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皇后二子一女,都是宣平帝潜邸时所生。长子为太子,次女便是长宁公主。幼子为二皇子如今的武安王。
若是这使臣出身承恩侯府,也便是皇后的娘家人。上官淳好好的为什么要杀一个远在他国的质子太孙?他没理由!但是他背后的人却有理由。他背后的人是谁呢?
皇后不会好端端的想杀亲孙儿。亲儿子为太子,亲孙子为太孙,她的地位有了两重的保险。不管有多少宠妃,都不能动摇她。
太子是亲生父亲,太孙加重了太子的砝码,这是谁都懂的道理。
如果说谁盼着他回去,那必然是太子一系最为迫切。
当然了,这是往积极的方面去考虑,应该是这样的。
如此,就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能指挥得了上官家,又有杀太孙动机的,必然是武安王了。
他在觊觎太子之位!
“……而且,我父亲的身体,必然是真的不大好……”太子不长寿,太孙意外,储位空缺。另一嫡子才是名正言顺的。林雨桐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那位武安王也是长宁公主的亲弟弟。其实,对于她而言,哥哥上位与弟弟上位,之于她是没有多大的差别的。因此她只看着长宁道,“所以姑姑啊,该回去是必须要回去的。东宫只怕会极力的促成我还朝之事……这回去的路应该是不好走的……”
想要这条小命的人是真的不少。
“还朝?拿什么换你回去!”长宁的眼里闪过几分嘲讽之色,有几句话想说,但到底只在嘴里转转了,就压下去了。只道,“是美女财宝?是割土分疆?是纳贡称臣?你来告诉我,拿什么换你回去?你来告诉我,一国的皇太孙,到底价值几何?”
说着,就盯着林雨桐的眼睛,见她眼里闪过疑惑,继而垂下眼睑,她就冷笑:“怎么?不能答了?知道难了?知道想的简单了?还真不怕告诉你,想叫你活着的人,未必全是公心。想叫你死的,却也未必全是私念。”
她蹭一下站起来,“你好好想想吧。懂不懂的……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没等林雨桐起来,人就掀开帘子直接走了。
林雨桐不是不起来送,而是腿麻的根本就站不起来。
这个身体太孱弱了。
长宁公主的话不好听,但却不能不说,这应该都是实话。
她躺在榻上,琢磨这个事。
皇太孙对靖国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这个太孙存在一天,耻辱就在一天。这是皇家的耻辱,也是朝廷的耻辱。迎皇孙回朝,是要付出代价的。可若是太孙没了呢?北康是要给个说法的吧。
哪怕是不能给道理,可靖国会如何呢?
满朝上下,举国同悲吧。
不是因为死了一个‘少年’,而是因为太孙的陨落叫国人感受到了耻辱。
哀兵必胜啊!
要是以此反推回去,靖国的朝廷是不是存在两种争论。
太孙,明面上都是要赞成迎回国的。但是!方法上应该是有分歧的,比如有人主战,有人主和。
主战,想以武力胁迫作为交换条件。
主和,想以外交的手段,比如金银珠宝贿赂北康的大臣,比如纳贡赠送美女珍宝。
而在这两者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放弃!
质子被放弃,其结果,不外乎一个‘死’字!
以一人而换天下,这个选择不难做。
而这三者方式,不管是哪种,都不是林雨桐想要的。
这么回去,一个太孙还有什么威严。当然了,回去自己也就不会是太孙了。自己的使命完成之后,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了。更何况还有被放弃的风险。
那自己如今能做什么呢?坐以待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
“殿下。”林恕走了进来,“石万斗来了,就在外面。”
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坐起来,“请他进来。”
饶是石万斗知道太孙生活的环境不会太好,可还是被眼前简陋到极致的帐篷给惊呆住了。看着坐在铺着破旧的皮毛的榻上的太孙,有几分感慨。这样的条件,亏的他那姿态,还仿若身在王账之中一般。
“殿下!”他躬身,“殿下受委屈了。”
“百姓遭难,梧怎敢言委屈。”林雨桐客套了一句,便开门见山:“石老板为何事前来?”
石万斗收敛心神:“草民来北康事由已了,商队留下,草民得先走一步。草民的母亲还等着草民回去过年……”说着,恍然才想起此话不妥一般,他立马请罪:“草民该死。”
过年吗?
林雨桐嘴角勾起,却摆手道:“石老板是个孝子!何罪之有?”说着,就背过身去:“能与亲长共享天伦,乃人之大幸……”
石万斗扑通一声跪下:“都是草民的罪责。草民不该勾起殿下的伤心事。殿下若有什么要说的话,草民万死,也要将殿下的话送到……”
果然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今儿刚见面,一个时辰前才分开。货物刚铺展开还没卖出去了。他转脸却说要回去。
这个决定可是够突然的!
而且回去之前还来专门拜访了自己,拜访自己又偏说团圆过节的话。
话赶话,他想引出什么话来呢?
给自己当信使,能敲开东宫的门。只要敲开东宫的门,所有府邸的门都会朝他敞开。
打听消息的人遍地都是。只要有了这个敲门砖,剩下该怎么经营人脉,他心里有数的很。
说到底,还是无利不起早!
林雨桐呵的一笑:“也好!若是能进东宫的门……见到太子殿下,就请你转告……勿以梧为念。梧……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朝中衮衮诸公,若因梧于‘战’与‘和’中不能决断……请代为告之……梧主战……”
石万斗噗跪在地上,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抬头仰望着这个瘦弱的身影,“殿下……”
“怎么?不敢了?”林雨桐蹲下去,跟他平视。然后轻笑一声:“奇货可居的典故可知?”
