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本隆愣了愣,笑道:“可现在早已不是武士的时代了啊。”
“总归还有真正的武士存在啊。”黎诚也笑笑,明知故问道:“看角本君这样子,是有什么要事?”
角本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点头道:“昨日山田那小子袭击阁下的火铳乃是取自港口黑帮,今天我要去给他还了才好。”
“需要我去吗?”
角本隆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阁下是客人,哪有让客人随我犯险的道理。”
“若是论情分,你是故人之子,我不会置之不理。”黎诚只是淡淡道:“若不论情分,单论本分,昨晚你留我住宿一晚,我帮你一把也无不可。”
角本隆上下打量黎诚一番,感慨道:“现在我相信那位诚先生配得上家父的称赞崇拜了。”
“能培养出您这种在无刀的时代仍像配着刀般堂堂的武士,当真是家风朗朗。”
黎诚嘴角抽了抽,又听见角本隆再次拒绝道:“只是很可惜,或许您的剑技在数十年前能以一当十,但现在已经不是武士的时代了。”
他挥挥手,幽灵般的大貂在他身后浮现,生着狰狞面目的恶兽趴在他肩膀上,歪着头看着黎诚。
“风生兽之力:吞下妖鬼种子,梦中斩妖鬼‘风生兽’所降服的妖鬼,火烧不死,刀砍不入,打之如打皮囊。降服其之人可延寿五十。”
角本隆摸摸这大貂的脑袋,笑道:“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不多,也就借着关系,从生樱公司要来了它们产出的一枚妖鬼种子当做我足月的贺礼。”
“如果没有妖鬼,阁下还是不要和我这趟浑水比较好。”
黎诚又招呼一声释子,让她在自己肩上伸出只手来:“妖鬼的话,我倒是也有一只。”
许是释子懒得和昨夜一样遮蔽身形,登时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压在大貂身上,叫它瑟缩着惨叫一声。
角本隆神色惊异,道:“莫非阁下已经是鬼武士了?”
“鬼武士?”
黎诚一挑眉,他还以为随着武士阶级的没落,这称号早该被淘汰了。
角本隆道:“像我们这等服了妖鬼的人还不足以称为鬼武士,仅有能彻底驱使妖鬼力量的人,才有资格称为鬼武士。”
“服下妖鬼种子不该在梦中斩鬼?”
角本隆了然:“看来阁下的父亲并未太过关注妖鬼种子的发展啊……”
“生樱公司已经将部分妖鬼种子无害化,变化为常人即可吞服的玩意。”
“虽然破坏力不及其他,但妖鬼不再入梦,相反,你倒可以无数次挑战妖鬼,战胜后就可降服它。”
黎诚了然,看来这鬼武士的定义仍旧和以前差不多,摊摊手笑道:“那我便是鬼武士了。”
角本隆肃然道:“此去绝不太平,我有天皇御赐的服装,料想他们不会太过为难我,但诚君你可能就……”
黎诚摆摆手,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道:“那就让他们来试试。”
角本隆回想起这男人拔枪射击时的决绝果断,便点了点头:“那便麻烦诚君了。”
他几步走到另一间偏房,拉开房门,喊醒山田安弘,随意拾掇一番就带着他出门了。
……
这海滨的早晨不算寂静,夜里行驶过来的货船不在少数,连带着一大早上就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模样。
这座城市吃了港口的红利,发展十分迅速,不仅港口,就连居民们的建筑都已经逐渐从木质地基换成了水泥地基。
这次与黎诚刚出现时不同,换上了角本隆衣服的他一进港口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三人。
角本隆朝着一方斜倚在港口木桩旁歇息的黢黑船工招招手:“我来寻山木组的首领。”
这船工上下打量了一番角本隆,吐了口唾沫道:“等着。”
说罢快步朝着一旁的船上走去。
半晌,船上走下来个壮汉,和角本隆寒暄几句。
随后装若无意地问角本隆:“我听黑水组那边说是和英姿先生搭上了线,怎么个事?”
黑水组就是强行送枪给山田安弘的那个黑帮。
角本隆深吸一口气,生硬道:“英姿先生不会插手你们帮派之间的事。”
壮汉有些怀疑,可又琢磨不出来什么东西,想了想道:“要不要我们山木组出手?”
