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道寒接了过来,一看那名单,按执幛、抬棺、吹打、哭丧、送殡,详列各队名字,落款处正是红浸浸的县署大印!
解道寒眉头顿时紧锁,有些犯难起来。
话说今日清晨,县衙捕快,点卯时,解雷竟然没到!
当时,解道寒就觉得奇怪,他这个侄儿,他自己最了解,性子孤僻,待人接物也有几分拘谨。
但却是个极守规矩的人,做了五六年的捕快,连一次迟到都没有过。
解道寒还以为是这几天查案压力太多,给累着了,可能睡过头了,便让人去他家喊去!
那人回来说,打门喊了许久,没人应,应该是没在家里。
解道寒心头已经有了疑惑,等到中午还没见解雷的人影,他已经有些着急了,派了几个人出去找去了。
中午吃饭后,他躺在太师椅上午憩,忽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一棵树!
那树很是诡异,树干和枝条是纯黑色的,如同某种黑沉沉的金属一般……
但树叶和花朵,全是血红血红的,还不住地往下滴血……
解道寒陡然惊醒,眉心一直劲地跳了不停,心头一阵阵发慌!
而这时候,出去找解雷的几个人都回来,说解雷平时常会去的赌场、酒楼都去找过,都说没见过人!
解道寒顿时就浑身发冷,方才梦里的那棵诡异的树,更像是在暗示什么!
他立即便放下了手头的事,亲自赶到了解雷的家里!
解道寒一到院落,便心头一颤,堂屋的大门,竟然大开着……
他知道解雷的个性,这孩子平素谨慎,他如果不在家,一定会锁了门的!
“难道临时出了变故,来不及锁门吗?”
解道寒将房间里外察看了一番,没有任何异常,所有物什整整齐齐,绝无打斗过的痕迹!
解道寒又察看了一遍,杂物间和厨房!
解雷基本不在家做饭,厨房里落满了灰尘,灶台里也只有一片冷灰!
解道寒目色涌出几许凄迷,他这才发觉,他一直以为,虽然他大哥死了,但他已经很关心解雷了,该给他的关爱一点也不少。
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很不够。解雷住的这个地方,他竟好似还不曾来过呢!
“雷儿,叔叔不会让你出事的!”
解道寒如是说着,便踱步到了井边,他本来还未注意到这口枯井,但站在院子里,却忽然发觉这井边处,干燥异常,土层竟都有几分干裂!
如果是水井旁,常年汲水,应该是湿漉漉的才对!
解道寒站在井口处,他立即隐隐嗅到了一丝恶臭味……
解道寒办案多年,对这种异味,异常敏感!
他趴在井口一看,随即便身形便如大鸟一般,跳入了井内!
解道寒站在井底,忽然从天光明亮处落入井内,顿时无法适应里面的昏暗光线!
解道寒从衣襟内,拿出火折子,抽开,在嘴边吹了吹,火折子亮起微弱的火苗出来,解道寒借着火苗的光晕,看到了井底那里的一个洞口。
他此时心忧解雷,毫不迟疑,立马弯腰钻了进去!
解道寒爬了一小段,便站在身来,借着火折子燃起的火苗,他看到眼前是一条很短的甬道。
解道寒的眉心狂跳不止,他一进甬道内,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恶臭味与铁锈般的血腥味,混杂成的一种让人欲呕的怪味!
第101章 尸腐之毒
解道寒在火折子微弱光亮的照明下,走到了甬道的尽头,拐进了地穴内!
一进地穴,那令人欲呕的味道,又浓烈了几分。
绕是解道寒见识过,无数的凶案现场也有些顶不住,他用衣袖盖住了鼻子,又向前走了几步!
解道寒忽然看到脚边的地面上掉落这一把刀,那是一把障刀!
障刀,乃是青州捕快的制式佩刀。
解道寒心头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他的目色已经发寒。
他又走了两步,便隐隐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
他警惕地走了过去,将火折子照向那个人的脸部!
那只能勉强算是一张人脸!
两颗眼珠子已经完全化成黑色脓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在两边的脸颊上腐蚀出一道道的烂肉!
脸中间似乎是一处刀伤,将鼻子和嘴都切成了两半,血已经干了,伤口翻着……
右边的脖颈处更是黑烂一片,半个肩膀上皮肉都已经烂了,流着黑色的脓水……
虽然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但解道寒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他的亲侄儿解雷!
“雷儿!雷儿啊!”
解道寒以头抢地,痛哭起来!“叔叔,来晚了!”
“是谁?”
“雷儿!是谁?是谁让你死的这么惨!”解道寒目眦尽裂,两眼发红、鼻涕横流!
“大哥,我对不起你啊!是我没有照顾好雷儿!让我解家绝后了!”
解道寒抓着地上干硬的土层,愤恨道:“无论你是谁!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
“我把你的肉一块一块剜下来!烤熟了,喂狗!”
解道寒悲痛过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擦干了眼泪,立马就组织了一队捕快,封锁了这里。
而且同时着人去请了仵作过来,查验尸体,搜寻线索!
