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眼眸一凝,没对此多说什么,而是问道:“虺心不在黄虎身上?”
“殿下为何如此认为?”
“黄虎重伤不死,本就可疑。”
“他重伤不死,是因为他生出六头虺之后,便拥有了迅速自愈的能力。”
顾经年再次把黄虎卖了。
就像当初裴念所言,抛出一个早晚会被揭破的秘密,换取一个利用魏的机会。
既已入了这局中,也许有时豁出去比躲躲藏藏更容易找到生路。
“为何?”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雄虺百毒,虺心良药’,以身饲虺,则得到与雄虺一样的体质。就像养蚕,蚕茧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顾经年担心自己被当成饲料,再次隐去了巨虺吸食过他的血液的细节,随口胡诌着。
可就是这样的随口胡诌,让他不由想到了一件事。
有没有可能,他的特殊体质也是这般来的?他长辈中的某人也曾以身饲虺,又吸食了彘人的血。
若如此,那颗虺心又被谁得了?
当然,这只是毫无根据的瞎想罢了。
奇怪的是,上次与梅承宗说起同样的话题,梅承宗却根本不曾细问,对黄虎出虺就能获得自愈体质的原由毫无好奇。
魏的反应则完全不同,不自觉地皱眉沉思了许久,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便试试这蚕茧能否织出一匹好布……我要挖出黄虎的心!”
有那么一瞬间,顾经年恍然觉得站在眼前的是顾继祖,他回过神来,道:“没用的。”
“不试试怎知?”
“因为……”
顾经年虽明知取食黄虎之心无用,却一时语塞,总不能说顾继祖吃过他的心且毫无功效,好在下一刻他便想好了说辞。
“因为梅承宗称他为‘药渣’。”
魏一瞬间眼中有了失望之色,道:“黄虎也是药渣?”
顾经年听得这个“也”字,便知魏虽不在北衙,对许多事却也知情。
“是,药渣。”
“如此说来,虺心确不在黄虎身上。”
“我很确定当时只有那大药师有机会。”顾经年试探道:“但此人似乎是相府供奉,与笼人也关系匪浅,竟连梅承宗都对他有所畏惧。”
他本意是套出魏对大药师了解多少,没想到魏闻言不置可否,只有嘴角微微一撇,有些不以为然的态度。
顾经年遂意识到自己某句话说错了。
要么,魏很确定大药师没有拿走虺心;要么,他并非相府供奉;要么,他与笼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他还想试探,魏却没兴趣再聊。
“黄虎还是先关着,看看他的情况再谈。我在营中设了宴,走!去尝尝我猎的鹿。”
接着,魏竟不再问虺心,只笑谈他今日狩猎的成果。
这态度不免让顾经年有些疑惑,心中渐渐蒙上一层阴影。
他猜想,魏很可能与大药师已达成某种共识了。试想,当时若没有魏的帮助,大药师怎可能假死脱身?
第55章 猎宴
裴念看着远处魏的营帐,眼中满是思虑。
却有一名女侍过来,道:“裴姑娘,公主请你过去说话。”
“好,另外,称我‘缉事’为妥。”
那女侍是宫中女官,品级不低,闻言一愣,迫于裴念的气场,还是万福应道:“是,裴缉事。”
两人进了主帐,只见帐内正在设宴,众人分案而坐。
又有数名女侍迎来,开口便道:“裴姑娘来了。”
那边,沈灵舒起身,招手道:“裴念,你快来。”
裴念也是拿她没办法,无奈地一抿嘴,上前,还未说话,便被沈灵舒拉着同案坐下。
见魏婵也在,裴念便想起身,道:“见过玉殊公主。”
“可别见外,我早听灵舒说起你,你是她的好友,那也是我的好友。”
“是。”
“你可要先去更衣?我带了许多套好看的衣服。”
魏婵之所以如此问,因裴念身上的锦袍已满是污泥、灰烬、汗渍,闻起来还有些臭味。
裴念应道:“不必了,此间危险,卑职当到帐外守卫公主。”
“你呀,都说了是朋友相聚,你何苦还把自己当成粗鲁男儿。”魏婵似玩笑般道:“还是说,你没把我们当朋友?”
