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用宗门的关系,在大辰境内,宣传安靖斩三位宗师之名……既可以坐实安靖是我明镜宗之人,扬宗门威名,亦可以让安靖的母亲知道,他的儿子正在找她!”
“这亦会有危险。”
圆纱峰主沉思:“若是魔教和其他宗门那边,想要劫持安靖之母……”
“只是让安靖和安母都知道。”尘隐子微微摇头:“安靖与其母之间肯定有约定,不然不至于这么直愣愣地跑过去,他们肯定约好日后相逢的地点,只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自然不会声张,而是私下自己见面。”
“再者,我宗武者不可入境,但没说我宗凡人不可入境。”
说到这里,尘隐子笑了起来:“调动宗内商会势力,联络上安靖,给他真传级的待遇和资源,让他可以更快提升实力!”
“给他名与实。对于安靖这等俊杰而言,这足够了,再多反而是妨碍。”
“他可是神命,我们不需要多加干涉,牵连他的因果……相信他吧。”
已有数万载未曾见过天生的神命,诸峰主也不知如何应对。
既然作为安靖师祖的尘隐子发话,那么就依他所言。
很快,明镜宗在大辰境内的诸多触手和商会都运作了起来。
尤其是北疆地区的说书人,都在最快时间得到了一笔资金和委托。
短短半个月时间,明镜宗真传安靖怒斩三宗师之故事,便在整个北疆流传。
一段时间后。
大辰北疆。
瀚海道,雾州,北瑞城。
雾州多有湖泊河流,气候温和,雨水充足,一年间除却盛夏时分,都是大雾弥漫,北瑞城更是内有千百条河道纵横,各家各户出行除却桥梁,都需行舟渡水。
生活在此地的人与妖精,多有水灵之气,甚至就连那奔流的河川,一年到头都少见阳光,养出了些许少阴之气,可以滋润身心,延年益寿。
不过,说是少阴,若是凡人接触太过,反倒是会被侵蚀魂魄,心神不宁,多生焦虑,身体好了,心神却是衰微。
若想养生,除非清修心法,就得建起高阁,突破雾气,每日接触一下阳光才行。可有心法,能建高楼的又有多少?大多凡人都被困于这雾中,只能日夜诵经,整个北瑞城到了傍晚,便可听闻满城皆是经声。
北瑞城城郊,一位‘老妇’正在河畔浣衣,这需要时常接触流水的活计只有老人才能干,若是年轻人,满溢再补,怕是晚上回去都得睡不着觉。当然,若是武者自是无恙,可谁家武者会去自己洗衣服呢?
洗好衣物,老妇将其送入城郊客栈,这些都是客栈客人换洗之物,每日浣衣日结,包住包食,倒也不缺什么,甚至还能攒下些许银财。
客栈大堂,有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唾沫横飞,老妇看了一眼,觉得颇为新奇。这说书先生不在勾栏讲说,来他们这城郊小客栈作甚?这里的住客个顶的吝啬,哪里赚得到银子赏钱?回家怕不是喝西北风。
她本打算去领钱,回房继续打坐修持,静养内息她的实力还是太弱太弱,若是想要一个人在北疆闯荡,至少得有内息如河的修为。
以她的天赋和年纪,若是没有外力,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修至内息如潮万分艰难,但如河的话,静下心修持,却还是有着可能。
在过去,她从未真正静下心来,直到家族破灭,夫离子散,一个人颠簸流离至此,她才反而真正地宁静下来,只剩下自己,只剩下修行。
“再多攒些钱,买得些药材调配出武经中的‘壮血散’,加上我最近这段时间的修行,或许可以突破内息如河了。”
这便是寻常武者修持的艰难,没有资粮也没有时间,若不是‘老妇’典当了不少身上的首饰甚至是信物,她是不可能有钱置备这些珍贵药材的。
但是,就在她领钱归来,准备前往客栈后的小屋时,她听见说书人口中道出了一个名字。
【安靖】
‘老妇’停下脚步,静静聆听。
然后,原本只是以为同名同姓的她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不可思议。
北疆,谷丰县安家,为母卖己入魔教,叛教而出斩宗师……
她一时间怔在原地,而后热泪盈眶,就连后续的那些神命,那些吹嘘都听不清楚了。
“我儿……是我儿吗?”