仵作还没到,解道寒举着油灯,第二次进入地穴,便又有所发现了。
他在墙角处,发觉了脱掉的破衣和鞋袜……
解道寒一眼便认出,那是许儒虎被捕时,所穿的衣服……
解道寒心头狂跳,那衣服旁边,还有一张被剥掉的头发,看那花白的头发,似乎是许儒虎的头皮!
“许儒虎?”他没想到,解雷的死,还跟许儒虎有关!
很快,解道寒便在那衣服旁的地下,挖到了许儒虎的尸体!
解道寒在那地穴内,浑身发冷,思绪飞速转动着……
他当即便下令,让几个得力的心腹的捕快,再次带队去封锁四面城门!
他准备先让仵作验尸,验尸后,将信息汇总后,立即向县尊沈焰柳报告!
大案有变,城门不能再放人进出了!
解道寒刚刚布置完毕,一名捕快已经带着仵作赶来了。
这仵作乃是子承父业,名唤刘奎,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而已。
这么年轻,如果初见一定会轻视于他!仵作这行,毕竟是经验累积起来的!
但解道寒已经和他合作了两三年,亲眼看着他父亲把他带起来,他素知,这小子,年纪不大,但从小抱着骸骨长大,对验尸这块,已经不比他那老父亲差了!
“刘奎啊,我家雷儿让人给害了!你给我好好验,若是找出线索,我重重谢你!”解道寒红着眼,说道。
刘奎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叫他的那个捕快说了,便叹了口气,道:“解捕头节哀!我一定尽力!”
刘奎并未习武,而且井内狭窄,解道寒也不便带其上下,便在井边缀了绳子,将背着工具箱的刘奎系了下去!
刘奎下到井底的地穴内,此时地穴的四角,已经点起了明亮的油灯。
浓烈的恶臭和血腥味,十分刺鼻,但刘奎只是蹙了下眉头,竟忍了下去!
地穴内,只有解道寒和刘奎两人。
刘奎目色专注,开始用各种工具查验着解雷的尸体!
刘奎用刮子,刮了一点黑色的脓血,融到了一碗清水中,他端起碗来,仔细的嗅了嗅,然后将工具箱内的一小块腊肉,扔进了碗里,观察着腊肉的变化!
“怎么样?那黑脓到底是什么毒物?”解道寒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刘奎像没听到一般,自顾做自己的事,而解道寒竟然也没发飙,只是耐心地等在一旁。
许久后,刘奎抬起头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闪着亮光,道:“此应是尸腐之毒!”
“尸腐之毒?”
“对。”刘奎目色湛然,道:“出自恶医沈平之手。以尸毒为主,配以各种毒物,毒性强烈混杂,无药可解!”
“恶医沈平……此人似乎……已经退隐多年……”解道寒目露沉思之色。
“解捕头,可否记得?数年前,县尊刚到贤古县履职不久。办一桩跟鲸虎帮有关的案子时,那时我跟随家父验尸,也遇到过这尸腐之毒!”刘奎忽然说道。
解道寒目色一动。“鲸虎帮?”
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当时关于鲸虎帮的案子,是沈焰柳亲自抓的,根本没让他参与!
解道寒在心头暗道:这鲸虎帮,已经销声匿迹多年,难不成这事跟他们有关?
解道寒稍作沉吟,抬头问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刘奎目色闪烁,道:“解雷脸上的这处伤口,应该是刀伤,但刀伤伤口并未腐烂,可见刀口并未淬毒!”
“至于这几处腐烂的伤口……”刘奎稍稍停顿,说道:“应该是某种小型淬毒暗器!很可能是飞针!”
“飞针?”解道寒心头一动,在脑海中搜索着贤古县谁练过类似的暗器手法。
“两枚眼珠完全脓化,而整个眼眶的边缘腐蚀程度差不多。可见此淬毒暗器,乃是正中眼珠中间。所以,一定是某种小型淬毒暗器,最可能就是飞针!”刘奎目色闪烁地说道,仿佛看到了现场一般。
其实,段融走时,已经将遗留的飞针取走了,但还是没能逃过刘奎的一番分析。
解道寒出了地穴,准备去找沈焰柳报告案情,他刚出了解雷的院子,忽然便有一个捕快,打马而来,告诉他西城门,有人要出殡,而且有县尊亲自批示的名单,名单里足有一百多人!
解道寒心头大怒,他的雷儿刚死,偏偏这个时候出殡,这也太凑巧了。
他不得不怀疑杀自己侄儿的仇雠,就混在出殡人群中,想借机出城逃遁。
解道寒当即就骑了马,打马往西城门赶去,生怕去晚了,让仇人逃遁。
解道寒看着手中,盖了县署大印的名单,一时有些犯难起来!
那大印旁边,还有沈焰柳的亲自签名!
他要是直接不认这手令,那就是在打沈焰柳的脸!
解道寒跟沈焰柳共事这几年,已经将沈焰柳的脾气摸得很清楚,此人平时看似宽和,但其实权欲颇盛,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家伙。
沈焰柳原本就对他颇多猜忌,他此时要是敢,连沈焰柳亲自签字盖章的手令都不认,只怕这个捕头也快做到头了,沈焰柳一定会找个理由把他给撸了。
而且眼前这许儒虎的案子不就是他现成的把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