“我记得你有一艘船被警备队扣押,是我帮着你要回来的。”
角本隆低声道:“我要去黑水帮的地盘,你带些人给我压压场子,就算换了我这人情。”
“好嘞。”壮汉露齿一笑,心底有些亢奋。
他不怕角本隆不领情,也不怕欠角本隆人情。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和角本家搭上关系的大好机会。
第4章 一人的火并
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维系不怕你麻烦我我麻烦你,甚至不如说就是因此才有了更深层次的关联。
麻烦和冒犯未必不能成为拉近关系的桥梁。
当然,前提是对方不能是那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家伙,否则都是白搭。
普通人不清楚角本隆和角本英姿的关系,但这些消息灵通的倾奇者却不在此列。
往常他们常常给角本隆的小店送礼,无一例外都被这中年男人拒绝了。
这些黑帮不愿意收回去,角本隆就丢在店门口,总之怎么也不愿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其中大概也有着自保的想法。
现在的天皇不可能没有掌控着角本隆的信息,光这条街,角本隆就知道好几个伪装成普通居民的探子,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之前黎诚问起角本英姿,角本隆那么紧张也是如此,主要是害怕黎诚是什么仰慕角本英姿的家伙,来这说些不利于自己微小谨慎的话来。
角本隆倒是独善其身独善得不错,只可惜他收养的这个小鬼很明显没有他这样的定力。
这也直接导致角本隆不得不出面和山木组撇清关系,为此还要和另一个帮派也扯上关系。
再看这兴奋异常的黑水组组长石垣尤马,他倒是暗暗觉得自己和角本隆搭上线的机会来了。
石垣尤马虽是不过只是这小城码头港口一个小黑帮的老大,但人被捧得久了,总归会生出些野心来。
在他看来,和角本隆搭上线,那就意味着自己也算角本英姿这一边的人物了,总有天也能跟着角本英姿干什么大事。
他点了好几个常年干粗活的壮汉,十几个人乌泱泱朝着码头另一边的山木组走去。
黎诚扫了一眼,这里头的汉子都没有吞服过妖鬼,只有首领石垣尤马身上有妖鬼的痕迹。
虽说角本隆让他们不要张扬,可这些身上纹着纹身的黑帮壮汉本就引人注目,一时间港口码头这里,不少看热闹的平民都跟在黑水帮后头看戏。
黎诚看了眼他们腰间挎着的短刀十手,废刀令想限制了私斗的烈度,但小刀往往是戳刺的贯穿伤,对比以前街头武士拔刀对砍,存活率反而变得更低了。
“叫他们别聚在一起!”角本隆瞪了石垣尤马一眼,压低声音道:“别在我面前耍这种小聪明。”
石垣尤马尬笑了两声,让他们暂时散开不要扎堆,在人流中跟着角本隆往山木组的地盘走去。
……
另一边,路边供船工歇息的一处凉蓬便是山木组平日里的聚集地。
此地港口共有着三大势力,一是大多由本地人组成的黑水组,他们是原住民,有自己的船和房子,所以人多,看着也更有排面些。
山木组则是内陆过来打工生活的小团体逐渐发展成的社团,其中虽然也有少量本地人,但大多是外地劳工为了在本地人中间抱团取暖形成的组织。
而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势力,就是归属官方政府的警察署。
他们一般不会在港口出现,只偶尔在山木组和黑水组火并时出来打扫残局,偶尔会针对某个组织进行扫荡,看似是在打击犯罪,实际上是在维持着山木组和黑水组之间的矛盾。
如果有两个不相合的组织,那官方管理起来最多也就是要注意二者的矛盾不要扩大化。
如果二者联合起来,那作为掌控了整个港口超过八成劳工的黑帮而言,议价权反而会从官方那里流到自己手上。
所以很难说港口的乱象官方没有推波助澜的意思,在警署那些人眼里,死几个倾奇者,火并误伤几个平民又算得上什么呢?
剿匪那可是真要出钱出力的啊。
黑水组和山木组里不是没有聪明人看出这一点,但在双方十几年积攒下来的仇恨里,这点声音很明显翻不起半点浪花。
“那角本隆怎么还没找过来?。”
山木组的组长在阳棚底下悠闲地伸了个懒腰,端起旁边的清酒喝了口。
身上纹着的夜叉纹身随着他身材的变样,稍微有点变形扭曲,但是仍旧狰狞可怖。
“稍安勿躁。”一旁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擦了擦汗:“山田安弘那小子性格急躁得很,估计很快就会用那火铳闹出乱子。”
“那角本隆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山木组组长砸吧砸吧嘴:“还说是角本英姿的后人,怎么也不能沦落到我这小地方当个店长吧?”
贼眉鼠眼忙正色道:“那店可不一般哩。”
“友近家你知道吧,生樱公司高管,京都炙手可热的名门。”他贼兮兮道:“当初就是我们这小城走出去的!”
“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山木组组长扭过头道:“每次我一问你友近家明明是天皇的能臣,怎么会把宅子给一个叛逆,你又不回答。”
“这……”贼眉鼠眼犹豫一下,道:“这我还真不清楚,谁知道那些名门之间的弯弯绕绕呢?”
山木组组长冷声道:“那柄火铳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生樱公司买来的,你最好祈祷你猜的是真的。”
贼眉鼠眼擦擦汗,余光瞥见大道上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眉开眼笑道:“你看,这不就来了?”
山木组组长看去,见着前头被自己小弟拦着的角本隆,他换上了这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可又看见角本隆身后跟着的那个壮汉,不由得眯了眯眼。
“石垣尤马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山木组组长眉头一皱,小声嘀咕了句,起身迎了上去。
“角本君还有山田君,来我这小地方有何贵干?”
直接忽略了在角本英姿背后的石垣尤马。
山木组组长是个人精,或者说能干到这个位置的人基本都是人精。
当初组织起外地人和本地人争取权益的时候,他压根没想到会自己能干到这样的局面。
虽然他只是一个黑帮的老大,但整个港口的利益即使被官方分去大半,还要和黑水组对半平分,榨那些商人落到手里的利润也有些吓人。
角本隆拍了山田安弘后背一掌,山田安弘立刻躬下身子道歉:“抱歉,您的礼物我不能要!”
角本隆这才开口道:“阁下送我店员的这柄火铳实在是太过珍贵,特地来此送还。”
说罢,他从腰间取出那柄火铳,双手呈着递给山木组组长。
山木组组长不动声色横了身后那人一眼,贼眉鼠眼冷汗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黎诚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纹着半边身子纹身的家伙一眼,感受出些微妖鬼的气息来。
不过比起释子来就差得有点远了。
山木组组长也不去接,只是淡淡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又拿回来的道理?”
角本隆身后的石垣尤马总算找到个说话的机会,冷笑一声:“你这点伎俩就别拿出来丢人显眼了,角本君就是不要你的礼物又如何?”
此话一出,黎诚就知道石垣尤马和山木组组长的级别不在同一级别上。
他只看到角本隆之前拒绝山木组组长,没想过为什么这次角本隆不愿意和以前一样丢下东西就走。
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之前的礼物,是没有人接受的。
角本隆明确拒绝了礼物,他是占着理的,你收不收回去和我无关,反正我都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