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30节

  飞车上的白袍男子走了下来,想必就是刘子延的师父刘衡了。

  

  刘衡看起来不是异人,似乎也没有高强的武艺傍身,动作不紧不慢,像是一个风雅的读书人。

  他接过琴儿手里的匕首,走向六头虺的尾部,一刀插下。

  “师父小心!”

  琴儿忽然一声大喝,把手中的剪刀、钳子掷了出去,同时还能把盆放下。

  那是用来装虺心的,最好不要弄脏了。

  突然窜出的一人正是顾经年。

  他知刘衡必要来取虺心,见着机会,果断扑出。

  剪刀扎进顾经年体内,他浑不在乎,手中刀劈下,直取刘衡。

  蒲伯一回头,眼看有人扑来,下意识抬手一扇。

  然而,顾经年离刘衡实在是太近了,狂风袭卷,吹走顾经年的同时,刘衡那白袍翩然的身躯也被吹飞出去。

  “都别动!”

  顾经年蓄意埋伏,一出手就扯住刘衡,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意外的是,刘衡并没有反抗,反而摊开双手以示没有武器,平静而温和地道:“你不要冲动,你想要什么,我都有。”

  听起来,他五十多岁年纪,声音低沉厚重,让人一听便起好感。

  顾经年往他脸上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他竟是带了一张面具,也许是他半年前诈死脱身,故而如此。

  那边,琴儿见顾经年伸手要摘下刘衡的面具,两只手已偷偷放到身后。

  “别动!”

  “好了,都别动。”刘衡笑道:“你是顾北溟的儿子,自己人。”

  “是吗?”

  刘衡道:“你出生没多久,我就抱过你。”

  顾经年虽早有预料,此时才终于确定顾北溟与刘衡正是同谋。

  “那你知我娘是谁?”

  “说来话长。”刘衡温言道,“你且让人老夫取了虺心,你我再叙旧,如何?你是故人之子,老夫并无害你之心,否则昨夜便动手了。”

  顾经年闻言,心中反起了一丝杀意。

  他想找到母族,问顾北溟也罢,查阅典籍也罢,总归是有别的办法,可若是刘衡被捉,供出顾北溟来,反而麻烦。

  “你先说,我再放你。”

  “也好。”刘衡叹道,“你可知当年瑞国为何出兵南越?”

  顾经年正要开口,迎面便是一阵狂风带着药粉袭来,他顿觉一阵迷糊。

  但蒲伯也低估了他的狠劲,他手中刀一划,当即便划向刘衡的喉咙,琴儿吓得连忙掷出一柄飞镖,击在顾经年手上。

  匕首划破刘衡的面具,在他脸上划下深深的一道血痕。

  蒲伯又是一挥手,这次却是把琴儿吹到了前方,琴儿一手捞回刘衡,一手去抢刀,一手拔出匕首刺向顾经年,最后一只手又射出飞镖来。

  但她却忘了,顾经年根本不怕受伤。不退,反而抢上,硬挨了两下重创,刀狠狠刺下。

  “噗。”

  人少女的一条手臂竟是被他砍了下来,不由痛叫一声。

  空中的羽人不由大怒,径直俯冲而下,手中扬起一柄长剑,要将顾经年的头砍下来。

  顾经年抬头看去,凝神准备应对这一击。

  他看到,六头虺已经重新开始挣扎。那他只要再坚持不死,就有击败这些人的可能。

  两人对视着,羽人一剑斩下。

  剑风袭来的同时,蒲伯也扇动火焰,袭卷向顾经年。

  “呼”

  却有一人挡在了顾经年面前,手持刃角,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剑。

  烈火袭卷而过。

  顾经年愣住了,他看着面前那魁梧的身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还会为自己挡一次攻击。

  虽然对方曾经说过那样一句话

  “记住,任何时候都跟在我的后面。”

第23章 虺心(三)

  那挡在顾经年面前之人体形超乎常人的高大魁梧,身上的衣物几乎已完全裂开,显出一块块充满力量的巨大肌肉。

  是黄虎。

  他比原来更壮硕了一大圈,但确实是那个死掉并被虺蛭附身了的黄虎。

  羽人一剑劈下,劈断了他手里持着的刃角,锋刃劈进他的手臂直到卡在骨头上。

  待看清挡剑者是谁之后,羽人也愣了一下。

  六头虺褪壳而出时,她自然也关注到了,理所当然地认为被寄身之人已经完全没用了。

  当蛹破茧成蝶,谁还会去关注那个茧?

