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去了偏殿,吃了半串子葡萄了,不见皇后,那董小宛反倒是带着个白胡子的太医来。
这太医眼熟,是院正吧。以前倒是请的动,现在等闲都请不动了,这位主要负责皇上和皇后了。
黄太医可都有一年闲着了。皇上和皇后的身体太好了,他一身的真本事没地方使去。好容易宣召了,见到的不是皇后而是五福晋。
他的胡子抖了抖,这么大的孕妇肚子怎么不见下面报上来。不会是没诊出来吧?
董小宛见老大夫没动,特别贴心的道:“……五福晋身体好,胃口也好,是娘娘瞧着不放心……”
五福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后知后觉的发现大概她这样子确实是有些问题的,“瞧吧!不是太医的失职……”
肚子里长东西了?有这可能吧。她这会子特别想的开,活到现在一辈子反正也没受过什么罪,过的不顺心吧,但享过的福气也是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想想娘家的姐妹,嫁个小门小户,虽然也生儿育女可过的比自己糟心多了。要是当年不指给自家那杀千刀的,那自己的日子过的也就是自家姐妹那样了。自己从来也没比别人多出什么来。
她笑的没心没肺,有些解脱,“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受得住。”
黄太医的胡子又抖了抖,这根本就不用号脉的事,但看着五福晋的样子,还是伸手了,要不然说人家怀孕人家都不带信的。把脉把了足有一盏茶功夫,五福晋几乎都认命的觉得自己真得了什么绝症了,结果人家颤巍巍的道:“五福晋身体康健,胎心强健有力,没有大碍。”
五福晋跟着点头,“没有大碍就好!没有大碍就好。”吓死我的都,“我就说我这身体没毛病,什么心强健有力?”
“胎心!”黄太医解释道,“胎儿心跳……”
胎儿?
“你这老太医,真会开玩笑,我肚子里哪来的胎……”问到这,五福晋眼睛就瞪了起来,“你说我怀孕了?”
老太医端的可稳了,“您是有身孕了,五个多月了。”
五个多月了?
五福晋手按在肚子上,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有感应似得动了一下,吓的五福晋手赶紧拿开,此时她的脑子才转过来,自己这是怀孕了不是长胖了!
董小宛正要跟五福晋道喜,谁知道五福晋猛的一嗓子跟狼嚎似得给哭了出来。
三十年了!盼孩子盼了三十年了。看着小妾一个接一个生,看着这些庶子庶女们一个个的长大成人,然后给他们娶媳妇找婆家,等生了孙子帮着带孙子孙女,日子就在期盼、再期盼、还期盼中消耗干净了。这两年都已经绝望了,认命了,结果它来了。
晚吗?
从来不嫌弃晚啊。
饶是董小宛聪明机变,这会子也被五福晋哭的手足无措,“……您顾着点肚子里的孩子……”只能这么劝。
对!
