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大约就跟喉咙里卡了个什么东西,差不多的感受吧……
段融忍着脑中的不适感,走到了街边的一家店铺。
这家店铺是经营文房四宝的,这年头,穷文富武,重武轻文,连文房四宝的店铺都是破旧的小店,跟生药铺子那种高大的门面,完全没法比。
段融在店铺内,买了砚台与墨,买了四支毛笔,还有一大叠宣纸,以及朱砂染料等物,这么一大堆东西,一共才花了三钱银子。
段融卷着这一堆东西,便往源顺镖局而去。
段融日日在中院食堂吃饭,许多镖师早已经知道他是今年新晋的学徒。
而且经过赵穆的口风传播,有些人对他天赋异禀也有些耳闻了。
许多镖师看着段融带着宣纸毛笔进来,便打趣道:“怎么?小融,这是要弃武从文了?”
段融嘿嘿笑道:“这叫新业态!我要以文养武!”
“什么玩意?什么业态?”
“就是搞钱!”段融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他消化着器灵,脑中本来就有不适感。
段融不想多说,穿过人群,就往宿舍院里走去。
那些镖师们,看着段融的背影,窃窃私语着。
“小融是不是脑子不好?”
“而且脾气好像还有点暴躁!”
“前段时间,他们同期不是有个杂役弟子,把自己给吊死了吗?搞不好是什么邪祟缠着他们这批人呢……我们还是离远点……”
段融回到宿舍,把门锁了,将手中卷着的一大堆东西,往长凳上一放,便爬上床榻一趴,毯子一悟,睡了过去。
熟睡的时候,是吞噬器灵,消化吸收最快的时候……
睡梦中,一支柔美的手,正捏着一支画笔,一手提袖,另一只手,手腕悬空,在纸上落墨。
那背影婀娜,一头青丝如瀑……
背影在梦境中,如斯真实,段融的嘴角甚至流下了口水……
二个时辰后,子夜时分,段融忽然睡醒,翻身下床。
他抹掉了嘴角的口水,惊讶道:“那幅仕女夜宴图,竟是一个女人画得?那画,可完全是男性,性凝视的视角啊!”
“竟然出自一位女人之手,而且看那背影风姿,还是位雅致的大美女。”
“这位大美人真想结识一下啊,按她的笔墨风格,想来肯定还是位春宫妙手呢!”
段融也只是稍稍意淫了下,便出了宿舍,在井边打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井水一激,段融顿时精神抖擞,他走回了宿舍,将床榻上的被褥掀开,把宣纸铺在床板上,坐在板凳上,竟然手段颇为熟练地,开始研磨,调配染料,竟直接就作其画来!
只是仔细看得话,他的手法动作间,隐隐有一种不太明显的女儿态……
但段融根本没去注意这些细节,他已经全神贯注在眼前的宣纸上,这将是他的第一幅作品。
段融的神情如此专注,仿佛他不是在斗室里,在摇曳的油灯下作画,而是坐在高轩敞亮的书房里……
半个时辰后,段融的第一幅画,画好了。
画中是一个女子,身材婀娜,白裙胜雪,红唇轻点,眸子清亮。
段融的第一幅画,画得竟是萧白鲛。
可见此女在段融的心中,留下了怎么深刻之印象!
段融画完后,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处女作,他的眸子中,闪烁着深邃的沉思之色。
段融将这幅画,放在了一边,重新拿了一张宣纸,铺在了自己面前的硬床板上。
段融再次埋头画了起来,这次他一边作画,一边不时瞄两眼一旁的处女作,时时会停下笔,脸上露出浓重的沉思之色。
这第二幅画,段融竟然画了将近一个时辰。
画毕后,他将两幅画,并排放在了一起。
这第二幅,画得也还是萧白鲛,但是却有了深刻之变化……
处女作里的萧白鲛,又爱又欲,因此有点婴儿肥。
但第二幅画里的萧白鲛,脸型瘦削,目光清冷,这一改不打紧,竟然有一丝出尘仙子的意味了。
两幅画虽然还能看出是同一个人,但气质意境,已经完全不同。
其实,段融还做了许多细节处的处理,只是乍看之下,并不容易觉察。
“最主要的眼睛,和眼距,这两点是绝对不能动的!一动就走像了!”