石万斗心里一惊,咚咚咚的磕头:“草民万万不敢有此心。”
“别怕!”林雨桐看边上站着的林恕:“拿纸笔过来。”
林恕低着头,很快从塌下翻出快秃了的毛笔和一沓子劣质的纸张来。
石万斗就看着这位殿下,蹲在地上,在那托盘里写字。一手楷书端庄公整,已见功力。
林雨桐将信写好,吹干之后,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直接塞了进去。然后递给石万斗,“拿着这个去东宫,会被召见的。”
可这连个信物都没有,空口白话,谁信?
林雨桐的手指抚摸过荷包:“这荷包就是信物。”
石万斗这才注意到,荷包很小,像是给婴孩脖子上佩戴之物。很多人家都会放一些符箓纸在这些小荷包里,叫孩子佩戴在身上。这该是从小就戴的东西。
他伸出双手恭敬的接了过来,“必不敢辱命。”
林雨桐看林恕:“送客!”
林恕应了一声,对石万斗说了一声请。
将人请出去,林恕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下来了,她问站在外面的林谅:“殿下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林谅点头:“听见了!”
林恕皱眉:“师傅问起来,该怎么说?”
林谅看她:“公主殿下当日叫咱们发誓,生是太孙殿下的人,死是太孙殿下的鬼。一切听太孙的便是。太孙没说可以说,那就不说。”
“可是以前……”林恕低头:“以前我都跟师傅说的……”
“你以前说的都是什么?”林谅问她。
“就说殿下吃什么了,喝什么了,功课做完没……”她没说完,林谅就打断她:“这不就结了。以后还说这个不就行了。殿下没说这些不可以说,那你就继续说……”
哦!也可以这样啊!
“那我看师傅回来没,顺便给殿下拿点茶叶去。”她蹦跳着跑远了。
林雨桐这才喊:“林谅,进来。”
林谅长的壮实,不管是长相还是力量,都应该是继承了他的父亲。不过这智力,应该是从她母亲那继承了。她的母亲一直管着长宁公主的一些外部事务。比如,整理各类的消息。
“殿下有什么吩咐?”他被林雨桐打量的不自在,就低着头先问。
“晚上进来歇着吧。你睡在帐篷口。另外,子时一过,就得起来,你陪我出去走走。”
林谅诧异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这子时可是正半夜的时候。这时候出去……“是!奴记下了。”
半夜三更,跑出二三十里,又跑回来。天天如此。开始的时候,每天还得是他把主子往回背,后来慢慢的,赶在天亮之前,主子能自己走回来,再后来,能自己跑回来。到如今,能多跑十里路,还能坚持跑回来。
他觉得,再有半个月,他都陪不住这位主子了。
正怕主子要这么跑下去呢,结果这一天,公主殿下叫人送饺子来了,说是年三十了,过年了。该庆祝庆祝了。然后主子端着饺子久久没动,只说:“是吗?这都年三十了……”
年三十了!石万斗也该到京城了。
东宫太子府,正厅里灯火通明。
太子妃指着下面放着的多出来的小几:“把那个撤了。”
柔嘉从外面进来,就搭话说:“今儿团年,表姐也不能来吗?身子又不好了吗?”
哪里是不好了?
明明就是大好了。
太子妃今儿心情好,就带了笑意:“毕竟有外男……”
正说着呢,外面的响起请安声,是院子里的奴婢们:“恭请殿下大安,请侧妃娘娘安!请郡王安,请县主安……”
太子妃脸上的笑意就微微收了收,柔嘉退后一步站在后面,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外面的人进来,说了声:“免礼吧。”这才起身。
紧跟着是侧妃周氏带着他的一双儿女给太子妃请安,而后是柔嘉给太子行礼,给周氏行礼。周氏侧开,受了半礼。
之后才是兄弟姐妹之间见礼,落座。
太子妃笑着跟太子携手坐了上座,“李氏何氏带着杨哥儿、椿哥儿在偏厅,早到了。”说着,就叫人去请。
太子点头,刚坐下,就看到柔嘉上首空着的位子,他微微皱眉:“撤了吧。”
太子妃垂下眼睑:“太孙的位子,还是留着吧。如若连咱们都忘了,还有谁会记得呢?”
太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记不记的,不是放在面上的。”然后就指着位子,对坐在周氏边上的少年道:“临安,你坐过去吧。”
大厅里蓦地一下就静了起来。
那个位子是太孙的,今年都已经是摆放第十三个年头了。可如今却要叫临安郡王坐!
这是何意?
临安郡王为周氏所出。周氏曾是皇后身边的婢女,早年就伺候太子。为太子生子长子林玉柳。直到两年后,周氏和太子妃才前后有孕。太子妃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就是太孙和永安郡主。之后,周氏才又给太子添了一个女儿。
比起不在府里的太孙,和前几年总是病的出不了屋子的永安郡主。自然是常在膝下的一对儿女更得太子宠爱。还特地为这庶出的儿女请封。庶长子为临安郡王,庶女为永平县主。
太子妃陈氏只觉得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好半天才艰难的道:“殿下是……”
话没有说完,殿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半点不停顿的直接闯了进来。
敢这么干的,也就是太子的大伴李长治了。
他进来都没顾上去看太子妃,更别提见礼了。只附在太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就见太子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蹭一下就站起来了,抬脚要走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两步。
吓的大厅里的人都站起来,李长治一把将人给扶住:“殿下!当心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