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照棠把削好的苹果放在桌面果碟里,向躺在床上的兄弟道:“唔好意思,公司有事,先出去一下。”
“大佬,慢走。”兄弟躺在病床上,右手缠着白纱,左腿打着石膏,正挂在吊绳上。
大佬有来探望已是心满意足,自然不会打扰大佬的工作。
牛强跟大佬来到走廊上,出声道:“高佬森说,中午的酒席,单耳(联公乐)坐馆太子荣会到场,怕是不好谈。”
“你是社团的招牌,别轻易搬出来,出糗就不好看了。”
“扑你阿母!”
尹照棠听得出社团叔父是护着他,但仍旧忍不住面露厉色,张口臭骂:“我神仙棠的名头是打出来的,不是跪出来的,太子荣又点样?”
“不给我面子就继续打,有什么好谈的!”
牛强再一次折服在大佬的豪气之下,拿着大哥大道:“我马上安排车。”
大家都知道“四大四大,单耳最大”,意思便是“四大公司”里排第一的联公乐实力最强,巅峰时期达八万多名会员,实力横扫号码帮、新记、和图以外的一切字头。
既是四大第一,也是江湖第四!
例如胜和、水房都不见得会怕单耳。
老忠的招牌肯定是不够跟单耳比大,高佬森托话让他退场,其实就是有护犊子的意思,怕场面不好看,让他不要来避风头。
但尹照棠不去,颜面是存了,但谈下来的地盘怎么分,要是一块地盘都没谈下来怎么办?
这种不上场就不算输的心理安慰,尹照棠满心不屑。他宁愿到场丢一点面子,也得实打实地把好处拿到手。
可现在马交仔既然已经搬出了太子荣作为救兵,那么他一个人未免弱了气势,也该请些兄弟到场。他不认识大社团坐馆,江湖强人,但观塘烂仔还是认识一堆,正好一起去见见江湖大少“太子荣”的风采。
拿起小弟别在腰后的大哥大,拨出一通电话,向接起电话的爱德华牧师说道:“尊敬的牧师,我是91杂志的尹照棠,公司有几个职员在旺角差馆,能不能帮忙担保出来?”
爱德华牧师略作思索,便爽快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OK,我想他们会乐意信耶稣,并且花钱包下教堂虔诚的向主忏悔。”尹照棠几次跟牧师打交道,已经琢磨出一点味道,将来或许可以跟牧师做很好的朋友。
“棠哥,车安排好了。”牛强快步走回病房门口。
尹照棠道:“再安排几辆车到旺角差馆,把阿豪他们直接接到尖东的酒店。”
蒋豪、左手、阿乐、蛋挞、庄雄几人和大脚超不一样,是在事后被警方上门带走调查,有教会出面保释出来的概率很大。
“我知道了。”牛强出声答应。
讲数的时候排场很重要。牛强安排租车公司开了一部保时捷,三部奔驰,四辆赶到尖东么地道的福临酒家。
这是一座落成不久的七层洋楼,没有半岛酒店那么阔气,但第二层开始大厅都是玻璃落地窗绕一整圈,地面停车的园林设计,大门口的假山和招财石狮,还有从阶梯上直接铺到电梯门口的红毯,都无一例外在表明酒店的档次。
一伙身穿黑色西装,留着寸头或背头的单耳马仔们正举在石狮子旁抽烟吹水,没有拦住寻常的客人,但见到尹照棠一行人踏上台阶,立即就在他们身上嗅出江湖人的味道,全部迈步迎上来站成一排,堵住门口,拽拽的道:“四大开会,闲人免进。”
“我是敬忠义的神仙棠。”尹照棠出声道。
“神仙棠?”单耳的花脸强双手抱胸,眼色不善,故意找茬般调侃道:“老忠的人都已经进去了,没听闻大名鼎鼎的神仙棠会来呀!”
“你凭什么证明自己是神仙棠?先交宝印出来看看咯!”
牛强拔出腰后的牛角刀,快到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便架在花脸强脖子上,狞声说道:“衰仔,几个胆,敢让我的大佬交宝印?”
“交你妈个头,信不信先挂掉你,给我大佬交差!”
晚上、凌晨还各有一章。
第90章 七,堂棍
尹照棠抬起手臂,把两指搭在牛强的刀把处,将刀口抬高两分,眼神淡然看着花脸强说道:“四大的人都是没大没小的吗?你什么职位敢开口叫我交印,报上名来,我好好问问太子荣,四大是怎么教小弟的!”
