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敬付拄锏而立,站在最前面,栾豹捉刀在其身后!
而栾敬付对面的门外,也站了一队人,黑压压地围在门外,少说也有十五六人。
这些人都穿着衙门的皂服,竟都是贤古县衙的捕快!
这些捕快为首之人,是一位满脸沧桑、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人,虽说是中年,但他两鬓已经微斑,身材不胖不瘦,虽然他常年脸上挂着微笑,但衙门里的人都知道他刑讯犯人时的手段,说笑面虎,都是轻的,简直就是笑面阎罗。
这位就是主管贤古县,一县之刑名的捕头解道寒。
第84章 太一令
解道寒今年已经年届四十八岁,服务过三任知县了,能一直稳坐刑名捕头的位置,足见其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他原本也曾是太一门的记名弟子,晋升外门弟子失败,便被遣返原籍。
后来,靠着勤修苦练,突破了真气境第一重,几年后,便坐上了贤古县捕头的位置,这一坐就是十多年。
这十几年间,在他手里冤死惨死的人,不知凡几……
“栾先生,县衙地牢,有要犯逃脱!我已关了城门,严令全城搜捕!你现在拦在这里不让我的人进!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莫不是那逃犯的同谋?”
栾敬付冷哼一声,目含怒气地扫过解道寒的脸,道:“解捕头这话,恕栾某有些听不懂!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进了?但是,搜查要有海捕公文。”
“我源顺镖局又不是你家开的!不出文公,说进就进!”
其实,解道寒在县里颇有些势力,栾敬付也不想得罪于他。
但阮凤山不在,他就这样放这群人进去,虽说是县衙的捕快,但难免也有手脚不干净的,阮凤山后院的那些古玩,可都值不少钱。
打烂一件或是少了一二件,回来问其原委。岂非说他这个总瓢把子无用,连海捕公文都没有,就让他们进后院,乱翻乱找。
栾敬付如此惧怕阮凤山,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远比上下级更隐秘的关系,故而栾敬付知阮凤山甚深!
阮凤山其实早已经突破了真气境,但他对外却一直塑造了一个天赋所限,坐困内息境的假象,由此可见,此人心机之深邃!栾敬付焉能不怕?
“不是我不给你文公。是县尊他日前去了渊阳府公干,人现在不在贤古县!公文我随后补给你!”解道寒急道。
栾敬付道:“没有文公的话,谁也别想踏入我源顺镖局。”
“栾敬付,你是故意给我做对吧?”解道寒闻言大怒,滋溜一声,就抽了刀出来!
衙门捕快,配备的刀刃,乃是青州统一的制式,名曰障刀。
刀把略长,可单手或双手握刀,刀面窄长,刀背略厚,单面开刃!
“怎么,想动手?”栾敬付抬脚轻踢了下,拄在身前的四棱钢锏,便举着横在了身前,但他并不是真的想跟解道寒动手,摆的是个防守的架势,沉声质问道:“敢问解捕头,没有公文,却要硬闯我源顺镖局,这合乎体统吗?”
解道寒被栾敬付问得一滞,方道:“事可从权,栾先生!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真要跟兄弟过不去吗?”
“解捕头,我家掌柜的不在,你想从权得找他从权去!”
“你……”
解道寒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他知道此番自己不占理,源顺镖局也是贤古县的几大势力之一,每年向太一门缴纳的赋税,仅次于花影楼和生药铺子。
一旦厮斗起来,后头一察问,反而是他,激起民变!
其实,原本他是主管一县之刑名的捕头,他亦有出具文公,海捕罪犯的权责。
但自从沈焰柳到任后,便将此权利收归县府,这等于是在大案要案上,将他这个捕头架空,只让他捉捉流寇小犯而已。
但偏偏在沈焰柳去府城公干之时,出了这要犯逃狱的大案,顿时让他这个刑名捕头,进退维谷起来。
要犯逃狱,本就是他的大责!
若能及时抓回,还能弥补过失,一旦迁延,就错过了最佳的搜捕时机!
但他这个刑名捕头,竟然没有出具海捕文书的权力,想要及时搜捕,竟处处碰壁!
范元海忽然从源顺镖局门旁的一头石狮子后面走了出来,上前几步,笑道:“栾先生不愧是源顺镖局的总瓢把子……”
此人虽一身普通装束,但步履轻缓,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方一出来,栾敬付就注意到他了,只是见他面生,似乎并不是贤古县之人。
范元海边走边说,待走到了栾敬付的身前,话锋却陡然一转,道:“……果然是一条好狗!”
“放肆!”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栾敬付见一个面生之人,竟如此当众羞辱于他,顿时大怒,手中钢锏一抖,便向其面门点去。
范元海却是身形兀自不动,右手成掌,一记掌刀,就斜斩向那点向其面门的钢锏!
甫一交接,栾敬付就虎口震裂,鲜血直流,手中钢锏更是倒飞出去,扎进了左侧那头石狮子的头顶上,石顶皲裂,崩飞了石狮子的小半个头颅!
“真气境第二重!”
栾敬付大惊,他已经是真气境第一重的修为,能一交手就崩飞他的兵器,对方必定是成就了真气境第二重!
没想到此人年纪也不大,竟有如此修为!
“贤古县,何时来了这号人物?”
范元海面无表情地看着栾敬付,忽然拿出了一枚令牌来。
那令牌通体黑色,也不知是何种金属所铸,只有巴掌大小,为下方上尖的锲形,那令牌的中央,有阳文,太一二字!
“太一令!”
栾敬付不由地退后了两步,向范元海抱拳一礼。
“栾先生,不知道此令,算不算得公文?”