“嘴唇也是很重要的特征。”
段融总结着经验,继续埋头作画,苦心攻克着技术难关……
段融这一画,一直画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正午的阳光隔着雕花布窗,透了进来,摇曳的火苗早不知何时,就已经熄灭了。
油灯里,原本不多的灯油已经干枯了。
而段融原本逼仄的单间里,床榻上,地面上,都堆满了画作。
几乎全是人物画,而且都是段融熟悉的人物。
萧宗庭,赵穆,李充,孔斌,朱小七,都赫然在列,而且每一位都画了好几幅。
段融看着自己面前的两幅画,那是萧宗庭、萧白鲛父女二人。
萧宗庭手中的钢刀泛着冷光,目色冰冷,杀气凛冽!
萧白鲛侧身掐花一笑,巧笑倩兮,而此笑的杀伤力,恐怕还远胜萧宗庭手中,泛着寒光的钢刀!
美人的笑,武者的刀,到底哪个才是更厉害的武器?
段融看着面前的两幅画,伸了一下发僵的腰肢,终于露出了笑容。
“攻克技术难关,只是新业态的第一步。”
“萧白鲛已经近乎完美,萧宗庭好像还差点意思。”
段融用他的大拇指,搓着食指,眼前忽然闪过那个街边替人写信的清瘦书生。
段融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将画好的画作,叠好放在了床头,然后出了宿舍,往中院食堂吃了午饭后,才出了镖局,往街上去了。
段融来到离古玩一条街不远处的街口,远远就看到那个清瘦书生已经出摊了。
只是,此时那清瘦书生摊位前,并无顾客,他自己似乎正在悬笔在书案前,画着什么呢。
段融目色一动,快步地走了过去。
第34章 书生的疑惑
段融走到了那清瘦书生案前,故意清咳了两声。
那清瘦书生抬起头来,将手中笔放在书桌的笔床上,声音清雅地说道:“这位客官,是代写书信吗?”
看来,光顾这位书生的大多都是代写书信的。
只是这种营生,这能赚几个子儿啊。
“我想看看画作。最近建了新房,堂屋想着挂幅画,作为装饰。”段融笑着回答道。
那清瘦书生立马客气地走了过来,问道:“客官是想要山水呢?还是想要武者图?”
画作卖出一幅的收益,要远多于代写书信。
要真卖出去一幅,今天就能加个肉菜了。
“我先看看。”段融踱步到书生身后的画作前,仔细地看了一遍。
因为已经吞噬消化了仕女夜宴图的器灵,他现在也有丹青妙笔的初级境界了。
这境界消化吸收后,眼光自然也是有了。
段融一看那些画作,就明了,这书生跟那位春宫妙笔大美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他的武者图画得,是要远好过仕女图。
看来,每个书生心中都有一个侠客梦啊!
“这幅多少银钱?”段融指着其中一幅画,问道。
那幅画得是一副少年侠客,挥剑习武,背影是怪石和竹林。
这只是平常的一幅画,但画得却颇有意境。
清瘦书生一见段融指向那幅画,眼睛顿时一亮,这幅画乃是他作画生涯最得意的作品。
“这幅三钱银子。”清瘦书生压下了心头的悸动,声音平静地说道。
其实,他的画平常都是一钱银子,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说了三钱。
他倒不是想坑段融,而是下意识地就不舍得卖掉这幅画。
“帮我包起来吧。”段融道。
“啊……”书生愕然。
段融从衣襟内兜里,拿出了三钱银子,递向清瘦书生。
清瘦书生看着段融手中的银子,忽然脸色一红,道:“啊……不,不,其实……要不了这么多!”
“你方才不是说三钱吗?”
“是……小生……方才说错了……一钱,一钱就可……”
段融微微一怔,这也太老实了。
怪不得说书生穷酸,到手的银钱都还往外让呢。
段融将三钱银子塞进了书生手里。“得意之作,舍不得出手?”
书生被段融说得一愣,连忙道:“客官一眼就选中这幅,也是行家,不算埋没了。”
段融笑道:“那还不给我包了。”
“客官稍等。”
清瘦书生原本看段融一身短打装束,还以为是不是文墨的粗人,但方才段融一句话就道破了他心思,可见其人对于画作是真有眼光,选中此画并非偶然乱指的。
清瘦书生将那幅画取下,卷好。
这期间,段融踱步到书案前,发现书案是一副未完成的山水。
虽然只有半幅,段融也已经有了判断。
这书生的笔触,善山水、工武人,但不精于仕女。
这恐怕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心不在此吧。
看来此人还是志趣高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