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历史碎屑的声音还在响。
“因为不满,狂血煞之主收回了您夺取的其他恩赐。”
黎诚面不改色,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自己这场战斗就算能赢,大概也不会被这疯子意志喜欢。
“狂血煞之主对您投下了注视。”
“狂血煞之主给予了您新的恩赐。”
“您获取了恩赐:死生纹。”
“死生纹:您的血煞纹身在其他同样得到死生纹的纹血者眼中璨若烈阳,若杀死其他所有死生纹持有者,您将得到狂血煞之主更多的恩赐。”
“简介:死生纹,生死斗。又是哪个倒霉蛋被狂血煞盯上了?哈哈,加油,拿到这玩意的大多都死了。”
一时间,倘若感受到不知何处传来的仿若实质性的目光,黎诚浑身汗毛倒竖。
“目前死生纹持有者:75人。”
“杀死全部死生纹持有者,您将获得晋升。”
“曾有此殊荣的人在历史上皆有赫赫名气,你也将是其中一员。”
仿佛是在激励黎诚的斗志,伴随着死生纹而来的还有碎片般的厮杀场景。
少年将军马踏山川,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意,周围明明是战场,可仍旧传来海啸山呼般的高呼。
“冠军!冠军!冠军!”
周围底下是匈奴人的啼哭声,这哭声唱着他们古老的歌谣。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冠军?
虽然自汉至南北朝,皆有“冠军将军”的封位,但唯一能被狂血煞之主认可并称得上冠军的,大概只有那一个人。
黎诚猜到那是谁了。
……
“又多一个死生纹持有者,是本地人还是行者?”
“行者。”
“哦?什么等级?”
“我看看,怎么说也该是个通晓者……我擦,只是个乞行者。”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精神一震:“在哪?去看看?”
“在并州,不在江南。”
“呃……那还是算了。”女人拈了颗葡萄,慵懒地躺着:“上面打得那么火热,司马家的乱战我可不想被卷进去。”
“现在新人都这么啊……”
“我当乞行者那会儿,还在给行者组织打工,拿点保底奖励,收集底层情报呢。”
……
“并州又出现了一个死生纹持有者。”
“……”
王座上的男人微微睁开眼:“并州?”
“正是,许是匈奴人也说不定。”
男人嗤笑一声,道:“由他们去吧,一轮死生纹拢共就能活一个,杀赢的那个也就凡人寿数,往后躲着走就是。”
“……”
“还有何事?”
“太宰以皇帝名诏陛下入洛阳暂居。”
“呵……”王座上的男人露出讥讽的笑容:“不去。”
底下的人踌躇一阵,有些担忧地说道:“失乡伶已经积攒生魂许多,怕是第七面相已经孕育到了即将破茧的时刻……”
王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最后还是拂袖挥手,从袍子底下探出一只枯瘦如木柴般的手来。
“要我东海王再入洛阳,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入京暂居了啊……”
这王座上的人,赫然正是黎诚要找的东海王,司马越。
“第七面相的名字有眉目了吗?”
“按照猜测,或许叫‘归乡’或者‘失乡’。”
“归乡啊……”司马越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中年人的脸上显出几分惆怅来,也不知是在说自己哪个家乡。
最后笑了笑,慢慢起身,笑道:“既然第七面相都快生诞了,那就随他意,准备入洛罢。”
“是。”
……
黎诚看了看前路,又看了看从寨子里搜到的简易地图,扛着碎金槊思索片刻。
这根三米长的马槊虽然不是长矛,但是同为硬杆,使用起来比那种劣质长矛还是要好些。
半晌,他一勒马,马上坐着的吴桐哇呀呀乱叫。
“贾大哥,我们去哪儿?”
“先去洛阳,我猜我们要找的人就在洛阳。”
“哦哦。”
黎诚继续撒谎,他明知道这个时候的司马越大概率在自己的封地积蓄力量,只是他自己单纯不想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立刻去找司马越。
第92章 乱世好人?
