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是你派鸟儿告密否?”
凤娘目含嗔意地瞪了他一眼,怪不得他今日脸色不佳。
她拉过顾经年的手,用手指在掌心划了个“否”字。
顾经年遂写道:“楼师兄以布包喂鸟传信。”
“谁知他是谁。”
凤娘先是小声啐了一句,在他掌心划了几个字。
“非我鸟儿。”
“那是?”
顾经年写了两个字,感受着掌心凤娘用指甲划过的触觉,那一笔一划,分明是“笼主”二字。
“笼主也会驱鸟?”
凤娘掩唇,轻轻“嗯”了一声。
顾经年想了想,于是猜到了笼主是谁。
当时,楼明德喂的那鸟儿飞向了崇经书院,很快又从书院飞回来。
笼主既是丹青的同窗,又还在书院当中,想必便是名字列于君子社第二位,留在书院教课的那位女先生了。
他遂在纸上写下“龙敏芝”三个字。
凤娘一看,愣了愣,写个了“谁”字。
“是笼主否?”
“不知。”
凤娘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倒比我先知道了。”
两人还在假装聊着天,渐渐地,顾经年却有些失神。
他看到瓦舍中的几个赔钱货在街上拉客,忽明白为何这些有一身本事的异人会过得这么辛苦,想来,必是太害怕那些炼化异类的“君子”了。
愣愣想了一会,胳膊被凤娘掐了一下,顾经年回过神来。
“怕了?”凤娘问道。
顾经年摇了摇头,把丹青带给他的压迫感从脑中驱散,在凤娘手心写下“计划照旧”四字。
第71章 另辟蹊径
顾宅的仆婢们近日正忙着收拾行李,因顾继祖准备去居塞城。
其实朝廷已经在招顾北溟回朝任官,他没有理由此时去边境,但他养虺治腿之心甚是疯狂,只一句“想念军中故人,恐日后无缘相见”,就将行程定在七日之后,并告知顾经年,到时告假随他一同前往。
如此行径,不可能不惹人怀疑,牵连旁人亦是难免。
顾经年还没做好应对梅承宗的准备,也是措手不及,再次深刻感受到了顾继祖的自私,虽然他早就知道,顾继祖为了治腿随时能牺牲掉顾家所有人。
他回到顾家,与顾继祖谈及此事,得到的也只有一句不以为意的回应。
“梅承宗若问你,你让他来找我。”
顾经年唯有冷笑以对。
才从顾继祖的院子出来,就见到杏儿探头探脑地在那张望,看到他就上前道:“夫人让你过去一趟呢。”
看来,这件事已传到了顾采薇耳里。
“好。”
顾经年看了杏儿一眼,问道:“你为何鬼鬼祟祟的?”
“有吗?没有啊。”
杏儿刚才看到又是苗春娘送顾经年出来,心里有些其他想法。她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顿时心虚,表现得扭扭捏捏,比偷情的正主更害臊。
到了陆宅,顾采薇正扶着肚子在走路,她已快要临盆,身形愈发笨拙。
“我听说长兄打算赴边,眼下这快过年的时节,他为何如此?”
顾经年道:“他想去见见军中故人,担心父亲调走后就见不到了。”
“这是借口。”顾采薇挥退旁人,关切地问道:“可是你与苗氏的事发,被长兄知晓了,他心灰意冷之下想要离开?”
她既然找了这么个理由,顾经年便没有否认,以免被问出更多的事来让她担心。
“阿姐不必担心,我会随长兄一起去,若有误会,便向他好好解释。”
“你从小就这般懂事。”
顾采薇十分感慨,愈发认为是苗春娘引诱了她弟弟。
顾经年还有事找陆晏宁,问道:“姐夫今天也不在?”
“说是这两日就要回来,他已告假,准备陪我生产。”
“那我去御前军找姐夫吧?我出门在即,有些事交代他了才能放心。”
“他做事沉稳,哪用你交代。”
话虽如此,顾采薇还是派了一个仆役领着顾经年去御前军衙门。
出门时依旧是杏儿送顾经年,提到陆晏宁,几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公子怎知杏儿有话想说?”
