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皆烬 第86节

  沧大域。

  “神教圣地位于西海群岛,但天意山就在沧大域正中。”

  飞梭之上,北巡使的声音融入高空的流风,清雅且不可捉摸:“教主之下,有左右副相,四极法王神女,十二护法神将。然后,便是四方巡使,八方镇守与二十四殿。”

  “再往下,便是虚指的一百零八法坛,位居各地,其中大辰境内有十九座法坛,说明有十九座大城暗中是在我们掌控之下。”

  烈烈风中,少女坐在北巡使身侧,被对方亲昵地搂在怀,但白轻寒却并没有任何放松的神色。

  她俯瞰着周边巍峨的云脊,以及诸多从云中凸起,宛如海中小岛的山顶,若有所思地说道:“也就是说,即便是大辰,内部也有很多神教的人?”

  “那么,瀚海魔灾……”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北巡使笑了起来,她带着白轻寒来到栏杆旁,指引对方注视着流云缝隙间的群山大川:“瀚海魔灾,不能说和神教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如果没有大辰自己的愚蠢选择,就算我们再怎么想要撼动它的秩序,也是绝无可能。”

  “就像是一座山,如若不是自己内部崩裂震动,云雨再怎么扑打也毫无用处。”

  “这件事,随便你去查,神教内的典籍记录,大辰的变法历史……如果你觉得,瀚海魔灾的发生和神教有关,你大可以叛教,就如安靖看不得我们吃人那样。”

  “但安靖天赋绝伦,能逃掉,你却未必。”

  “我会去查的。”

  白轻寒平静道,此刻,飞梭掠过一座被天意神教管辖的城市,她注视着,下方的人烟与人潮:“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

  “问吧。”

  北巡使微笑道:“如果你想问,那就问。”

  “你们,是打算吃了安靖吗?”

  听到这句话,北巡使眨了眨眼,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真是敏锐又爱说实话。”

  “至少我不吃,他命格和我差太远了,而且我也不走捷径。”她懒洋洋道:“但有的是人想要吃他。”

  “不仅仅是神教……轻寒呀,你认真地想一想,一个既不是神教人,也不是大辰人,更不是尘黎诸部,尘黎诸宗的人,他除了被吃,还能做什么?”

  “当今这个世道,就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也绝对不可能独自成长起来。他必须得选择一方加入,只有这样,才能不被放进菜单里。”

  如此说道,北巡使笃定道:“谁都不加入的天才,只会被所有人吃的一干二净。”

  白轻寒垂下眸光,她若有所思道:“但是,反过来说不也一样吗?”

  “不选择加入任何一方的人,的确会上所有人的菜单,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可这也意味着,他可以吃所有人,不是吗?”

  “哈哈,你觉得他能反过来吞掉我们吗。”北巡使闻言怔然,然后笑了起来,她浑不在意,就当是小女孩的妄语:“如若真是如此……”

  “那还真是这怀虚数十万年来,最有趣的一幕。”

  大辰,瀚海道。

  青海州,拙玉关。

  顾叶祁跟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嬷嬷,步入了一座古老的边疆塔楼。

  两年前,北蛮十三部联军来到这里,连战连胜的尘黎诸王以超过十五万武兵的庞大兵力,从北青玉,怀河道,明山城与飞雪岭四个方向进攻,连续与大辰瀚海道观察使顾云止指挥的瀚海四卫与本地守军正面对决,却三败一平,只得悻悻而归,回到瀚北。

  顾指挥乘胜追击,收回三州失土,但在已经被北蛮攻占的依山大城明山城面前折戟而归,只能与北蛮沿河对峙。

  大辰指挥使乃是武官序列,持‘八荒’,可有神藏之能,下辖风林火山白青赤褐共计两万四甲军卫,可征调本地守军民兵配合。

  再向上,便是需帝命册封的诸地镇守大将,以及拱卫神京的那几位武王。

  据说,顾指挥使的功绩已传入神京,帝心甚慰……如若不出意外,再过一段时间,顾云止便将上京述职,得封将位。

  顾叶祁对于这位自己名义上的‘爷爷’并不熟悉,哪怕是这些信息,也都是最近这一两月耳濡目染。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父亲会离开他,独自一人来到北疆生活?

  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等人不闻不问,最近却重新将自己找回?

  还有……爸爸呢?

  怀着诸多疑惑,顾叶祁来到了塔楼之顶。

  此地风霜甚烈,嬷嬷退下,独留顾叶祁一人,与那位正在缓缓回头的高大老人对视。

第140章 总不能每次都输吧 (感谢盟主不忧伤的无忧桑)

  顾云止面色发赤,浓眉而长须,身材高大健壮。

  他虽然须发皆已斑白,但双目中光芒晶莹,显然有极高深的修为在身。

  大辰的‘持天官’可以赋予持百官相应的修为神通,但授者同样可以自己修行,将修为提升至位阶的巅峰。

  虽然这修为也会随着法的收回而被收回,但想要更进一步的文武官员,都会精进自己的修为,以求在得授更高法后在第一时间就适应当前境界。

  这是一位威严智慧的长者,也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军人。

  顾叶祁认真地观察他。

  而老人也让她观察,甚至展开双臂,微微侧身,让少女看了个清楚。

  “看出来了什么?”他问。

  “你等了我很久。”她回答。

  “的确很久。”他点头:“还有吗?”

  “你的披肩上满是雪晶,顶楼满是白霜,却没有脚印。”

  “你一个人等了很久,你在思念什么人,你在考虑什么事情但都和我无关。”

  顾叶祁摇头:“所以我很疑惑……爷爷。你为什么会等我?”

