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赶紧给儿子打了个电话,交代一定要盯着孙女。
否则……
他真怕孙女跟杨钰恩一样,留在临海一院就不肯走了!
……
心情被一通电话搅乱,约瑟夫也忘记了要问什么东西,转头就去看前几天收治的范富国去了。
他虽然是来心外科学习的,但地位摆在这里,连王晟德院长都不够他打的。
尽管他在许秋面前没什么脾气,天天被杨钰恩气得吐血,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小老头。
但事实上,他在心外科开创的许多术式,至今都在造福无数病人,整个大夏医疗系统,都得对他礼让三分。
说一句全世界的医院都得把他当成神供着,其实也不过分。
在一家小小的临海一院横行霸道,非常合理。
“14-3-3蛋白的结果出了吗?”
这些天,尽管许秋布下了天罗地网,准备对各种病毒来个大扫查,但约瑟夫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给病人做了个脑脊液生化和14-3-3蛋白检查。
他专门动用身份联系了天都天坛医院的实验室,开通特殊通道,人力运输过去,今天就立马能出结果。
约瑟夫等不到报告寄回来了,直接打去电话。
那边很快给出反馈:14-3-3蛋白阳性。
他又到许秋办公室调出了病人的脑脊液生化,发现S-100蛋白和Tau蛋白水平也明显升高!
约瑟夫激动不已:“你猜14-3-3蛋白结论如何?”
许秋:“阳性。”
“对,阳性!三个指标阳性,这还不够诊断克雅病?”
许秋摇摇头。
他之所以不让约瑟夫浪费时间去检查14-3-3蛋白,正是因为这些检查诊断价值并不算高。
拥有着大师级的罕见病诊疗经验,他自然有独一套的判断方法。
14-3-3蛋白虽然灵敏,但,却并非只有克雅病能引起阳性。
更精准的,就像严教授那例,看的仍旧是影像报告。
约瑟夫并不以为意,道:“影像报告没什么问题,DWI序列花边征确实比FLAIR序列强很多!”
“花边征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许秋淡定地抽出了一沓资料,推到了约瑟夫面前。
这是关于克雅病的更深入研究,其中还有范富国和其他真正具有克雅病病人的CT、核磁片子对比。
许秋道:“看出来了吗?”
“什么……意思?”
“花边征的作用,只能是排除。
DWI序列花边征比FLAIR弱,则能排除克雅病。
但反过来,正好符合,却不能作为诊断依据!”
约瑟夫瞳孔微微收缩。
他诊疗的那四个克雅病病人,全是DWI强于FLAIR,确实只能说明弱的时候是克雅病的概率小,但反过来就不一定了。
毕竟,可能还存在一大批同样DWI强于FLAIR的病人,最终却不是克雅病。
关键是……
这些理论,连他都是首次听说。
克雅病病人实在是太少了,学术界很少有定论,以及确切的循证研究,许秋又是怎么做到如此笃定的?
“无法确诊克雅病,但你也没法排除克雅病,不是吗?”约瑟夫想了半天,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判断。
“还是回归影像。”
许秋摸了摸匈前的口袋。
约瑟夫一愣,你口袋是空的啊,摸个鬼!
“我给你,我给你!”他猜出许秋要干什么,奉献出了自己昨晚才买的红笔。
许秋接过,在范富国和克雅病病人的图象上画了起来。
“这是克雅病的图象,双侧基底节和皮质都有不对称的高信号。
这三个病人,还有纹状体尾状核、丘脑和壳核的高信号。
而这是范富国!
他的基底节、纹状体尾状核四个高敏感部位,全部是均匀信号!”
“可……他脑脊液生化的三个蛋白都有明显升高!”
