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眼珠子一动,面上表露出感激:“真是太感谢了,我们身份卑微,以前在县里都被人瞧不起,干什么都被人防着……你们,是好人啊!”
温故目光清澈,带着书卷气地一笑:“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我能看出来,你们并非奸恶之人。”
何大又非常动情地说了自家遭遇的惨祸。这种时候,在这种心肠好的读书人面前卖惨,以后也能给自家小弟多要些好处。
温故听完神色怅然,叹了叹,也简略提了句自己的身世,家中遭遇惨祸,也是只剩他们兄弟俩,北上投亲。
“虽是艰难,正因如此,越是要坚持,总会看到曙光。无论什么时候,文人武人都有体现自身的价值的机会。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以后到了北地,我也要混出些名堂。
“等以后邪疫平息,我们兄弟俩衣锦回乡。以前只是草草埋葬遗骸,等回去了,为他们换上好的棺材,请高人去作法迁坟,换个风水宝地。再建一个气派的祠堂,让逝去的人能享受后人香火……”
何大本来有演的意思,但听着听着,视线朦胧起来,眼眶有泪光闪烁。
不自觉跟着温故的话幻想,呼吸都变得粗重。他也看重生前身后事。
确实啊!
人呐,越是艰难的时候,越是要往上爬!
否则,就会被彻底踩到泥里去!
他也要在北地混出名堂,以后回来,迁坟修墓给他们老何家建祠堂,还要烧些祭品,让爹娘和二妹在底下住大房子,有下人伺候!
旁边的于二有点代入感,但不多,他更注重眼前的困难。
他拱手行礼,打断旁边的气氛,问道:“如今还有一事。我大哥心中放不下。城里只有他一个铁匠,又没有收徒弟,县城里需要人打造武器用于防守,他担心离开之后……”
“于铁匠是有情有义之人啊!”温故叹着,沉思片刻,“我听何大说,现在城里有些人以前在你家当过护院?不知他们可学到了一招半式?”
于二:哎?
对哦,还有那些偷学了技艺的护院!
那帮人以前没开打铁铺,并不是不想。
手艺肯定是学了点的,但铁匠是那么好当的吗?打铁还是官府管制行业,不是人人都有那样的条件能搞个打铁铺!
但如今没人管了,他们一家离开之后,铺子留给县城。炉子风箱,那些都在,即便没有铺子,官府也有这样的地方,那些大物件谭县令他们可带不走。
以前那帮护院,即便手艺比不上,但是工具打出来能用就行,多练习,手艺也会越来越好的。
解决了大哥的心病,于二很高兴:“多谢!”
又想着,姓温的书生脑子挺灵活,该不会憋着坏吧?
于二似是随意地问:“你们读书人,对别人都这么好吗?”
温故眼中带着宽容和真诚,回道:“别人如何,我并不知晓。
“但先贤说过,‘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于我而言,你们就是福报。”
第32章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虽然想多吸纳新人,但有些话还是提前告知的好。
温故对他们说:“我昨日绘制了一幅简陋的路线图,我们很可能并不与谭县令带的队伍同路。路途艰险,两位请慎重考虑!”
温故在“路途艰险”“慎重考虑”上加了重音。
何大和于二一听,愣了。
他们原本还真想着要追上大部队。
谭县令带那么多人,速度肯定不快。而温故这边才几个,到时候他们提速,肯定会快很多,追上去应该也有可能的吧?而且大部队经过的地方,那些邪物也被斩杀,更安全。
但现在温故告知不同路,心中又有了些许犹豫。
何大和于二两人低声商议。
于二:“其实不同路也可以。”
那么多人的队伍经过,沿途所有的东西都被搜走,连地面可能都被刮了一层,他们跟在后面,想寻点食物都不可能。
或许还留下了许多垃圾,水源都未必干净。
没木柴和食物补充,更艰难啊。
天气越来越冷,外面那些邪物的威胁也大大降低,如今赶路最要紧的还是食物水源和柴火。
片刻后,两人告诉温故他们的决定
不同路也没关系,他们就跟着温故北上。路上他们也会出力,会保护温故,只希望到目的地了,温故能安置他们。
双方达成约定,何大和于二也要立刻行动起来,如今城内不稳,迟则生变。
拖得越久,越容易引发麻烦。
温故说:“我们会在此多等一日,明天一早我们就会启程。”
“多谢!”