五福晋‘嗝’了一声,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可不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吗?这把年纪了把孩子带到世上,光生下还不行,生完自己还得好好的。且得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呢。要不然家里那些没良心的狼崽子得把这孩子拆了吃的骨头都不剩。自己得活着,好好的把这孩子养大,要是儿子得娶了媳妇瞧着孙子出生,要是女儿得找个妥当的人家看着她过的好自己才能安心。指望那没良心的男人,啊呸!今儿还嫌弃自己胖呢。
这么一想,身上就一股子劲。往前面大殿去的脚步都铿锵有力,走路都咚咚咚的。
进了大殿十分诚心的给太后和林雨桐行了礼,董小宛就对林雨桐点点头,表示您的猜测是正确的。
太后正跟离的近的惠太妃说话,一件这样子就笑,“这可是件大喜事。”
惠太妃是过来人,太后一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招手叫五福晋过去,“你这孩子,你不年轻了,怎么到了自己身上这么大意。”小妾生孩子,儿媳妇生孩子,算下来至少二十来回了,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纰漏。
大福晋这才听明白这些话什么意思,“五弟妹这是有了?”太惊讶了,这一声就一下子就大殿里的自家人都消声了。
惠太妃扭脸瞪了大福晋一眼,多大的事喊什么呢?没见皇后早看出来了还叫人请了太医吗?人家能稳稳的处置事情,你怎么就不能稍微稳住一些。这丢人现眼的。
太后就笑:“这是好事,也不需要藏着掖着。”说着就看五爷,“老五啊,再不可惹你媳妇生气。如今这年纪怀孩子可不容易……”
五爷手里端着杯子愣愣的,太后问话都没听见,只皱眉问五福晋,“有了?哪来的?”自己可都有三个月没在她那边留宿了。倒不是跟福晋怎么着了了,实在是福晋最近不知道怎么着了,不爱搭理人。去了就装睡连蹬带踹的不把人赶下床那是誓不罢休啊。所以,你这身子是打哪来的。到现在他都没意识到他家福晋不是胖了,是有喜了。
这幅蠢样子叫暴脾气的宜太妃彻底爆了,手里的月饼顺手就砸过去,直接落到五爷的脑门上。这个动作突然的很,除了九爷谁也没想到。九爷偷摸的又往他额娘的手里塞了一个月饼——您接着揍啊!
斜对面坐着,又不远,两三米的距离而已,精准度还是不错的,正中眉心。不过月饼不大,林雨桐叫宫里做的月饼都是能一口吃掉的那种小小个,各种口味的都有,也省的下个多尝点其他馅的嫌弃月饼大把月饼掰的七零八落的。因此这样的月饼近距离打过去是不怎么疼的。
五爷脑子毕竟懵,但嘴比脑袋快啊,赶紧就道:“额娘我错了。真错了。以后再不了。”可我到底哪错了。
宜妃将手里老九塞过来的月饼都快捏碎了,气道:“你媳妇都五六个月的身子了,你是干什么吃的,睁着那么大的眼睛看不见啊?”
五六个月了?
谁啊?
自家福晋吗?
别开玩笑好吗?要怀早怀了,前头三十年干嘛去了。
心里不完全信,捂着脑袋朝自家福晋看过去,就见她手扶着腰为了凸显肚子还往前挺了挺,比之前含胸缩背收肚子的姿态不知道高傲了多少倍。
真怀上了?
他的视线落在五福晋的肚子上,就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人一激动,就容易得意忘形,这不,乐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直接冲着四爷就来了一句,“四哥,我跟我们家这口子都行。您跟我四嫂肯定也行。”
哥俩不差多少年岁的。
四爷嘴角抽抽,谁告诉过你我们不行的?这不是一直说要再生一个呢吗?这么多人四爷能说啥?只呵呵的表示恭喜,还得给面子的道:“借你吉言了。”
五爷兀自压制不知内心的激动,冲着八爷挑眉,“这么说跟八弟妹差不多的日子了。”他往八福晋身上看了一眼,就又笑,“看来还是我们家的这个大一些。”
肚子大代表月份大嘛。
八爷嘴角抽了抽,身子侧了侧将八福晋挡在了身后,只对五爷表示恭喜,一句多余的都不说。顺带还拉上众兄弟,“大喜事,哥几个是不是多敬五哥几杯。”轻松的就将话题给带了过去。
五爷转脸就跟兄弟们拼酒去了。五福晋特意挺出来的肚子人家就看了两眼然后就不管了。
宜太妃叫了五福晋坐到她的身边,婆媳俩很亲热的说小话去了。
惠太妃的眼睛在五福晋和八福晋的肚子上来回的瞧,说真的,要是老五不说,她还真没注意。这老八家的要是单独看着也没觉得什么,可要跟老五家的一比,这怎么瞧着都不对呢。那老五家的肚子是大,可刚走过去从后面看她,并不显得有多臃肿。可老八就的就不一样了。刚才敬了酒两口子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她可是瞧见老八家的腰身了,那腰上的赘肉一折子一折子的,就这这么坐着看也明显的很。老五家的腿不由的分开,但老爸家的却没有。这不对吧。