  又不是蚕。

  就是羽人这一愣神的刹那,黄虎一拳击出。

  “嘭!”

  这一拳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任何花样,就是力气极大,似继承了六头虺的撼山之力。

  羽人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就振翅向后飞去,但身体还是像风中残叶般在空中飘飘荡荡。

  “落霞!”

  琴儿大喊着羽人的名字,忙向蒲伯道:“快救她。”

  蒲伯抬手一挥,一阵风卷向落霞,托着她缓缓落下。

  此时,六头虺终于恢复了体力,尾巴一摆,将刘衡主仆三人狠狠甩了出去。

  那飞车瞬间被击得粉碎。

  半空中,只见琴儿一手捂着伤口,两手分别拉着刘衡、蒲伯,蒲伯还在扇风,但三人还是重重撞向了山壁。

  而在最后一刻,琴儿、蒲伯竟是以自身为肉盾,拼命地保护着刘衡,极害怕他死了。

  六头虺奋力仰头挣脱着身上的锁链。

  山火正在迅速逼近,浓烟弥漫。终于,在大火袭卷而来之前,它拼着被锁链勒断了一个头,挣扎了出来。

  巨大的虺首轰然砸落在地,洒下漫天血雨,剩下的五个虺首发出刺耳的悲鸣,在被烈火燎身之前,爬上了那倒塌的悬崖。

  它用虺首合抱住悬崖上的几块巨石,拖着它那疲惫的沉重的身躯往上爬。

  同时,尾巴一卷,却卷住了两个人。

  顾经年眼看烈火袭来,正想攀援而走,就与黄虎一起被虺尾给卷住了。

  虺身看着可怕,身陷其中反而没那么让人不适,他被举得很高,看到烈焰在下方燃烧,看到山谷渐渐到了他的脚下。

  他还感受到了它的心跳。

  虽然六头虺体积巨大,但心脏也就在尾巴这一段。

  “咚、咚、咚……”

  那规律而有力的震动与顾经年体内的心跳好像是一样的节奏。

  很快,大虺爬出了山谷,甩下了尾巴上的两人。不问方向,本能地往有更多深山老林的南面窜去,压倒一片树木。

  它伤得太重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躲起来休养。

  顾经年起身,转头一看,只见那个名叫落霞的羽人扑腾着翅膀从山谷中飞起,手里拎着几个同伴,将他们放到悬崖对面,接着,她再次飞翔,朝着大虺逃窜的方向追去。

  悬崖对面,一队银甲守卫快速赶到,接应了刘衡。

  顾经年见状,也往那个方向走去。

  很快,他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是黄虎大步跟上,很快就走到了他前面作护卫状,并扒开树枝,踢掉荆棘。

  顾经年嫌他那过份高大的身躯挡着视线,伸手一拨,让他到后面去别碍事。

  这次,黄虎竟是一句话没说,老老实实跟着。

  “黄捕尉。”

  进了丛林,顾经年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不知道。”黄虎显得十分茫然,道:“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我成了虺蛭……很饿,感觉要死了,是公子喂食了我。”

  顾经年现在依旧能感到那次失血之后的虚弱,自嘲地轻呵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就是弱,总是被当成食物、药物喂食。

  “我看你身上的伤都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回公子话,我也不知道。”

  顾经年觉得黄虎变了,说不上哪里,就是怪怪的。

  之前分明是个不可一世的傲慢莽夫,现在却显得紧张,有种不合时宜的恭谨。

  “你怎么了?”

  顾经年问道,边走边回过头看了一眼黄虎,意外地发现黄虎胳膊上的伤已然愈合了。

  “你这是?”

  顾经年极为惊讶,一走神,路边的一根树枝插进了他的脖颈。

  黄虎整个人如遭电击,脸色倏然大变,连忙上前,伸出双手想去救顾经年,却傻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你没事吗?”

  “嗯。”

  顾经年拔掉身上的树枝,看了看黄虎,看了看手里的树枝。

  比起黄虎死而复生之后的变化,他不觉得这一根树枝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当他抛掉树枝,却发现黄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只狗在看主人。

  顾经年小时候养过狗。

  那是他到顾家后的第二年,在路边捡到了条可怜兮兮的小狗,身上皮毛斑驳不堪,脚瘸了一只,眼睛也瞎了一边,他把它抱回自己的小屋,每天照料,渐渐的,小狗的皮毛光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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