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贾科长拍《小武》的时候手里只有20万,他带着影片在柏林电影节一炮打响之后,引起了北野武工作室制片人的注意。
他的第二部作品《站台》顺利获得了北野武500万的投资,还放言绝不干涉,让他随心所欲,尽情去拍。
后来《站台》也顺利获得了威尼斯金狮奖的提名,北野武还帮他联系了海外发行资源,提携有加。
此后,贾科长的《天注定》、《山河故人》和《江湖儿女》,都有北野武工作室的身影。
这位被黑泽明寄予厚望的小日子导演此时对路老板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邀请路宽上台,稍加介绍后便迫不及待地发问。
“路宽,你是我这部导演剪辑版完成后第一个看出来这个镜头语言的人,请问你也是导演吗?”
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路老板平静地自我介绍:“是的,我是来自中国的导演,我的影片叫《爆裂鼓手》,将在4号上午展映。”
没错,他就是为了蹭热度才发言的。
生活不易,他这样的青年导演更是没有太多人脉与资历进行自我营销,想在这届威尼斯上有所斩获,不得不另辟蹊径。
比如请田状状联络评委会主席巩莉,比如不请自来蹭一蹭黑泽明的热度。。。
张继中:这我熟啊!
记者和观众们都很配合地聆听二人的谈话,还没有人提前离场,这是对成名导演的尊敬。
“了不起,你让我想起了你们国家另一位才华横溢的电影导演!”
路宽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这时候话题不能岔开,逼还没装全乎呢。
“北野武先生,电影非常棒,但我有一些小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说出“当讲不当讲”的时候,接下来的话估计不太好听。
路宽的目的当然很明确,他就是蹭热度来了,就是博眼球来了。
只不过他是从专业角度做交流,言之有物,不会哗众取宠,否则丢的是中国电影人的脸。
“影片中大远景和全景居多,但也有小部分是长焦拍摄,而且手提式拍摄的迹象很重,比如第一对恋人在雪中嬉戏的画面。”
北野武有些震惊,能看出电影镜头语言顶多算是内行。
但是能看出某些小细节的拍摄工具甚至镜头轨迹,却着实是有些惊艳了。
一道菜吃完了能够大致点评出好吃在哪不算难。
但是能分析出放了哪些佐料,甚至醋是直接浇在菜码上,还是出锅之前溜边放的都能瞧出个1234,这就有些耸人听闻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话筒:“我很期待你的建议。”
“是这样。”
“手提式拍摄固然有突出细节、放大人物情绪的好处,但是不稳定的缺点也很明显。”
“比如那一段闪回男女主角雪地嬉戏的画面,我觉得可以用常规摄影,大摇臂从上往下,配合轨道的平移。”
“这样整体画面的纵深和和动感体验会更强,也可以配合镜头的推拉做一些淡化和转场。”
一言既出,满堂皆静,只有记者拍照的咔嚓咔嚓声。
普通观众安静当然是因为听不懂。
偶有些业内人士懂得拍摄技法,但是才看过一遍影片,他们又怎么回忆得起这么多细节?
只有陷入沉思的北野武有和路宽交流的能力。
他此刻疯狂地进行头脑风暴,按照路宽所述,把几处细节做了预演和拆解。
换言之,这两人是在下盲棋啊!
北野武一会儿紧皱着眉头,一会儿又眼前放光,他竟然真的感觉这样效果会更好些!
这位放荡不羁的电影狂人热切地握住路宽的手:“你的想法太棒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尝试了!”
北野武谈兴未消,逮着路老板继续发问。
“路宽,请问你的这些摄影和镜头灵感都是从何而来的呢?”
“你知道的,我常常为灵感匮乏去演漫才,甚至去跳舞、打拳击比赛。”
观众们都友善地起哄,粉丝们知道他演的漫才都是黄段子,跳的都是脱衣舞。
这个拳击比赛倒不知道是不是正经的,说不定是和比基尼女选手的肉搏大战。
路宽笑道:“其实我也是拾人牙慧,上个月我在北平电影制片厂遇到了昆汀,参观了他新片《杀死比尔》的拍摄。”
“你们二位都是以暴力美学著称的导演,我想没有灵感的时候你们不妨互相借鉴下!”
