,茶器,让姑……,让主公你用来和联盟者赠予之用,至于此物,则是大小姐这段时间,费心搜集来的。”

  他取出一个大大匣子,颇为郑重放在桌子上。

  小心打开,只有一股寒意散开。

  里面是一张古朴战弓。

  李观一一眼就看出这一张战弓的不凡,通体墨色,丝为暗金,弓身之上,似乎有斑斑血迹,放在丝绸之上,却如同沉睡的老将,虽是宁静,却兀自带着一缕惊人的煞气。

  “玄兵级战弓?”

  薛善果道:“此弓名寒山月影。”

  “是神射将军王瞬琛最爱之弓。”

  “为他立下功业之后,太平公李万里不惜放弃自己的封赏,亲自为其求来,传说八百年前,赤帝率领天下众多神将,一并讨伐太古至凶至毒之兽蜚兽。”

  “当初是这一张弓得了此兽性命。”

  “鲜血落于弓身之上,犹寒山月影,隐见猩红,王瞬琛将军一直将其视作最重要之物,然当日太平公赴宴出事,王瞬琛将军尝试闯宫救人,那一日慕容秋水姑娘和您出来。”

  “恰好是他冲入的时候。”

  “您还年幼,不知道那时王瞬琛将军是亲自从御道冲进去,一个人牵制住了绝大部分的皇宫武者,以此弓射杀大内武者百余人,杀红了眼睛。”

  “却也亲自看到了太平公之死,旋即心死。”

  “旋即说‘当日君赠我此弓,以共赴天下,杀仇敌,今日却不能持弓救君性命,我要此弓何用?!’”

  “遂弃此弓,宝甲,只穿布衣持木弓出城。”

  “离去之前,曾射三箭于城门,是以佛门说法,三生缘灭。”

  “大小姐知道了这些往事,就亲自耗费数月时间,苦苦寻得此弓,托我等把此弓送到这里,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王瞬琛的离去从此而开始,想来这一张弓对他一定很重要。”

  李观一算了算时间,道:“那时候我们还没能和薛家联系上,你就出发了?”

  薛善果回答道:“大小姐说,西域平静,可忽然有人异军突起,那人必定是公子你,又说西域有变化的话,大旗寨这样的江湖势力可能难以置身事外,要我一路快马加鞭过来。”

  李观一哑然,他低下头看着这一张弓,沉静道:

  “替我说一声,多谢她了。”

  “我恰好需要此物。”

  薛善果道:“这里还有另一个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匣子递给了李观一,李观一打开之后,里面黄灿灿一片。

  薛善果轻声说:“大小姐说,西域新开城池,百废待兴,正是需要耗费银钱的时候,中原虽是争锋不断,但是大城之中,贵族们生活反倒越发奢靡,挥金如土。”

  “原来自古如此,越是烽烟四起,越是纸醉金迷。”

  “既然如此,就用这些奢靡之人的奢侈享受,来支撑公子你的愿望,如此,也算是这些奢侈之人,为天下太平,略尽绵力。”

  “大小姐说她没有武功,不能和您并肩作战。”

  “但是大小姐也说。”

  “当日在学宫所说的话也不是虚假。”

  李观一拿着这神弓,匣子,却觉得这匣子之中的金珠分量,似乎是比起正常的时候还要更为沉重,让他拿着都有些沉,却也只是道:“好。”

  李观一安顿着薛善果落脚休息。

  又把这些金银交给了破军等人所用。

  然后提着王瞬琛执念最深的战弓,率领这上万的弓骑兵,朝着大旗寨的方向奔赴而去,此刻正得意洋洋,率兵马以及军团怯薛军的羌族贵胄,并不知道有一支数量是他们两倍的军队在靠近。

  ……………………

  陈国

  关翼城。

  笔锋落在白纸上的声音轻微,少女平静写着一封一封的信笺,脸上的神色也凝眉,整个天下的局势,江湖各方的秘闻,都汇聚在这里。

  其实里面有九成以上都是驳杂无用的东西。

  但是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九成以上的驳杂之外,寻找到了那一线有用的机会,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既耗费精力,又耗费时间的事情。

  薛霜涛的脸庞都稍消瘦了些。

  清简三分。

  她起身抬眸,看着远处,不知道李观一是否收到了她之前送出的弓,这般消息,可不是她能从卷宗里知道的她在学宫的时候,李观一辞别便把把给岳帅的解毒药托付给她。

  少女亲自奔赴万里之外,跨越北域雄关。

  然后颇历险阻,只是幸亏有陈清焰,还有陈承弼两人在左右,才是有惊无险,终于到了太平军之中,寻找到了越千峰,越千峰是知道薛霜涛的。

  这样才见到了岳鹏武,亲自将这解毒药交给了岳帅。

  岳帅性格刚烈泠然,仰脖吞药,一开始的时候,这药激烈,岳帅面色骤变,几乎张口呕血,痛煞,周围兵将都大惊,提起兵器,把那少女团团围了,兵锋几乎抵着她。

  薛霜涛面不改色,只是等待,拔出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震慑周围诸人,说道:“若岳帅因此药而死,那薛霜涛自刎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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