花脸强挺着脖子,踩神仙棠一脚是想涨面子,但没想到老忠的人不吃这一套,软硬兼施逼他下不来台。
最后只得举手示意马仔们退开,后撤两步,恭声唱名:“宾客到,忠义公司尹照棠先生至!”
牛强收回刀后,还不忘用刀尖朝着花脸强:“再看,小心挖掉你的眼睛!”
“欢迎贵宾,中午好!”
“欢迎贵宾!”电梯两旁有十几名穿着红色旗袍的女服务员弯腰鞠躬,年龄都不过二十出头,画着淡妆都显得五官端正,面容姣好,穿着高跟鞋,旗袍开叉到大腿根部,裸露出一片白色肌肉。
牛强几人忍不住多看了服务员们的大腿几眼,乡下仔们的本性暴露无遗。尹照棠却真对礼宾服务不太感冒,不是清高,是会所去多了。
拎着小工具箱,挎着小化妆包的妹妹站一排,弯的比这里深,露的比这里多。一点小小的场面都适应不了,未来怎么上大台面啊!
“呼。”尹照棠吹出口烟雾,打算把雪茄灭掉,有位胸前挂着名牌的领班走了上来,接过他的雪茄拿在手上,笑着鞠躬解释电梯里可以抽雪茄。
再进电梯帮忙摁下楼层,陪同一行人来到六楼的电梯口。
牛强,花皮几人砍人的时候不见心慌,女仔进来给他们摁个电梯,倒一个个手足无措起来。有的摸着鼻子,有的望着电梯天花板,看的尹照棠暗骂没出息。
这种症状少去点楼凤马栏,多去高档酒店里的桑拿会便可治好。
当他们走出电梯的时候便见到有一批老忠的兄弟,正与四大的人马面对面站在走廊一侧,穿的是黑色短襟,白色内衬,带头人是街市勇的头马焦安。
焦安扎着一个丸子头,戴着牛仔鸭舌帽,头发卡在帽子后的绑带里,五官算是个帅哥,但脸颊冒着些青春痘,加上手臂,肩膀都有明显的刀伤。
失了几分潇洒,多了些男人味。
“棠哥!”
“棠哥!”
焦安见到他来,抬高一寸帽檐,笑着打了声招呼,低声说道:“里面还没开始谈。”
尹照棠拍拍焦安的肩头,扫过长廊上的兄弟们一圈,在兄弟们眼里读出了一丝期许。
回敬给四大马仔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带兄弟步入挂有鸿运堂木牌的包厢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二十人大圆桌,圆桌中间有小桥流水的造型盆景,一盏巨大的欧式吊灯高悬穹顶,房间射灯开了两圈,角落里摆着八个盆栽,种着迎客松,发财树,三角梅等等。
会客沙发上坐着一些没资格上桌的马仔,余下“四大”和老忠的叔父,扎职人们都坐在圆桌旁。
整张大圆桌围坐的人满满当当,但老忠一方只有肥猫、高佬森、街市勇、老摩、光仔五人,剩下十三人都是四大的话事人和扎职人。
只听坐在主位上的马交仔话事人“贵利仁”正用缓缓道来的语气讥讽着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没个扛事的出来?”
“你们老忠不是有个双花红棍,名号特别响,叫什么神仙棠吗!”
“人呢?”
同新和话事人盲蛇叼着根牙签,单手撑着桌面,态度也很嚣张:“是啊,肥猫,叫你手下的神仙棠出来亮亮相。”
“我有个兄弟叫超串,你还记得吗。”
“超串那起车祸,说不定就是他做的!”
“吊,胡说八道,你怎么不讲港督是他生的!”
高佬森,街市勇几人回以粗口,针锋相对,讲数就是这样,什么脏水都往对家身上泼,道义上首先要站得住脚。
但真正有资格话事的人,都不会急着开口,像是穿着白色唐装,笑眯眯,跟座弥勒似的肥猫,或者在第二主位饮着茶,一身黑色中山装的太子荣。
尹照棠在一片叫骂里拉开坐馆身边的空位,咬着雪茄出声道:“我到了,可以谈了吗?”
“就你叫神仙棠是吧!”盲蛇瞪了他一眼,嘴上不服气,但屁股却坐了回去。
“阿公,森叔,勇哥.”