“你都写在脸上。”
“啊。”
杏儿连忙用双手捂了捂脸,转头四下一瞧,不见有旁人在,才踮起脚凑到顾经年耳边,小声说起来。
“说到姑爷,他近来总不回家,我们都觉得不对呢。”
“哪里不对?”
“外院的仆婢都说,怕是他在外面养了外室,才总是这样半个月见不到一次,我们可怕这些话传到四娘耳里。”
“别胡说,姐夫不是这种人,我会去问问他。”
御前军分左、右两衙,左衙在宫城以西,与禁苑相邻,占地广阔,守备肃然。
顾经年到了就被拦下,请守卫通传之后又等了很久,才终于被领着去见了陆晏宁。
甫一见面,他就知道陆晏宁并非如杏儿所言养了外室,因那双脸上分明是带着憔悴与思虑,须发也没有打理,乱糟糟成一团。
“你怎来了?”陆晏宁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姐夫放心,什么事都没出。”
顾经年不愿再把陆晏宁牵扯到那些事里,道:“就是来看看你,另外,我上次在城郊遇到了三殿下,有失敬之处,请姐夫引见。”
他想要见见魏,试着能否让对方带他进昭文馆一观。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陆晏宁道。
“长大了,总得改。”
“也是。”陆晏宁揉了揉额头,道:“我近日不方便带你去见殿下,晚几日如何?”
“姐夫可否给个信物,指点我去何处见他?”
“好。”
陆晏宁想了想,解下脖子上的挂坠,抛给顾经年。
那是一根小小的骨头,但看不出是来自人或什么动物。
“这是?”
“是三殿下的手指骨,砍下之后有两节,他佩戴了一截,赠了我一截。”
陆晏宁很信任顾经年,知道他找魏不会干出格的事,道:“你不必去王府求见,那里耳目众多,谈话不方便。到庆丰巷西九宅,那是他的私宅,守卫们都认得这信物。”
“好,多谢姐夫。”
顾经年正准备离开,想了想,回过头问道:“姐夫,近来你没出什么事吧?”
陆晏宁一愣,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放心,我忙过这阵子就告假回家。”
“那就好。”
顾经年揣着信物,到了庆丰巷,意外地发现魏的私宅显得十分普通,倒与寻常百姓的住处无二。
敲了门,迎出一个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子,看着像个高官,却是一个门房,只看了眼顾经年手上的骨头链子,脸上就浮起亲近的笑容。
“主上今日恰好不在,公子可明天傍晚过来。”
“多谢,那便明日再来叨扰。”
顾经年执礼离开,心想着该如何说服魏带自己去昭文馆观览《风物志》。
他手里揣着那根骨头,想起了陆晏宁所言,脑中忽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往开平司而去,找到了易妍。
只要没散衙,似乎推开那扇门,就能看到易妍在那里鼓捣着那些瓶瓶罐罐。
转头见顾经年来了,她也有些欣喜,展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
“又来学习了?”
“今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顾经年道,“我想把自己乔装成三殿下。”
易妍竟不问为何,只道:“我没见过三殿下。”
“明日傍晚,我去见他,你可以与我一起去见他,然后帮我乔装,可以吗?”
提出这个请求,顾经年有些惭愧,不知自己能回报易妍什么。
“好。”
易妍直接点了点头,并没有把这当成很大的事。
反而是顾经年更矫情些,问道:“我想扮的是三殿下,你就不怕出了事被我连累。”
“那你小心些,别出事。”
顾经年一愣,应道:“好。”
他与旁人相交,比如最近与黄虎、缨摇、凤娘、裴念亲近了些,都有很明确的原因。
唯有易妍,是毫无理由愿意帮他。既非功利,也不是喜欢他,就只是为人简单善良而已。
在开平司内,居然有个这样的钩子。
次日,顾经年先去了北市,与凤娘说了他的计划。
两人离开瓦舍,闲停信步地走到了一个无人也无树的地方,低声闲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