她真是好心,问皇后,“给老五家瞧的是哪个太医啊,叫来给老八家的看看。”她不能说肚子的事,只道,“我瞧着她面色不好……”
这倒是真的!五福晋自己走路,脚下带风。八福晋是得人扶着走,这样的身体情况生产可是要了命了。
八爷跟五爷拼酒去了,女人说什么他没听见。八福晋跟五福晋两人说着怀孕心得,交流各自的感受去了,也没在意惠太妃跟皇后在聊些什么。
惠太妃这么说了,林雨桐能怎么说?她还没说话呢,太后就接茬了,“应该的!应该的。叫来瞧瞧。也该好好打赏才是……”
董小宛心里咯噔一下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没动,于是平嬷嬷就亲自去请太医了。
林雨桐多看了董小宛一眼,这姑娘趋吉避凶倒是一把好手。这是怕自己这个主子被八爷八福晋迁怒吧。
直到黄太医被带着走到八福晋附近,八福晋还微微让了让,以为是给五福晋有什么没说完的遗嘱。
五福晋也以为如此,忙问黄太医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其实真没什么要特别说明的。但人家这么问了,黄太医还是尽职尽责的又说了几句。五福晋一一记下了,就特别人心的给八福晋推荐大夫,“黄太医到底经验丰富,叫人家给你也瞧瞧。你看你现在的身体多虚……”
可不吗?以前不觉得,以为这个年纪的孕妇就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跟五福晋这么一对比,这弱的不是一星半点。
五福晋又道:“你见的孕妇少,我是见的多了的。凡是母体康健的,孩子必然康健。这事大意不得。”
八福晋心里突突的跳,到底伸出胳膊来,对黄太医道:“那就有劳了。”
平嬷嬷默默的退一边去了,黄太医一瞧八福晋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也不敢说明是谁叫自己来的,只当是八福晋自己求上来的吧。
手往八福晋胳膊上一搭,黄太医心里就有数了,可这该怎么说。
这一沉吟五福晋这边的大福晋就沉不住气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八福晋撇了一眼大福晋,只盯着太医去没有说话。
黄太医到底是在宫里呆的久的老人了,以前还伺候过先帝,说话就比较委婉了,“……并无大碍,现在用的这位大夫十分高明,按这个方子用不用换了。以后饮食清淡一些,少吃荤腥多食蔬果,饭后多运动,骑马爬山皆可。多活动活动没有坏处。”
这话一说完,就是大福晋这脑子走的慢一些的,也察觉出不妥当了。谁敢叫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骑马爬山多做运动?
听见的几个人不由的将视线落在八福晋的肚子上,这是说八福晋没怀孕的意思吧?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八福晋的面色苍白了起来,“哪里来的老货?胡说八道。”她的声音尖厉刺耳,蹭一下站了起来,起来的太急了,头晕目眩的险些跌倒。
八爷听见动静三两步窜了过来,一把扶住了,“怎么的了?有话不能好好说,着什么急?”
八福晋指着黄太医,又看了一眼大福晋,“……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胡说八道……”她捂住肚子,拉着八爷,眼神有些胆怯和着急,压低了声音祈求,“咱们回府!咱们回府去。”
八爷看向福晋,她面色苍白,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好似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他能说什么?只能开口跟四爷告罪,然后匆匆的带着妻子出去了。
董小宛默默的出去,给两人安排了轿辇,站在轿辇边上的除了两个粗实嬷嬷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太医,她客气的跟八爷说话,“……要是路上有个万一,也好搭把手……”
八爷脸上的神情缓和了起来。出来了才觉得今儿这脸丢的有点大。皇后好心不叫进宫来,只福晋她觉得好容易扬眉吐气了,不比别人少什么了,坚持着要进宫,他怕她闹起来心里不自在,就叫她顺便出来散散心。能舒心几天就舒心几天吧。等没了这‘孩子’了,还不定怎么闹心呢。可谁能想到五嫂怀孕了,引来了这么一桩事。
而八福晋则回头看着董小宛的眼神像是带着刀子。
回去的马车上,八福晋捂着肚子扭脸问八爷,“胤禩,孩子……会没事吧?”