天上的太阳毒辣,地上的风呼呼刮着,可风吹到人身上,却无一丝惬意。
沙子和着尘土打到人身上,让人裸露的皮肤生疼。
黎诚倒不难捱,倒是吴桐已经很难再在这样的天气下接着走,小朋友体力弱些,只得坐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黎诚搭着话。
就连这叽叽喳喳的话痨都有些说不出话来,黎诚更是懒得鸟她,自顾自牵着马往前走。
吴桐倒也不恼,似乎只是按耐不住自己说话的欲望。
距离与詹阜已经过去了一周了,仍没有持着死生纹的人来找黎诚麻烦。
死生纹上提示共有七十五个持有者,实际上黎诚只能感受到五十多个,都是比他强或者实力相近的。
黎诚推测死生纹鼓励以弱击强,或是同级相击,而不鼓励以大欺小,所以这定位的能力并非没有限制,黎诚也不用担心来个什么大人物直接给自己直接掐死,再怎么也能挣扎一下。
同样的,黎诚也没办法去欺负弱小的死生纹持有者刷奖励,有利有弊,至少让黎诚放下了心。
二人越往洛阳走,灾民先是变多,然后又慢慢变少了些。
变多是因为有点家底的都在往洛阳赶,变少是因为大多没赶到,死在半路上了。
“贾大哥……”
吴桐懒洋洋地趴在马背上,黎诚在下头牵着马,闻言皱眉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
吴桐小脸上满是纠结,明明嘴上说着没什么,又忽地问道:“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吗?”
黎诚想了想,这小女孩生在桃花源里,不是像那群“工具”一样只会重复记忆,大概活的岁数比自己都长,只是被山神控制着心智偏幼,才有这样的问题。
“你想象中的外头是什么样的呢?”
小女孩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才晃晃脑袋说:“不知道,我以为外头就是有很多人,很多和我一样的人……”
“对啊,就是因为有很多人,世界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黎诚递给小女孩一块糖,拍拍她的脑袋,温和地说:“别想那么多了,想不明白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远处慢慢逼近的城门,轻声说:“贾大哥,我觉得外头还不如回去哩。”
黎诚没有回答她,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哲学家知道怎么分析这个世界,更进一步的人知道该怎么改变这一切,黎诚自认只是个普通人,他虽然脑袋里装着无数的知识,可是如他之前所说的,他只是会复读。
拿那些知识糊弄糊弄没眼界的人也就算了,真要遇到大手子,自己还是不够看。
城前乌泱泱挤满了人,可是城门紧紧闭着,不放人进去。
这并非洛阳,只是并州一个还未被卷入战火的小城,城墙上挂着已经有些陈旧的城名“潭城”。
刘渊的军队再怎么勇猛也做不到把并州全纳入自己的版块,这些天走过来,黎诚听见不少流言风声,司马腾与拓跋猗迤达成了盟约,拓跋猗迤率十数万鲜卑骑兵与刘渊交战。
听说在西河、上党两郡,刘渊的军队遭遇了大败,现在司马腾又回到了并州,在拓跋猗迤的帮助下与刘渊开始对峙。
只是这一路上依旧存在不少流民。
流民只是因为乱世而生吗?朝堂上不似人的畜生多了,就是日子和平下来了,苛捐杂税压下来,也不见得会少。
随手拉住一个在门前等候的流民,那面黄肌瘦的模样简直像个骷髅外头包了层皮,被黎诚吓了一跳。
“为什么都聚在门口?”
那流民见黎诚虽然不甚壮硕,却面色红润,马上的小女孩更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模样,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当即唯唯诺诺道:“这潭城每日中午时会放些流民进入,城里有人施粥,故而全都在这等开门……”
黎诚第一反应是觉得不对,这世道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人?
一路走来见过恶徒见过畜生,见过战狂见过怪物,可唯独没怎么见着好心人,乱世的善人,可难做得很。
在人神信仰几乎遍及晋王朝高层的情况下,指望那些吃人的怪物会布施粥饭?别开玩笑了。
这人见黎诚面有异色,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详细惹怒了这位佩刀的武士,忙补充两句:“是好心的嘞,还会用法术给我们治病。”
“你见过?”
这人忙摇摇头:“哪里的话,你看那儿。”
顺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城墙上一个带着薄盔甲的男人正警惕地扫视着流民。
“他就是哩,前些天断了手,进了城被安置了下来,善人见他身材魁梧,还得了份守门的工作。”
黎诚眯眼盯了盯这人,发觉他身上毫无异状,双手都正正常常的,既没有狂血煞之主的恩赐,也没有人神的感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那被黎诚拉住的人唯唯诺诺,低声问:“还……还有什么事?”
黎诚随手在马背上提下一袋子炒小米,往里头塞了半块饼,丢给这人:“多谢。”
这是詹阜的遗物,黎诚吃不惯,但还是带在路上,总比丢在林子里当肥料强。
这人看见这袋小米眼睛都直了,一开始还不敢伸手,黎诚催了几声才难以置信地颤抖着手接过,连声道谢。
也不敢离黎诚太远,拉过身旁几个亲人,就开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炒米和饼很干很噎,黎诚叹口气,又取了半袋水丢给他,当然,也是詹阜的。
周围人见黎诚出手如此阔绰,纷纷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人,可没一个敢靠近搭话的,黎诚腰间别着的环首刀和马上挂着的碎金槊还是有几分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