“自然算得!”栾敬付的额头微微冒了冷汗,道:“在下莽撞,刚刚冒犯了钦使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范元海,乃是太一门的外门弟子。
但同样是外门弟子,他的地位却比沈焰柳要高。
因为,沈焰柳是外放的外门弟子,而他是在门的外门弟子。
在门的外门弟子,出门公干,手持太一令,便是钦使,有临机决断,生杀予夺之权!
栾敬付之所以后怕,是因为方才,范元海就算以阻挠办案为由,当场斩杀了他,也是合乎法度的!
“栾先生既然已经说话了!解捕头,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范元海扭头看了身侧的解道寒一眼,眼神中露出了一抹嫌弃之色。
解道寒向范元海抱拳一礼,才对身后的捕快,说道:“兄弟们,随我进去搜!你们几个,前院!你们几个后院、中院!”
解道寒吩咐完,捕快们便推开门口的镖师,冲了进去!
栾敬付立马回头,对身旁的栾豹吩咐道:“带几个人去后院,好好陪同搜查!”
栾敬付说的陪同搜查,就是看好物什的意思,栾豹会意,立马带了几个镖师,往后院赶去!
段融一见捕快们脚步匆忙冲了进来,立马想到这一搜查,定然是少不了要翻腾打砸,顿时心头担忧,害怕捕快们在灵堂那边,会闹出事来,便随即闪出人群,快步赶向中院的萧宗庭的院落而去。
第85章 许儒虎
段融脚步匆忙地冲进了后院,目色一扫,径直走到了灵堂旁的萧玉身侧,将源顺镖局门口闹出的事,简略地讲了一遍。
萧玉听罢,一双美目中,射出冷冽的光来,道:“小七,取我的清泠刀来!”
朱小七从来都是对萧玉言听计从,一见萧玉说话,立刻转身去了里间,将萧玉的刀取了过来。
萧玉一身孝服,抓刀在手,大步穿过庭院,直接堵在了院落的门口处。
段融亦站在萧玉身侧,手捉牛尾刀,堵在了院门的另一侧。
两人竟是严阵以待的架势!
许是吹拉弹唱的声音,引起了捕快们的注意,段融的前脚刚到不久,三个捕快就摸了过来。
三人一到院门口,便看到持刀堵在那里的萧玉和段融,再看着院门之上,挂着的白色挽幛,自然知道这家是在办白事呢。
三个捕快中,一个中年纪稍大些的黑胖的中年人,脸上立即便凝重了起来,他上前一步道:“公务在身,还请主家行个方便!”
眼见萧玉和段融手中持刀,一脸不善,分明是要干架的架势!
这黑胖中年毕竟还是有些阅历的,俗话说,哀兵必胜,他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呢。
就算打赢了,难不成他还敢拆了人家灵堂不成?
“搜查可以!先去灵前,跪拜上香!”萧玉开口冷道。
跪拜是晚辈的礼节,段融尽礼都只是作揖上香而已。
黑胖中年捕快,面露难色。“这……”
萧玉看出了他的迟疑,道:“死者为大!你们既冲撞了她,磕个头,也不算折辱你们。”
段融看着萧玉的脸色,瞬间明白了她的心迹。她这是在为她那死去的妹子争一口气!
那黑胖捕快,脸色一凛,还是松了口,道:“那……就按姑娘说的办!”
萧玉和段融,这才让开,让三名捕快进了院内。
三名身着公服的捕快,皆持香跪拜!
而后那黑胖捕快,脸色恭敬地围着棺材,绕了一圈。除了瞻仰遗容,也在察看灵堂和棺材内,是否有可藏人得地方。
礼毕后,他才看向萧玉!
萧玉此时神色稍缓,点了点,默认了他们的搜查。
三名捕快随即在各屋中查看了一遍,打开了箱笼柜厨,但能藏人之处,无一漏过,而后才在众人的目光中,匆匆而去!
萧玉目送捕快们离开,扭头看定段融,持刀抱拳,道:“段兄弟,急人之难!这份恩情,萧玉记下了。”
方才段融来之前,萧玉就正和朱小七聊着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好几次都提到了这个学徒镖师,借朱小七之口,她对段融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他救过萧白鲛一命,白鲛似乎也颇对他有些情意。
段融道:“一个口信而已,哪里就有什么恩情。玉小姐,不必挂怀!”
萧玉一双美目,盯着段融,道:“若不是这个口信,仓促应对之下,万一真让这些狗腿子们冲撞小妹的灵,我这个当姐姐的,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段融闻言,心头微微一动,道:“有你这样的姐姐,是她的福分。”
萧玉见段融脸色悲戚,言语间亦颇有几分真情,心头不由暗道:白鲛久居深闺,倒还算识人。
两人正聊着,这时又有亲戚过来尽礼,萧玉告别了段融,回到灵前,去寒暄接待了。
段融叹了口气,便走出了萧宗庭的院落。
此时四处的搜查声,此起彼伏,不少的地方,也闹着吵闹声响……
段融料想,他那间逼仄的宿舍,估计也不能幸免,不过宿舍也没啥挂心的东西,左右不过些杂物罢了。
段融踱步回到宿舍院里,见宿舍的管事的正被捕快们押着,将一扇扇的宿舍门打开。
段融的宿舍门,早已经打开,他用来洗脸的木盆,被倒扣在门口的地上……
段融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木盆,走进了逼仄的宿舍,只见床榻上被褥翻卷在了一边,露出了下面铺着的草席,角落处的衣柜门打开着,衣物扔了一地,那个萧白鲛送他的香囊也被扔在了墙角处。
段融目色一动,走了过去,将香囊捡起,掸了掸灰尘,放进了衣襟内兜里。
他将宿舍简单收拾了一番,便锁了门,走了。
他离开时,那头搜查的捕快们仍在一间宿舍内翻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