“克雅病的本质是什么?”许秋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本质?朊病毒。”
这一点约瑟夫倒是很熟悉,只要有朊病毒,那克雅病的诊断基本就盖棺定论了。
而朊病毒的存在,正好可以让14-3-3蛋白和S100蛋白等持续性增高,是临床最常用的检测手段。
许秋却摇了摇头:“这三个标志物和花边征一样,只能作为阴性排除。
如果不增高,那极大概率不是克雅病。
但升高了它们三个同时也是神经细胞凋亡的产物,所有能导致神经细胞受损的疾病,都可能引起三种蛋白的升高,无法特异性分辨朊病毒的存在!”
约瑟夫手里抓着这几张影像对比,只感觉口干舌燥。
他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克雅病的诊断程序,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清晰了起来,这个疾病也不再迷雾重重,而是被许秋一个又一个结论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然而,仔细回过味来后,约瑟夫却发现了一个更令人绝望的事情。
第364章 相互矛盾!诡异的疾病!
克雅病的诊断标准倒是更加清晰了。
问题是……他在范富国身上好不容易找到的几种阳性指征,一下子又失去诊断价值了。
千辛万苦找到的一个方向,再次陷入绝路!
“不是克雅病,难不成这是一例没有被记载过的疾病?”约瑟夫思索过后,脑中冒出这个疯狂的猜想。
“不像。”
麻烦的点其实也就在这里。
范富国的各种症状,都属于中枢系统的常见病理表现,没有一点特异性,跟谁都能沾边,都跟任何一种疾病的亲缘关系都不够近。
啥都像,但啥也不是。
“病毒有阳性的吗?”约瑟夫伸了伸脖子。
许秋再次摇头。
病毒性脑炎的五种常见类型,如流行乙脑病毒、单纯疱疹病毒,甚至连少见的JC病毒、人疱疹病毒、EB病毒等都进行了大筛查,然而所有病毒的PCR都是阴性。
这就非常头疼了。
当初在会议室,范富国突发典型的病毒性脑炎的症状,此时却找不到任何病原体。
“那基本上能排除病毒性脑炎了。”约瑟夫揉了揉太阳穴,做出决断。
天罗地网都布下去了,还找不到病毒,基本上可以排除病毒性脑炎。
“既然不是新疾病,我建议继续扩大检查范围。”
约瑟夫叹气。
他虽然不是神经内科的,但也经常在多学科会诊中见过各种棘手、罕见的神经系统疾病。
然而,像范富国这样毫无头绪的,还是头一例。
病程波折也就算了,病理表现也是个四不像,最要命的是一向无往不利的全覆盖检查竟然也失效了……
诊断从这一刻起,走进了死胡同。
起码在约瑟夫看来如此。
“先不用,再做一个脑活检。”
许秋顺手把红笔塞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往外走去。
他的猜测,依旧更偏向于病毒性脑炎!
约瑟夫一阵沉默。
他自然是看出了许秋的心思。
都这个时候了还纠结病毒性脑炎,明明全是阴性啊!
他无法理解许秋的想法,只觉得这是无意义的挣扎。
“没有病原体,能是病毒性脑炎吗?”
约瑟夫苦笑两声,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突然一愣。
他的脑海中立刻闪出许秋顺手牵笔的动作,神情瞬间凝滞。
那是我的笔!
……
脑活检,准确来说,可以分为开颅切除部分病变组织,和立体定向脑活检。
这是一个昂贵、代价巨大,但同样也能获得最确切病情证据的检查。
更准确一点来说,应该叫手术。
检查的过程,其实就是局麻或全麻下微创开颅,取出病变的脑组织、血管和硬脑膜,以进行病理检查。
即便是更小创伤的立体定向脑活检,也需要在引导下,用活检针探入大脑深处,获取样本。
许秋要做的,自然是立体定向。
这已经是脑外科、神经内科最后的办法了。
毕竟,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做一台手术,只为了确诊检查。
更何况对范富国来说,连诊断的方向都还没有摸清,谈确诊还有些为时过早了。
家属这边,听说这个检查损伤这么大,而且价格过万,立刻起了争论。
最后,还是老太太一句“我拿我的棺材本出这个钱”一锤定音。
这台检查手术,最终还是落在了许秋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