他先同自己人打了声招呼。
肥猫笑眯眯的道:“料到了,一个拦不住你的。”
尹照棠见到东安乐的坐馆么鸡也在,朝他颔首,出声道:“鸡叔,多谢。”
“我也扎了你一朵花啦,怎么会不来撑你?”么鸡穿着青衫,笑起来一嘴黄牙。
这就是双花红棍的好处,真遇到难事,还有个社团能帮手。虽然东安乐被老忠打掉一个堂口,但丧坤本来就没人缘,挂掉以后,么鸡的地位反而更稳。
加上两个社团没有新起摩擦,社团间恩怨便算了结,握手言和之后,来卖份人情也正常。
肥猫瞥了么鸡一眼,刚刚尹照棠没到场,么鸡可是一句话没讲。
请来当和事佬的人好似块木桩,吊,看人下菜!
今天是四大龙头齐聚,在座的坐馆共有七位,红棍满堂,排场可谓宏大。
近一年半载江湖上规模最大的谈判,便是今天福临酒楼的七支旗谈和。
O记在外边盯着,江湖上许多人都在等消息,因为有很多人认为老忠跟马交仔开打,是在抢旺角的白粉市场,也许谈判的结果会影响一个区的药价。
江湖人爱八卦,有时不是为了看热闹,是为了分析经济形势。
同政客看时事新闻一般。
贵利仁打量着尹照棠,倚老卖老,托着尾音:“等了老半天,终于见到人了,靠,人齐没?人齐直接开始谈吧!”
尹照棠低头抽着雪茄没有啃声,门口又响起脚步声,杜大状带着蒋豪、蛋挞、阿乐、左手,庄雄,柳传宗六人走了进来。
六人一口喊一声棠哥,便在沙发区搬了张椅子坐好,有人反坐着椅子,双手搭在靠背上,有人翘着二郎腿,吹起了口哨,有人目露凶光,有人嘴角藏笑。
贵利仁讲话的节奏被打断,语气不爽的骂了声:“烂仔!”
尹照棠捏着雪茄,瞪向他道:“我就是一个屋烂仔来的,不认识乜太子,元老,没有达官显贵撑腰。今天只有一群兄弟当靠山,我就代表手底下的兄弟来跟你谈,你他妈的给我礼貌点,老鬼!”
“好了,和谈首先是个和字,大家都客气点,讲数好好讲,讲不拢再打野性,逞嘴上功夫有什么用?”坐上壁观的太子荣见到被人点名,放下茶杯,语气不爽的打了个圆场。
勉强把场面平了下来,又没忘记呛回去,盯着尹照棠道:“我就是你口中的太子,怎么,你要指教我怎么出来混吗?”
第91章 太子也是小三
肥猫抓住了最适宜开口的时机,发出爽朗的笑声,和颜悦色道:“哈哈哈,太子,不要同乡下屋仔太计较,浪费口水呀。”
“今天有老忠和四大的和事佬,传出去我们都有面子,阿棠,还不快点向太子哥道歉!”
尹照棠吸着雪茄,一声不吭。
太子荣身为和事佬,不可能扫了肥猫的面子,那样有越俎代庖之嫌,会惹马交仔的人不爽。
虽然,他完全有实力把马交仔跟老忠一起踩扁,但现在抬起两根手指,摆了摆,接过小弟递上来的雪茄,低头吸一口道:“算了,我跟屋仔计较,省的传出去说我阿荣以大欺小,丢我的人。”
“今天呢,我只是一个中间人,有什么事把话说开。送兄弟进赤柱留学很巴闭啊,不如留下来多泊两辆车,卖两本咸湿杂志来的有用啦。”
太子荣弹弹烟灰,扯了扯领带,故意全身瘫在椅背上,胸口佝偻起来,人都朝桌底滑了两截。
尹照棠见阿公没有直接开出价码,便知道做小的该先开口,拿手比出一个八手势,倒过手来,出声讲道。
“我算过笔帐,昨天公司跟舞王打一场,一夜烧掉超百万港币。但我们老忠是讲道义的,冲太子荣的面子,打个八八折,赔我们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的汤药费,再加太子道八间夜场,八间赌档,八家马栏,事情就算过去了。”
“你有什么想法,张口讲出来吧。”
马交仔坐馆的贵利仁,老同的坐馆盲蛇,联英社矮子,全一志坐馆力哥都对尹照棠报帐单的发笑。
“哈哈哈,挑那星,后生仔口气就是大。”
“你真的有想要谈吗!”
“马尿喝多了,回家醒醒酒再来。”
盲蛇倒了杯六杯茶,摆在一个茶盘上,用玻璃转盘转到尹照棠几人面前,冲着肥猫喊道:“肥猫,有诚意的话,饮了这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