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路永森再次爬了下来。
几天前,路永森班上一个小混混因为屡次不完成作业、而且严重干扰了教学秩序,在上课期间、自习期间影响他人,被路永森用教鞭打了几下。
路永森是从教鞭时代走过来的,那个时候老师还是人手一把教鞭,谁不听话就抽上去,根本没有体罚这个概念。
结果,就是因为这不轻不重,除了一点疼痛连淤青都不会留下的几鞭子,招致了学生家长找上门来,当着一大堆学生的面,冲进教室对其掌捆。
路永森活了四十多年,一直以来都在营造自己的严师形象。
当着办公室的同僚打可以,至少不会影响路永森的教学状态,但……当着学生打,路永森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群孩子。
掌捆事件过后,路永森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小混混变本加厉,直接在晚自习上公然看视频,影响恶劣。
路永森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准备i没收手机,小混混气急之下直接把手机往路永森身上砸,结果路永森稀里糊涂地挡了一下,手机径直飞向了小混混,一下子就砸出了血。
最后,家长再次找上门,这一次是小混混的奶奶。
“哪个孙子把我孙子打了?”混混奶奶文化没有,孙子这个词语倒是用的很好,冲进办公室的时候也是气势汹汹,足以窥见当年的泼妇风范。
路永森站了起来,“孩子已经送去医院了……”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混混奶奶就情绪激动地指着路永森:“你简直不是人,你怎么可以打我家小孩?”
路永森也不辩解。
教师做得久了,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混混奶奶都不会听,她只是想把自己的话说完,把怒火全部发泄在路永森身上而已。
这件事情也就暂时也就这么算了,路永森骂也被骂了,打也被混混奶奶打了几巴掌。
周末,路永森还在课外开了补习班。
说是补习班,其实路永森根本不挣钱,就是一些材料费,几十一百块钱而已,相当于是免费授课。
当然,路永森只会给一些真正愿意学习的学生上课,跟成绩无关。
当然,小混混是没有这个名额的。
于是,经历了这好几次事件,小混混心想反正都撕破脸了,直接把路永森告去了教育局。
当然,最后路永森的免费补习班被停了,至于处罚结果,还在处理过程中,很大可能性会面临停职。
小混混顺便把路永森用教鞭小做惩罚描述成暴力教学,甚至还把被自己手机砸出来的伤口露了出来博取同情。
在很多教育局工作人员眼里,老师都是强势的、专制的,而学生都是受欺负的一方。
混混一家要求路永森赔偿医药费,还必须在全校面前公开道歉,路永森接受了赔偿,但是不打算道歉。
他认为自己没有错。
教育局那边也同意了赔偿行为,拒绝道歉。最后闹到了警察局,还是这个结果。
但最后,小混混家长开始扯起横幅挡在学校门口闹事……
这是路永森二十年教学生涯中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
当天又是星期五,正好是放学时间,来接孩子的不明所以的学生家长看到叫冤喊屈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还有一个中年妇女,自然萌生同情。
渔轮于是向着学生方向倾倒,路永森一下子成了一个活靶子,受到所有人攻击。
这个时候,路永森的解释已经没什么用了,参与这场网络暴力的人们希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而是这位老师为此付出的代价……
路永森确实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社会渔轮已经把人民教师逼到从不敢管到“不管了”。
这样的结果,导致的后果就是所有的学生在学校都不可能得到老师全心全意的付出,学到的只是皮毛,有钱的就去教育机构补课,没钱的就彻底失去打破阶级往社会上层走的机会呗。
路永森笑着,下了天台,不久后,他又来到了石城中学附近的一座天桥上。
他望着石城中学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受了多少委屈。
在古时,老师不仅是传道受业解惑,地位更是如同父亲一般令人尊敬。但如今,做老师就跟做孙子似的。
他心里想着。
家长们,你们就使劲地作吧,等到哪天你们知道自己作不起来了,也就是你们该哭的时候。
无良的媒体们,你们也炒吧,炒到热点炒不懂了,或许Z国的教育已经因为你们的口诛笔伐完全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
而这一切的后果,必将使得知识改变命运这一条道路堵死,必然带来阶级固化。
而这些可悲的家长,寄希望于孩子身上的家长,最后只能看到他们的孩子跟他们自己一样一无是处,把生活的怒火发泄与人而已。
这一次,路永森没有再犹豫。
这里也没有学生了,跳下去也无所谓的,不会吓到孩子们。.