  “我并不觉得我有这么重要。”

  “你的确不重要。”顾云止道。

  老人不再言语,而顾叶祁却突然落下泪来。

  “是父亲吗?”

  她轻声道:“父亲他……”

  “他就死在了你站在的地方,自断心脉。”

  顾云止道:“我本不想救你,只要你父亲活着就行。”

  “即便是逃家的废物,也是我顾家血脉,不指望他能做什么事,多开枝散叶,生几个顾家子女就好。”

  “至于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才抚须道:“倒是没想到,一块顽石逃入荒野,还能生出美玉。”

  “你还看出来了什么?”

  “我看出顾家已无后。”

  抬起头,顾叶祁擦干眼泪,她的目光多出一丝狠厉:“我的叔伯姑姑,恐怕全都死干净了吧?不是因为战争,就是因为爷爷你的顽固。”

  “总之,他们都死了,全都死的一干二净。所以你不得不去找回父亲。而父亲为了救我,或者说,他不愿意成为你延续家族血脉的工具,选择自我了断。”

  老人抬起眉头:“你还愿意叫我爷爷。”

  “那是当然,爷爷。”顾叶祁此刻笑了起来,却没有半点欢快的意味:“包括父亲在内,如若他们还有半个活着,哪里轮得到我回归顾家,得您重视?于礼而言,我很悲伤。于理而言,我很庆幸。”

  “你不怕我抓你去当育种工具?”

  “我习过武。我也能自断心脉。”顾叶祁坦然道:“如果爷爷你能阻止我自杀,那我也可以去当。”

  “不过。”她想到了那个毫无迟疑举剑的影子,决绝道:“我会反抗。无论能不能成功,我一定会反抗。”

  “我想,爷爷你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吧?”

  “好。魔教养出来的魔崽子果然够狠。”

  老人此刻终于露出畅快的笑容:“良人亡于德,歹人胜于毒,诚然如此。”

  他转过身,抖落满身霜雪,直面远方缓缓落下的夕阳:“我瀚海顾家世代忠良,自问上能应天下能安民,对得起社稷朝廷治下百姓。”

  “可被卷入朝廷风波后,仍然落个差点血脉断绝。这是我之过,我将一力承当。”

  “为了我顾家世代相传的使命,血脉不能断绝,你不能死。为了避免你也死于风波,接下来,我会传授你我瀚海顾氏历代传承的《大北斗蛇心百炼法》。”

  “北疆战事结束后,我会将你送去尘黎五宗辖地。”

  “原本还在想,你这样生于山野的野丫头能不能在那边活下来,现在想来,是我多虑了。”

  “爷爷倒是敢赌呢。”

  顾叶祁注视着老人的背影:“不怕这次又输吗?”

  “哈。”老赌徒道:“总不能每次都输吧。”

  拙玉关,四卫大营。

  “沉心,入静!你们一定要彻底放空大脑,才能进入观想!”

  “对,就是这样,心中观想一柄锈剑……为什么是锈剑?靖哥就是这么教我的,你到时候问他去!”

  “实在不行你们就当睡一觉得了,也不求你们现在学会,但应该也不难吧?”

  一个单独划出的营房,一位少年走出营地大门,坐在木桩上仰头看雪:“可算是教完了……明明感觉也不是很难,为什么没几个学得会?”

  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眉目略有些秀气,但身材却相当英武,他眼睛瞳仁小而眼白多,看上去有些狠厉,但相处过便知晓,他一心练武,很好相处。

  仓廪足在教导完其他灾劫之子安靖传授的‘锈剑观想法’后,实在是感觉心神俱疲,便出来休息一会。

  “真搞不明白,大哥是怎么记住每个人的特点,给每个人安排不同的训练的……哪怕是当初在武院,我也没有过这么好的待遇啊!”

  心中吐槽,仓廪足现实却摇摇头,拍拍自己脸蛋,让自己精神起来:“无论未来如何,训练不能停……哪怕是再次变回难民,以大家现在的实力,寻常马匪绝对是有来无回!”

  自从灾劫之子们被大辰赤甲卫带回营地,一路护送回瀚海后,他们就一直被安置,亦或是说被软禁在这四卫大营中。

  安靖离开后,顾叶祁也被接走,众人没什么事可以干,便干脆继续习武。

  活下来的灾劫之子,虽然大多都没有觉醒命格,但论起武艺天分却都是一等一的,悬命庄曾经传授的两个武技他们早就纯熟,习练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仓廪足想到了安靖离开前的嘱咐,便将‘锈剑观想法’教给众人,也算是让大家伙安分下来也只能说感谢魔教这近两年来的培养,大家伙只要有吃有喝能练武,居然还真的能一动不动,半点意见都没有。

  只是也奇怪,这明明看上去很简单的锈剑观想法,却只有寥寥几人能迅速入静,绝大部分人在观想时都会骤然惊醒,说是感觉被‘斩了一剑’那样。

  “明明不会啊,只要顺着观想法观想,感觉明明是浑身锈迹被抹除,身体越来越轻,神魂越来越透彻清晰……舒服的很!”

  怀着纯粹的不解之情,仓廪足开始了又一次入静。

  而这一次,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内心无比平静,无比安宁。

第141章 卷末 悬命于天 (感谢盟主不祈十弦!)

  就像是云雾聚散,风雨飘落。

  一种因缘被斩断的感觉油然而生,令仓廪足突然回忆起了那些在庄内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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