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练的血煞剑光闪过,铁锁被破坏。
安靖推开大门,从光芒走进地狱。
漆黑、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腐味,凹凸不平的青石地面上满是斑斑血痂,漆黑的痕迹纵横。
哀嚎,哭泣。地牢中的孩子们声音早已有气无力,魔教用无情水压制他们的行动能力,让他们手脚麻痹,行动迟缓,哪怕是想要自残自杀也没有力气。
咔嚓!安靖一剑切开最外侧囚室的牢门,里面的人是一个身形枯瘦的少女,她木然地抬起头看向安靖,目光除却恐惧外还有一丝癫狂:“你,你是……”
“我是安靖。大师兄。”
安靖如此说道,他有些羞耻提起这个名号,这个魔教给出的名号于他而言有一种异常的讽刺,因为他并没有办到什么,救出多少孩子。
但现在,为了让他们用最快的时间认出自己,他还是用这个名号安慰道:“我来救你们了,快点出去吧,地牢不安全。”
“大师兄……大师兄……哇”
而在短暂的迟疑后,认出安靖的她抱住了安靖的手,大声哭了出来,声音近乎于惨嚎。
安靖分辨不出这哭声中究竟有多少情绪,他只能想象,想象被囚禁在这地牢中的日日夜夜,看着自己的同伴朋友被一个带出地牢消失不见的孤独恐惧,还有那些反抗,那些血,那些滚动的头颅……
“我会带你们离开的。”
安靖低声允诺,他一手持剑,一手搀扶起这轻盈得几近于骨头架子的身躯,送出地牢外。
然后便是下一位。下一位。直至最后一位。
地牢中还活着的少年少女只有十一位。本来还应该有四人的,但他们死了,今天是仪祭的日子,又被赤甲卫突袭,没有人送来饮食和药剂,所以他们死在安靖到来之前。
二百四十八名孩子,送入深山。
其中一百零八被选中,参加仪祭,幸存六十六人。
一百四十人被淘汰,不知其中有多少最后被囚禁在地牢,成为血肉大药这祭奴材料,最后幸存一十一人。
这七十七位幸存者中,十四人选择追随白轻寒离开,加入魔教,最终剩下六十二人。
如若不是无情水压制这些地牢孩子的精神和肉体,哪怕是经历了北疆霜劫的孩子,也不可能受得了数以月计的地牢生活,他们肯定会精神崩溃。
而现在,因为思维还在受药力影响,所以这些孩子都还算是比较‘听话’地按照安靖的嘱咐来到了地牢外。
大概是因为魔教也需要这些少年少女做药,孩子们虽然枯瘦,但其实状态比在北疆逃难时还好一点,只是没什么脂肪而已。
在离开地牢后,他们都恢复了一点力气,就是眼睛没办法看光,还需要适应。
“我知道有条小路,通向庄园外……等等?”
安靖本想要带着幸存者们尽快离开悬命庄,但他很快就眉头皱起。
他听见了脚步声,那是急促的,不知是退避还是赶路的脚步声:“有人……”
安靖跃起,借力棚户支架,来到墙壁之上,他看见有一队魔教人手正顺着道路,在急速朝着地牢方向靠近。
“五个骑手护卫啊……后面还有赤甲卫追兵?”
安靖眯起眼睛,感受着体内还在勃发的内息,以及更锐利的煞剑:“看来是躲不过了。”
“们好好待在这里,保护好自己。”
嘱咐了身后的幸存者们一声,安靖抬腿,迈步。
烟尘腾起,他的身形消失不见。
“安靖?”
正在退向东山田庄撤退的魔教小队察觉到了风声,为首的是一位骑手,他认识安靖,故而有些惊愕:“你不是正在仪祭……”
话至一半,他顿时面色突变,因为他看见了安靖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神色,看见了安靖手中的煞剑。
以及,他想到了,安靖位于东庄这件事,以及如今的神情代表的究竟是什么:“等等,你听我解释,那些药……”
话未说完,这骑手手探向腰间的手弩,并环视周边用眼神暗示周边的同伴出手。
可他却没有发现,安靖看向他的目光从平静变成了失望。
他没有发现,其他四人看向他的目光无比惊骇。
怎么……了?
还未拿起手弩发射,他的身体已经倾斜了,半个身躯跌落在地,扑起满地鲜血,眸光彻底消散。
“本不想动手的……为什么不能见到我就逃呢?”
煞剑明亮,在敌人出手前便一剑强杀,安靖大步迈出,踩踏在骑手身躯之上,踏碎了他的脊骨。
“你们也要出手吗?”
轻声说道,他提着剑,继续走向面色骤变,下意识后退的魔教一行人。
第49章 杀乃解罪
“神通?”“内息如河?!”“杀了他,他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他没有内息就已经够强了,现在内息如河,我们输定了!”
一瞬斩杀为首之人,剩下的四位魔徒顿时混乱了,他们有的想要向后逃跑,有的狂吼一声朝着安靖扑来,有的崩溃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安靖!其他人也就罢了,我没亏待过你啊!”
唯一还能说话的人看着安靖又是沉默一剑,将那主动扑向他的魔徒斩为两段,崩溃吼道:“难道我对你们不好吗?!”