第319章
现在正好是午后,学生们刚刚结束了午饭,正是最困乏的时候。
平常这个时候如果还上课的话,那么讲台下一定是睡倒一片的,另一片就在睡倒的边缘疯狂试探。
高三二班。
此时,铃声已经响了三分钟,学生们早已经准备好了数学书,等待着那位严厉的数学老师,但,一向都提早几分钟到达教室的他,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班长站了起来,“数学课代表,去找一下数学老师-?”
一个高挑的女孩子离开椅子走向门口:“这就-去。”
这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运动裤的男人。
体育老师灿烂地笑着,走进了教室:“数学老师生病了,这节课上体育。”
当然,生病不生病的肯定是假话,就跟英语考试说体育老师生病了上英语课一样。
教务处那边发现路永森没有来上课,而高三二班其他科目老师又各自有课程,不可能跑来这里上课。
最后,只有体育老师有空了。
本来教务处是打算让他们自习了,但是作为高三年级的体育老师,他在各科老师的口中生了快两个月的病了……从八月份提早开学到现在十月份,mmp的他就没有一天体育课没赶上生病!
再这样下去,自己都快病死了!
因此,高三二班这节课,终于被体育老师抢了过来。
能从数学老师,还是年级上出了名的数学组长路永森手里抢课,体育老师可以吹一辈子!
体育老师叉着腰,站在讲台上,得意洋洋。
就差配个大墨镜,戴个金链子,再叼一根雪茄了。
上体育课……
这句话犹如炸弹沉入大海,最开始寂静无声,突然……砰!
全班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高三年级二班昂首阔步地离开教室,迈向操场。
经过隔壁班的时候,隔壁班同学,连带着英语老师都被走廊上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隔壁班的同学懵逼了。
走在最前面的不就是那个病了两个月的体育老师吗!
“老师……您不是说体育老师生病了吗?”有学生低声问道。
“我怎么记得这节课是我们高三一班的体育课啊,怎么二班去上课了?!”
“咱们两个班连老师都全部一样!凭什么他们可以上体育课!”
英语老师:“……”
她犹豫了一会儿,用不确定的语气瞎逼逼道:“他……难道是病好了?”
“……”
我们好歹也是高三学子啊!特么的编理由用心一点好不好!
在高三一班全体哀怨的目光中,英语老师继续上课。
偶尔能听到操场上体育老师的口哨声,高三二班同学的报数声,欢笑声。
高三一班全体同学:“……”
……
路永森的手机早就静音了。
说起来,静音不静音的也没事,他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手机也放办公桌的抽屉里了。
之所以静音,是怕有人听到电话声来找自己,麻烦了人家。
路永森回想自己的一生,也没做过什么大事,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教育工作者。
唯一他觉得自豪的地方,是从来没有教坏过一个学生,一直以来,他都坚守着古人对于老师的定义:为人师者,必先正其身,方能教书育人,此乃师德之本也。
至少,他做到了一个老师最基本的事情。
但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可悲起来。
什么时候没有害任何一个学生都变成可以让自己觉得自豪的事情了?这不是最基本的事情吗?
就跟婚姻一样,什么时候忠贞不二居然成了褒义词,成了可以千古流传的美名,这不是婚姻的第一个誓言吗?
路永森心里有答案,但已经不重要了。
他爬出了栏杆,站在栏杆外面。
下面就是马路了。
这个时候上班午高峰刚刚过去,马路上虽然有车流,但断断续续的,人不算多。
对面有风吹过来,这个季节的风还带着燥热的气息,头顶的太阳让栏杆的扶手变得滚烫,一点有没有秋天该有的样子。
·· ······求鲜花···· ·······
这个时候,古时候的人们应该已经忙着丰收了吧?
路永森也不清楚自己脑子里怎么就突然冒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看了眼四周,等着所有的车过去——不能乱跳,如果不小心砸到人家车子上,还会害了别人。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跳,不找一个悄无人息的地方,路永森也说不清楚。
临死前最后一次来反抗吧?他平淡了四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被人瞩目过。
哦,那次考上大学除外。整个村子里的乡亲,都是一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看向路永森的目光像凝视着大官一样。
不过,还是让他们失望了。是了,人生本就是由一个一个失望攒成的。
0 .. ...
路永森突然感觉扶手很烫,太阳太毒了。
于是他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想要搓一搓,缓解一些手上的灼热,但是,地球明显是归牛顿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