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制片主任孟繁耀,有些越权地担纲起副导演的职责来,面色肃然地指挥现场。
这是被小道士吓着了。
自从打张继中口中得知王睿提起的诉讼,使路宽此前对于局势的判断更具说服力,哪里还敢等闲视之。
张继中在自己的房车里研究着助理从书店买来的易经八卦,车内空间一般,这年头的国内房车刚刚起步,技术水平较低。
大胡子的这辆房车是今年5月刚刚成立的中天特车的中天之星TC5040XLJ产品,南京依维柯的底盘,2.8T的柴油机,堪堪满足现如今国二的排标。
敲门声响起。
“请进!”
孟繁耀笑道:“导演,一切就绪,今天结束就能回无锡了。”
张继中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仍是笔走龙蛇,圈注着路宽所说的“剥卦”。
“没事就行,不要大意。”
“是!”孟繁耀很有眼色地上前把茶杯满上,瞥了一眼制片人的阅读内容。
“张导,您还真研究起来了,我看那小子大多是夸夸其谈。”
张继中不置可否:“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总是对的。”
孟繁耀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这个小道士倒是起到正面作用,起码这几天剧组风气焕然一新,没人敢掉链子。
张继中此时已然沉浸在国学的玄妙中,对着“剥床以足,蔑,贞凶”苦苦思索,百思不得其解。。。
“小心!”
“亚朋!”
突然车外传来几声惊呼,接着就是李亚朋一声惨叫,孟繁耀肝胆俱裂,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屁滚尿流地奔下车!
“怎么回事!”
入眼所见李亚朋已经惨嚎地摔在地上,右侧腿骨和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挫伤,但那痛苦的表情显然不是区区皮外伤就能造就的。
“亚朋!”
周讯拨开人群冲到跟前,焦急的表情溢于言表,李亚朋痛的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惨笑道:“没事儿,应该是硬伤。”
江琴琴走过来稍微拉了拉周讯,人多眼杂,她害怕周讯的情事泄露。
急救车呼啸而至,医生简单验伤,便吩咐护士带人回医院处理。
张继中倒是有着每逢大事有静气的从容,或许也是被小道士的预言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哭笑不得地发现此时竟然情绪如此稳定。
如果早点遇到路宽,王睿也许就不会被自己给炒了。
“医生,情况如何?”
随诊的中年医生重重地呼出一口白气,寒冬里的气氛更加肃穆,剧组人员都静待着他的初判。
如果是骨折之类的需要打石膏的重症,拍摄日程又要无限拖延下去。
“初步判断右脚韧带损伤,右膝半月板损伤,具体程度拍完片子才能知道。”
孟繁耀追问道:“半月板损伤需要打石膏吗?”
医生无暇理会他们,踩着踏板上了救护车:“看情况,如果损伤太严重无法缝合,可能要手术取掉一根。”
只留下制片主任风中凌乱,心拔凉拔凉滴。。。
张继中面色骤变,眉头拧得像麻花一样,心头蓦然响起小道士的判语。
“剥床以足,蔑,贞凶,简言之,床脚腐朽就会脱落,这是伤及根基的事情。”
又想到刚刚李亚朋右脚右膝的损伤。。。
1951年生人的制片人饶是已经步入知命之年,却仍是惊惧莫名,浑身汗毛直立。
这是来自人类本身对未知事物的天然恐惧感。
“老孟!组织大家善后,我先回无锡。”
他要第一时间去找路宽当面求解,剧组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周讯换好了衣服,拉住李亚朋的亲哥兼经纪人李亚伟的车门:“亚伟哥,带我一起去吧!”
“周讯,你还是等等吧,待会医院肯定都是记者,你。。。”
他的意思很明显,两人都处在事业发展期,究竟目前这段感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现在是不是合适的公开时机,都尚且未知。
江琴琴也死死拉住她:“你忘了路宽说什么了吗,让你无论发生什么都待在宾馆,别乱跑。”
周讯愣了一下,可惜她就是这一个自我又骄傲,只听从自己的内心去赴汤蹈火的女子,哪里还管得了这么许多。
“不行,我必须去!”说着坐上车重重地关上车门。
桑塔纳2000的后轮猛地甩开地上的雨水,疾驰而去。
第9章 尹志平
张继中和路宽在房车里面对而坐,狭窄的四方小几上泡着大胡子在浙省新昌拍戏时候买的大佛龙井。
路宽笑着谢过大胡子的客套,心境悠然地品茗。
“不错!”他轻轻呷了一口茶水。
“鲜醇甘爽,汤色也杏绿明亮,就是水粗糙了些。”
张继中给小道士竖了竖大拇哥:“路大师是懂行的,本来今天准备到苏州大阳山打几桶山泉回来泡茶喝,结果。。。”
“哎。。。我现在真是心力交瘁了。”
路宽不置可否地笑笑,他早已从江琴琴的通话里得知了事情经过。
是道具组的一套绳索老化,又刮在了虎丘山尖锐的岩石上,这才导致郭靖英雄变狗熊。
听着大胡子对自己的称呼从路道长到路大师的变化,心想也到了结算战斗收益的时候了。
嗯,本鲁大师就给你好好清理清理内存,再种个木马到你脑袋里!