两人转身离开,又很快分道而行。
他们本就各有各的准备。
于二绕开一片树林,来到一个山丘背后。那里有个凹地,用枯草和竹木搭建的矮小窝棚。旁边早已等着两个年轻人。
这是于二城外的两个朋友,都是十七八的年纪。
两人长得有些像,看上去是兄弟,但其中一个其实是女扮男装,是双胞胎兄妹。
他们因长相过于清秀,被城里一个民间势力缠上,最近这半个月时间一直躲在城外。
“怎么样?”于二快步过来。
“搞定了!昨晚还用烟熏过。”
两人用木棍把一片枯草挑开,露出下方遮掩的二轮板车。
车上已经放着一口小铁锅,两把有些缺口的刀,一张弓和一筒箭。还有其他零碎日常会使用的杂物。
这些都是以前偷偷攒下来的。
以前还想着找机会把这些东西悄悄送进城,现在,放外面正巧省了事。
于二露出喜色。
县城和周边村镇,原本的运输工具,大部分被谭县令带走,剩下一小部分被城里那几帮人把控着,想要弄到并藏起来,还真不容易。
除了车上这些,他家还要带不少物件,这木板车有大用!年幼的小侄女还能坐在上面。
“行,你们也准备好,明天一早出发!到时候防着何大,他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奸猾得很,说不定会占咱们的便宜。”
搞定运输工具,于二背起早就准备好的一小捆柴进城,被守城门的人多敲诈两根柴也不介意。
他有更紧要的事办。
姓何的心眼太多,他得给自己这边多加些保障。自家兄嫂都是实心眼,侄女又太小,两个好友战斗力一般……
今天姓温的书生提起护院,让他又想到了几个人。
只不过在这个事情上,他必须谨慎挑选,要有一定战斗力,和自家关系不错,又能管住口……
这么想着,于二回城之后,没有立刻归家,而是去了另一条街。
普普通通的院子,外墙还算完整,说明这里是有人居住的,而且还能保住自家的院墙。
门没有关严实,一推就开了。
于二没敲门,只是推门之后快速进去,又把门合上,才对屋那边压低声音喊道:“五叔,在吗?”
里面传来一声拍打的动静。
于二往里走,观察周围。
五叔跟他们一个姓,或许几百年前是一家,现在并没有亲近的血缘关系。能认识,是因为五叔以前在他们家当护院。
五叔看上去不魁梧,却瘦而不弱,年轻的时候给人扛货卖力气积攒家财,后来给他们家当护院。
上一次来的时候,这个小院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热闹,有老人小孩,有妇人的呵斥。
如今过来,小院里已经空荡,近期留下的脏污和杂物没人收拾,屋里还传来一股血腥气。
于二没进里面去,站在屋门口。
屋里光线较暗,于二往里走半步,才勉强能看清楚。
有个瘦高的人影靠着墙,坐在一堆杂物中,露出来的手臂上有伤,正在流血。地面滴落的血迹有部分已经干涸。也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
于二见状悄然往后退了半步,才道:“五叔,谭县令说过,受伤了要及时包扎,不然容易染上邪气。”
坐在那儿的人声音嘶哑,只是笑了笑,没别的反应。整个人带着一种“死就死,随便吧”的颓废。
于二能理解五叔现在的心情。
他找人打听过,半月之前,五叔跟其中一个民间势力的头目做了交易,五叔会留在城里当打手,直至拿下东三街,以此换取一些粮食和物资给妻儿父母。
谭县令组织的队伍离城那天,五叔把亲人送进北上队伍,还真回来当打手。
于二道:“听说昨日,东三街已经被你们打下来了。”
那边没回应。
于二也不在意,看看周围,压了压声音,道:“五叔,想北上吗?”
坐在那儿的人猛抬起头:“可以北上?!”
“有个路过的队伍。我刚刚出城去试探过了,是个小队伍,人不多,但瞧着都是有身份的人,还有个县尉。
“不过那个书生更好说话,他在北方有亲戚当武官,咱们过去了应该能安置下来。虽然和谭县令他们去的未必是同一个地方,但只要能安置下来,五叔你以后就有机会再次见到婶子他们。”
于二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对方听清楚。
“真的?”五叔干哑的声音有了些力气。
“明天天亮时,城外见。别让人知道。还有,你伤口先处理一下吧。”
于二不多留。
如果五叔已经染上了邪气,那就是命!
待于二离开,坐那儿的中年人才反应过来,猛地起身就要去洗伤口,又突然记起谭县令在的时候叮嘱民众的那些话,于是先用干净的布把伤口擦了擦,包起来。又费了好大劲才燃起火堆烧水,烧热之后也不等凉,取了布巾来清洗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
但整个人有了精神。
他这段时间想家人想得要命,就憋着一口气把许下的诺言完成,然后回到家里自生自灭。
没想到突然看到希望,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北上啊!
于二说得对,只要去了北边,只要能安置下来,以后或许还有机会见父母妻儿!
从五叔家出来,于二又去找了几个人。
只是试探之下发现,这帮人不靠谱,心性都变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几个民间势力洗脑,都想着秋末到春初这段时间,盯那帮由南往北路过的富户豪族。
去年就有不少富户北迁,谭县令跟人交易过粮食药材,过程不知道,只听说交易很快。大家觉得应该挺简单的,他们思来想去就那么几个手段
若是对方人少,直接把物资吞下。要是对方人多,那就以礼相待,赚一笔。如今县城可是他们的地盘!
于二见状,没跟那几个多说,应付几句立刻回家,通知兄嫂收拾东西明早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