看见眼前之人的容貌,也因为他没有主动攻击自己,安靖止住了手中的剑。
“是的,的确很好。”
微微颔首,他轻声回话:“我还记得你给了我一颗橘糖,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安靖的记性的确很好,除了橘糖,他还记得眼前这骑手还曾经偷偷给训练过度的自己塞过肉干,也给其他孩子递过糖。
可安靖也在那个雨夜听见过他的声音,知道他也是看守东山田庄,监管那些被屠宰,被做成大药的孩子的人。
所以,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白天亲切地和他们相处,晚上就去屠宰一个个白天可能还在感激敬仰他的孩童?
因为心中这沸腾的好奇,即便知道不是时机,安靖还是止住了手中的剑,低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这骑手道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早就在神教买下你们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已经死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们死前给你们安慰。”
“可该死的时候就该死,你们本就该死于风暴,旱灾,大雪,地震亦或是其他人,被我杀又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们的命啊!而我们吃了你们,就等于你们和我们在一起了,我们代你们的份活了下去,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相信我,安靖!我下手很快,他们不会痛的!比饿死冻死要快得多!”
“更不用说,安靖你不是还活着吗,你命不该绝,本就不会死!你和那些死掉的孩子不一样,你是不同的,你是有天命的,你和那群失败的凡人不一样……”
骑手的话说的理所当然,说的坦诚无比。
他就是真心那么觉得的,而他的安慰和关怀也是真心的,他是在知晓血丹和献祭的真相的同时,发自内心地怜悯同情这些灾劫之子,所以想要在孩子们死前对孩子们好一点。
多么有人味。
这就是安靖最痛恨,最想要呕吐的地方所在魔教的魔徒居然还是人,他们居然还可以是人!
如若是纯粹的邪恶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像是人?
究竟是怎样邪恶的世道,居然可以把人变成这样的恶鬼?!
“你是个好人……哈哈,魔教中的好人!”
心中翻腾着复杂到无法形容的情绪,安靖垂下头,却没有泪水流下。
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少年的双眸燃烧灼灼凶焰,白色的水气从瞳侧蒸腾而起,顺着眼角逸散:“如果让你出生在太平的世道,或许你真的就是那样的好人。”
他咬紧牙关,令血味在口中弥漫:“所以也把我当成天灾吧!因为我一定要杀了你,彻底杀光你们!”
“杀乃解罪!你的罪,你们的罪,都由我来承担!但我……不会再让你们继续犯错了!”
下一瞬,安靖腰肩合力,猛地挥动手中煞剑,浑身气力合而为一,化作一道凄厉血光,斩向也怒吼拔刀的魔徒。
剑光在他眼中放大,放大……
然后,便是一片漆黑。
血光闪动,杀尽魔徒,安靖抬起头。
他看见,追逐魔教小队而来的赤甲卫已经干脆利落地持矛一戳,便将那向后逃跑的魔徒钉死在地。
“是谁?”
对方也抬起头,一双双掩盖在头盔之后的目光带着疑惑看向帮助他们堵截魔徒的安靖,然后微微动容:“少年人?”
“气兵?!”
三名赤甲卫的专业素养不差,实力亦不差,他们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安靖手中血煞之剑的不一般,还有安靖的实力:“内息如河……这个年纪的内息如河?什么妖孽!”
“小心警惕,此子非同小可,呼叫援军!”
“等等,队长……”
一位赤甲卫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天意魔教的仪祭,祭品不都是少年少女吗?会不会是魔教仪祭失败,被人反噬……”
“咱们解救的目标,顾指挥使的孙女应该就在仪祭队伍中……”
“这个实力,依情报……”
隔着这么远,哪怕是一般的内息武者都是听不见的,但安靖修行清静剑观后,五感愈发敏锐,故而能听见对方的窃窃私语:“赤甲卫?目标是解救顾指挥使的孙女?”
“指挥使……观察使?还是节度使?我历史不太好……话说回来,咱们北疆瀚海道的指挥使是谁?”
“那边那位少年郎。”
警戒交流一阵后,为首的赤甲卫语气转过头,颇为和缓地开口道:“你是否名为安靖?”
“嗯?”
这下正沉默以待,时刻准备动手的安靖不明所以起来:“怎会知道我名字?”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原来如此,魔教内果真有卧底,就连我的名字都泄露出去了。”
“是。”他应声道,手中煞剑却没放下。
“我等是大辰赤甲卫,为解救尔等而来。”
为首的队长摘下头盔,是个朴实的国字脸,他示意自己的小队收起武器表示善意:“既然你是安靖,那你是否知晓一位名叫‘顾叶祁’的少女情况?”
“她如今位于何处?”
还真是叶祁?
这下安靖愕然了,他听见那指挥使姓顾就有所猜测,但却没想到真的是顾叶祁。
对方不是药庄之女吗?她父亲当初也是在北疆流亡的普通人啊,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官之女……难不成,是私生子和孙女?
但也不应该啊……
“顾叶祁?”
就在安靖陷入短暂的思索时,安靖的身后传来有些疑惑的声音:“好熟悉的名字……”
安靖微微侧目,却发现几个刚刚从地牢中逃出的少年少女,手中拿着被安靖杀死的魔教教习和魔徒的武器,强鼓着勇气打开庄门,想要和安靖一同战斗。
这显然有点迟当然也可能是安靖杀的太快了。总之,当他们发现除却赤甲卫外已经没有魔教敌人时,他们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