老妇人周边。
一整个小队的天意魔教武者伪装成路人,酒客,书生和侍从,环绕老妇人左右。甚至就连客栈都早就被他们买下,如今的老板只是帮他们暂管此地。
“可算是让她听见了,不枉我们花钱雇人来这说书。”
领队的队长看出了‘老妇’怔然的神态,若是普通人,定然看不出什么门道,只会以为老人家也爱听故事。
但他们却是长舒一口气:“快,通知神女大人,有结果了!”
不多时,来到客栈顶层,小队长恭敬地启动水镜,汇报工作。
“安母沈慕白已知晓安靖来到北疆的信息,神女大人,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请指示!”
过了一会,一个清幽平静的声音从水镜背后响起。
【保护好她,她若是想要去找,就暗中护送她去找】
少女幽静的声音,在水镜之后响起:【不要显身,我们要帮助安靖找到她】
【如此一来,我们也能找到安靖】
第326章 父母家教
既然知道儿子仍活着,那沈慕白就不慌。
的确,安靖似乎被卷入了一些超乎她想象的大事件中,似乎还是什么神话故事中的神命……但这些都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安靖无恙。
虽然在听说书先生讲述安靖斩杀三宗师时,沈慕白还有些提心吊胆,但后面越听越爽,嘴角不住地上翘,就连作为伪装的老太太妆容都有些不严实。
如果不是周边的有心人都是天意教小队成员,这异常指不定还真会让人发现!
当然,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发,也没有盲信说书先生一家之言,而是认真准备了整整一旬。
和安家同为征辟武军的后代,沈慕白的天赋固然一般,但她的家教令她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与稳重。
在这段时间中,沈慕白稳扎稳打地筹备物资,熬煮草药。她备好了干粮行李,磨好了长刀,又购置了一套北疆常见的兽皮内村蓑衣,做行商浪人打扮。
在踏踏实实地备好了壮血散,将其服用,步入内息如河之境后,沈慕白才辞去浣衣的工作,说是回老家养老,这才出发离开北瑞城,朝着断刃山的方向前进。
“这安靖之母……也是个狠人啊。”
注视着这一幕,天意魔教的魔徒都不禁咂舌:“换我,要是知道我家崽子不仅没死,还成了神命,哪怕是有脑子不会去炫耀,也定然会坐立难安,匆匆准备一下后就上路了。”
“这位却还能硬生生耐住性子,继续自己提升实力的计划,做好一切万全准备后,这才带着齐备的物资,不慌不忙地出发!”
“那可不咋的。”
另一位魔徒感慨:“也难怪人安魁首是神命,俺家老母打个牌九都能输掉房子,甚至把老子都输出去了,要不是神教给我口吃的,老子现在指不定断手断脚在哪个乞丐窝里面要饭呢。”
“要俺家老母也和安魁首老母一个样,俺会像是现在这熊样?”
“但凡你家老母多教你识几字,你也不会是这熊样。”
甚至就连白轻寒都对沈慕白的行动决策感到十分吃惊:“难怪大师兄平日做事极有规划且有耐心,原来是家教如此……”
借用水镜观察沈慕白的举动,白轻寒不禁轻叹一声,垂眸沉思,似是回忆起了自己的父母。
那是一些太过糟糕的回忆。
两相对比之下,她并没有嫉妒,反而有了一种深沉的决心。
这或许,的确是一个更加了解安靖的机会。
同一段时间。
北疆,北蛮诸部。
凛然北风中,指甲片大小的雪花飞落在一位身披荒兽皮袄的大辰人抬起的手指上,继而被一股热浪融化为水珠滴下。
一看容貌便知是书生的男人体格健壮,亦有修为,虽然不高,但也足以被最愚蠢的北蛮人所敬重,更不用说部族的酋长十分看重这位南国来客,而对方也的确带着他们走出了许多困境。
这位在北蛮部落中备受礼遇的大辰男人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会为一些事而惊愕,在最近这两三年数十次险死还生的他早已练就一颗如钢似铁的心。
但是当他真的看见,自己手中信纸上的信息时,他还是忍不住颤抖,震撼,甚至嘴唇颤动着,想要说出一个名字。
“千山兄弟,怎了?”