“路道长,三十万顾问费不是问题,您看这其他的方方面面?”
路宽长叹一口气,脸色为难:“三天前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横生波折,化解非是易事。”
张继中脸色有些难看,这不会又要加码吧?
他有心想请对方下车,又不愿在剧组冲刺的最后关头再生事端。
进度拖沓的每一天,付出的都是数以十万计的人员费用,还会影响后期制作时间,影响上映排期时间。
两权相害取其轻,他耐住性子道:“三十五万,请路道长各方面都照顾到位!”
路宽哑然失笑,一副吃惊的神色:“张导言重了,不是钱的事,我是有个小要求。”
“我想在剧里出演个人物,不知道行不行?”
“嗯?请讲?”大胡子有些吃惊,没想到方外之人戏瘾这么大。
“尹志平,我本色出演,你可以找人来试试戏。”
张继中有些张口结舌:“这。。。”
他抛开宗教神秘色彩的滤镜,去观察面前这位身着常服的青年,从外形到气质说一声出类拔萃不过分。
再想到他提的要求,又是那么得恰如其分。
尹志平在整部剧中只出场两三集,戏份不重,但又是有台词有动作有特写的角色,对于新人试水再好不过。
这分明就是处心积虑,把自己这方的每一步都算无遗策。
真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张继中端起茶杯笑呵呵道:“看来路道长还有个演员梦啊?”
路宽故作高深道:“所谓直心是道场,道士下山,是要到红尘中历练的。”
“这大千世界,娱乐圈肮脏市侩、纷繁复杂、红粉骷髅,再适合不过。”
人性本恶,各个顶级圈子不免藏污纳垢,只是娱乐圈在聚光灯的映照下尤为突出。
张继中有些沉吟不决,说他故弄玄虚、诡计多端,但前后两件事的判断和预测又玄之又玄,叫人不得不信。
说他仙风道骨,不流于世俗,却又甘愿掺和到剧组、演员的俗务里去,这哪里像个世外高人的做派?
路宽哈哈大笑道:“张导不要多虑,都21世纪了,道士这个身份是摆不上台面的,我也不能不为以后多做准备啊。”
这倒是心里话,正所谓以正合,以奇胜,他总不能一直靠着这个神神叨叨的做派结交各方,偶尔的神来一笔要在关键时刻用出,不然破绽太多!
从演员做起躬身入局,利用圈内人士热衷怪力乱神的特点勾兑资源,在这个资本和人情社会里辗转腾挪才是正途,道士身份只能作为一个掩护,难登大雅之堂。
张继中才不管他话里是真是假,横竖这样一个小角色出场时间都不到二十分钟的,给他便罢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停摆的剧组重启。
路宽钱也拿了,这时候也从公关角度给大胡子一些建议:“李亚朋受伤住院,周讯情绪不稳定,记者们肯定风闻而至,剧组要做好舆论应对的准备。”
“你是说?”
“炒作他们因戏生情的事情,把拍摄延误和主创受伤的负面新闻盖过去,把热度炒起来。”
张继中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这倒不算是什么高明的做法,剧组常用的炒作手段,但从一个初涉娱乐圈的小道士嘴里说出来还是怪异得很。
但又不得不承认是目前的最优解了。
“还有,张导可以私下里通知李亚朋现在的女友曲颖,越快越好。”
路宽好整以暇地吹着茶杯中的浮叶,毫无心理压力地把这点肮脏的勾当抛给大胡子,他相信对方会做出最佳选择。
以他在前后几部金庸改编剧中进行的炒作手法,这次不抓住机会把三角恋的热度炒到爆火给《射雕》预热才怪!
“哐当!”一声,张继中手中的茶杯滑落,茶水四溢,沾湿了小桌几。
路宽,你心比我还脏啊!
似乎从认识这小道士起,他就在不断刷新人们对他的认知。
现在更是仿佛云山雾罩一般,让张继中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但有一点倒是可以确认,这是一个聪明人,和聪明人做朋友总是没错的。
至于原本的演员程浩峰,自然变成肮脏交易的牺牲品了。
弱肉强食,不足为奇。
剧组摄影棚。
“什么?你?尹志平?”
江琴琴有些不可置信,她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道士都下山进娱乐圈了。
“咳咳。。。”路宽握着拳头在嘴边轻咳了两声,佯怒道:“江姐姐难道觉得我的形象不过关吗?”
她只是觉得有些太突然。
前一秒还在他鬼神莫测的预测里震惊,这会他好像又坠落凡间,成了和她一样热衷进步的娱乐圈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