八爷:“……”一辈子就好强的人,怎么在这事上偏偏钻起了牛角尖,就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该怎么办。他不说孩子,只道,“你呢?觉得哪里不舒服?”
八福晋直直的看向八爷,“别人家都有嫡子嫡女,就咱们没有。你不会怪我吧。”
八爷几乎条件反射的就道:“万岁爷就没有嫡子嫡女。”
八福晋将脸扭向一边没有说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悄悄的将手放在肚子上,胤禩避而不谈,已经说明了一起。自己这段时间,活的就像个笑话。可她能怪谁?怪丈夫还是怪自己?
回到家将自己关在屋里,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前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是自己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眼泪顺着虚胖发黄的脸流了下来,“我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八爷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别这样。这有什么?不过是大夫误诊了,没什么可见不得人的。我明天还要当差呢,难道因为这个事就不出去见人了。你好好养身体,五嫂那个年纪都怀上了,咱们耐心的等,不过是多等几年罢了。二十多年咱们都等下来了,再等个两三年又有什么关系。你管怎么着,你在里面倒是应一声啊。再不说话我叫人砸门了啊。”
正想着是不是一脚将门给踹开,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八爷有些小心翼翼,“要不再哭一场,哭出来心里舒服了就行。真不是大事,就是病了一场,这谁不得病呢,对不对?”
不对!
八福晋看着八爷,他的脑门上都是汗,这是急出来的。一双眼睛带着关切,这也是骗不了人的。她有时候想想,是不是自己真的钻了牛角尖了,要不然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孩子而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人呢。
“我变成这样了,你还要我?”八福晋用手挡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扑簌簌往下掉。
“胡说八道什么呢?”八爷心里酸溜溜的,她从来都是自信的张扬的,如今变成这幅样子,怎能不叫人心酸,“你好好的,咱们还有后半辈子要过呢。”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忘了当年那个陪着我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你。是你给了我自信,我从来不知道我在一个人的心中能那么伟岸。
夫妻俩就这么依偎着,追回来的弘旺在院门口瞧了一眼就又退了出去。转身离开了。
从这天宫宴之后,林雨桐一直就没见到八福晋。所有特殊的日子,从来没有八福晋的影子。外面对八福晋的流言蜚语那也是满天飞,八爷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直到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下来,进入了腊月,五福晋顺利产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婴,都没见八福晋出过门。
林雨桐叫人送了洗三的礼去就得了,出宫不是太现实。
四爷歪在炕上,拿着图纸给林雨桐看,“圆明园那边已经基本修缮完成了,该铺设的都铺设上了,三月就搬过去吧。”
明年二月出孝期,三月搬家不在宫里住了,这个当然行。比起宫里,林雨桐当然更喜欢圆明园。
只是如今的圆明园跟之前的圆明园差别还是挺大的。
“没钱修啊。”四爷对着林雨桐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就这么先住着吧。”
林雨桐想起那美轮美奂的园林,还真有几分怀念。本来礼部上折子要拨银子修缮的,但叫四爷给驳了。原本这一部分的银子全都给了民政司。
俩人拿着圆明园的图纸,规划着各处的都怎么布置给谁住。四爷将九州清晏的周围留出好几个院子出来,扭脸问林雨桐,“打算再生几个?”
那我哪知道生几个能生出儿子来?
至于说女皇的事,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林雨桐自己都不同意。那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得到什么就必然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所以私心里,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做个能随心所欲的公主,而儿子能挑起重担。
她这么跟四爷说,四爷就说她,“你那是偏见。”
两人正为不知道是在哪是什么性子的孩子打嘴仗,弘旺不等人通传,就闯了进来,“皇阿玛,求您给姐姐赐婚!”
赐婚?
这么突然!
赐婚给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