而在他的身后,塔古部大营帐的帐帘被打开,一个雄壮到有些到匪夷所思的巨人从中走出。
大辰男人已算是健壮,哪怕是用武试的标准也称得上是仪表堂堂,好一个雄壮汉子,但这北蛮巨人却比他还要高四个头,身宽更是接近三倍,哪怕是荒野中巡猎的巨凶熊恐怕也就和他不分伯仲。
这便是尘黎铁黎部的‘巨灵种’。铁黎据说继承了上古先祖的血脉,时不时便会有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返祖显现,继而拥有吞金嚼铁,力大无穷等异能。
这样的巨灵,是各个部落天生的领导者,他一出现,周围正在搬运物资的蛮人便都纷纷拍胸行礼。
巨灵微笑着抬手,与所有对自己行礼的部众打招呼,但他的注意力仍然聚集在自己的兄弟身上:“安兄弟,你怎么如此惊讶?上次你带我们穿过狼啸林,横渡不冻河时,我都不见你有这么惶惶不安。”
“是惊喜不已。而你想要说我很惊讶的话,得说‘大惊失色’,而不是惶惶不安。”
安千山习惯性地纠正巨灵用错的成语,若是平时,他还会讲解一下几个词汇的差别,让这位意外聪明的巨灵可以更好理解大辰文化的妙处。
但现在,他却是盯着信纸上的字迹,十二万分地感慨道:“狼啸林的冬狼虽然凶蛮狠辣,不冻河亦是冰凉刺骨,但终究可以用陷阱诱走,用浮木桥横渡。”
“但这一次,我却是得到了我儿的消息……虽然百般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但……我一直都相信,相信他就是这样超乎我这个庸俗凡人想象的人,是我安家的麒麟儿!”
巨灵颇为好奇地看向信纸上的内容,已经可以流畅阅读的他很快就了解了上面所有的内容,然后露出愕然的表情:“这,这,这可真是大惊失色啊……”
“不是这么用的……”
安千山叹了口气,习惯了教自己儿子,那种说句话对方就能举一反三的速度后,再回过头来教这位北蛮巨灵,实在是有些令人头疼。
但他却不会对对方感到不耐烦……因为不是这位名为‘塔廓狼’的巨灵救助,他早就死在了被大辰放弃的青玉关。
和所有人想的不一样,早就在北蛮入侵之前,青玉关的官军就已经撤走,虽然他们的确抵挡不了汹汹而来的北蛮十万大军,但就连抵抗都不抵抗便撤退,将青玉关拱手让人的行动,实在是令所有没办法随军撤退,被抛弃在青玉关内的民众绝望无比。
但也正因为如此,因为没有在青玉关耗费多少力气,安千山这些被霜劫滞留在青玉关中的民众才没有被报复性屠杀,而是大多被抓走充当奴隶,亦或是作为工匠征召。
安千山本以为自己也会被抓走,打下咒法,成为北蛮的武奴,再不济,也会像是大辰军队那般,将他们这些民众抛在风霜里,留待自然将他们冰封为尸体。
但他却未曾想,在看出自己是读书人后,这位名为塔廓狼的巨灵并没有将自己作为奴隶,反而将他带去一家被他们占领的书店。
书店中,各种典籍和书册被堆放在一齐,虽然有些混乱,但看得出来,这群北蛮人已经尽自己全力去收拾整理,而他的任务,就是将眼前这些书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列好目录名册,送回部落。
“你喜欢读书?”
“大辰人,我们铁黎有自己的武经典籍,但书这种东西,越多越好。”
“看得懂吗?”
“看不太懂。但也得备着,就像是吃不下的食物也得存着,或许未来用得上。”
“我能教你。”
“你会?你会教我?”
“我会。我都会。”
“那你,或许便可当我老师。”
这便是他与塔廓狼的相遇。
塔廓狼所在的塔古部实力很普通。真正的北蛮大部落中不缺祭司,不缺武者,也不缺能通读典籍的读书人,尘黎有自己的文明和文化,有自己的国家和律法,但这些都是大部落才能知晓的。
塔古部这个存续时间还不到三百年的新兴部族根本没那底蕴,甚至就连部落内的术士传承都零碎不全。
对于的确可以轻松解读各种书中暗喻的安千山,塔廓狼想要以师礼拜之,但安千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婉拒。
自那之后起,塔廓狼便对安千山兄弟相称,平日也十分敬重。
既然如此,安千山也逐渐放弃了混碗饭吃的想法,而是竭尽全力地拉他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