“卑职先是开平司缉事,护公主安危为重,然后才是公主的朋友。”
这话颇不给面子,魏婵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裴念正要出去,那边,魏已带着顾经年入内,边走边摆手道:“都坐下,坐下,不必多礼。”
沈灵舒又是一拉,裴念只好坐下。
那边,顾经年也落了座,正在二人对面。
他与裴念对视一眼,稍稍点头,以示暂时保住了黄虎,裴念这才放心了些,身体不再僵硬。
沈灵舒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想到了关于他们的谣言,有些信了,可顾经年近来对她的痴情与用心她也看在眼里,不免心思摇摆起来。
她好奇心重,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们有公务要谈吗?”
裴念目光敏锐,一见她的表情便知她在想什么,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他有一点小事禀报,我已知晓了。”
听这语气,沈灵舒还是第一次觉得裴念的官挺大的。
她是藏不住事的性子,犹豫之后还是道:“我听说了一些事……”
“我正想与你说。”裴念抢先道:“传言是假的,我与顾经年并无瓜葛。”
“啊,当然,我本来就不信。”沈灵舒有些尴尬,说话都混乱起来,为了缓解尴尬,忙道:“而且这事和我也没关系,反正退婚了,我才看不上他。”
裴念点头,道:“也好,他并非你的良配。”
沈灵舒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不知该怎么接了。
偏偏刚才那句“看不上”也是自己说出口的,现在没个台阶下,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聊。
“嗯,不是良配,不过,为什么?”
裴念一时语塞。
她对顾经年的最深的印象是他见了她就咬,遂下意识道:“他像只狗。”
沈灵舒觉得她骂得有些过了,道:“他得罪你啦?”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劝你找个更好的。”
“哦。”
沈灵舒一转头,见梁采星就坐在顾经年的下首,正以深情的目光往这边定定地看着,让她更觉尴尬了。
她夹了筷菜小口吃了,捂着嘴,附耳对裴念道:“看到那人了吗?都想叫他别盯着我了。”
“他比顾经年好。”
裴念看梁采星也是个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傻瓜,道:“与你也挺配的。”
“什么?”沈灵舒感受到了冒犯,很是着恼,“你这就……你这怎么了?”
话到一半,她见到裴念脖子上有一道伤痕,不由伸手摸了摸,问道:“你被咬了?不会是……”
“不是。”裴念立即否认。
“那就好,你要是变成虺蛭,可得吓死我。”
“嗯,不是虺蛭咬的。”
裴念愈发待不住了,发现顾经年眼神似乎在到处观察,留意了一下,确定他是在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只见顾经年与身后的侍者说了句“出恭”,起身离席。
沈灵舒正倾身到旁边的案几与魏婵说话,裴念便趁机离开,跟上顾经年。
梁采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道顾经年与裴念这对狗男女必是去幽会了,待将他们捉个正着,正可让沈灵舒知道那私生子的不堪,于是也起身,远远跟着裴念。
月明星稀,营地中只有主帐这边颇为热闹,别处只有在帐篷中歇息的士卒,以及不时走过的守卫。
顾经年先去关着黄虎的笼子处看了一眼,之后主动迎上一队巡卫,问道:“肚子不太舒服,营中可有大夫?”
“那边,有好几名大夫。”
“多谢了。”
几个帐篷围着一团篝火,火边坐着几个药童,正在捣药。
狩猎可能用到的伤药是早已备下了的,他们现在捣的是麻药,淬在箭簇上麻倒猛兽用的。
顾经年捂着肚子走近,目光扫过药童,道:“可有大夫?”
说着,他不等回应,就去掀开最大的帐篷,见有五个老大夫正在饮酒。
其中一老者见了他的动作,起身,抚须道:“吃坏肚子了,老夫给你看看。”
顾经年正要入内,恰好后面的小帐中有人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中年大夫,头戴方巾,肩背药箱,举止儒雅。
这中年大夫路过篝火的一瞬间,顾经年分明看到,他脸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
正与他在大药师脸上划的那一刀位置相同。
“饮了杯冷酒,有些不适。”顾经年不动声色,依旧进了帐篷,“还烦老大夫看看。”
等把了脉,他便表示肚子已不疼了,夸赞了那大夫圣手神医,出了帐篷。
那个背药箱的身影已然走远,只能隐约看到。
顾经年不紧不慢地跟上。
他猜测魏与大药师有所关联,本只想看看能否找到相关的线索,没想到今夜似乎有意外收获。
越走越偏,直到进了营地外的树林。
林中枝叶茂密,挡住了月光,十分幽暗,只能听着前方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响。
终于,那中年大夫在一株极大的古树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