“当然了,你们交流的时候最好邀请一下我,毕竟能够同时抄两位大师的创意也是极好的。”
一个黄段子大师,一个资深脚控,再加上一个炮手路宽,想来还是能碰撞出一些带色火花的。
北野武抚掌大笑起来,又引导现场的观众为路宽的幽默自嘲鼓掌。
天下文章一大抄,电影属于文艺工作,大家互相借鉴是有的。
远的不说,明年威尼斯北野武会带着他的新片《座头市》参展,这部电影恰恰就是借鉴了《杀死比尔》的风格,把现代舞和暴力美学融合。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也毫不讳言这是从昆汀和元和平身上汲取的灵感。
他把这种风格定义为娱乐暴力片。
只能说路老板是个人精,今天来蹭北野武的一招一式都挠到了他的痒处,让这位不羁的小日子导演把他奉若知己。
“我很期待看到你的电影,到时候我会不请自到的,哈哈!”
路宽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两人重重地握了握手,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现场观众别的看不懂,这种合家欢大结局还不懂?
又是掌声如潮,既送给大胆提出艺术创意的路宽,也为心胸宽阔的金狮奖大导演奉上礼赞。
路老板这种营销策略确实还是看人的,北野武是个疯子,是个妙人,是个纯粹的艺术家。
换成陈开歌试试?
估计路老板还没说出当讲不当讲的时候,一句“人不可以这么无耻”就已经劈头盖脸而至了。
冯远争和刘伊妃都与有荣焉地跟着大家一起鼓掌,能与这样的成名导演坐而论道,确实是在国际电影节的舞台上给中国导演长脸了。
展映结束,路宽又接受了一些记者采访,竭尽所能地蹭了些热度,也博取些路人观众好感。
几人拾级而上,转到《Ken Park》的展厅。
“啊!这!”
刘伊妃眼尖,目瞪口呆地看着放映厅前的海报,是一对裸身男女,很有艺术感地苟合着。
路老板攥起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那个,小刘啊,你先回去吧,这部《Ken Park》好像有些少儿不宜。”
“就让我和冯老师一起去批判资本主义的腐朽吧!”
第110章 金狮奖的野望
路宽和冯远争两人把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撵走,一头扎进了欧美区流连忘返。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间节点,还没有掀起后世诸多运动的欧美,风气还是极为开放的。
没有太多跳脚的环保主义者、LGBT群体站出来鞭笞这些电影有物化女性的嫌疑,让观众们好好饱了眼福。
从《Ken Park》出来,两人又去了《裸露》。
这是德国导演多莉斯多莉的新作,直截了当地在宣传剧照上就剧透了劲爆内容。
路老板看着标注为四级的分级和展厅外排起的长龙队伍,颇有些哭笑不得。
“冯老师,你说这帮欧美人成天的看猪跑,怎么对这玩意还这么兴致勃勃呢?”
严肃片他门可罗雀,四级片我重拳出击?
冯远争笑道:“小路,你还没结婚,不懂妾不如偷的道理,能在这样的艺术殿堂里看这样的片子,对于这些欧美人来说是更刺激的行为!”
路老板给见多识广、89年就赴西柏林学习戏剧的冯远争竖了个大拇指,两人排队进了影院。
又是一番银幕上的肉搏厮杀,但是现场观众好像并不太满意,时不时报以嘘声。
场边的德国导演和剧组团队脸色都很难看。
等电影结束两人出来的时候,看着座位已经空了三分之二,看来是提前离场的观众太多。
“看来这部《裸露》的场刊得分不会太高了。”
路宽赞同:“有些为色情而色情的意思了,打着艺术的旗号搞噱头,落了俗套。”
“特别这还是德国女导演的作品,也太豪放了些。”
冯远争笑道:“我在东德学习的时候,西柏林就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买春场所。”
“别看德国人严谨、古板,这些人就像弹簧一样,平时把自己压制得狠了,只能在这些方面纵情声色来释放自己。”
两人在露天咖啡店坐定,等待下一部影片,刘伊妃不知道从哪儿又窜出来了,身边有刘晓丽跟着。
“冯老师,路宽,你们电影看完啦?”
刘伊妃背着刘晓丽向两人眨巴眨巴眼睛,调侃的意味很浓。
路老板一脸淡然:“是啊,刘阿姨,你们坐下喝杯咖啡吧,待会我们一起去看汤姆克鲁斯。”
“好啊!”
刘伊妃跟他混得熟了,自然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路宽继续和冯远争闲聊。
“冯老师,你就是在东德学的格洛托夫斯基吧?”
冯远争面色稍霁,有些落寞地喝了口咖啡。
“是啊,一晃也过去好多年了。”
“小路,你说这次我们的电影能获奖吗?”
刘伊妃母女瞬间投来关注的目光,哪个演员不希望自己第一部电影就有所斩获呢?
路宽笑道:“冯老师,电影节这玩意,讲究一个提名靠实力,获奖凭运气。”
“怎么说?”
冯远争是个戏痴,醉心话剧,对这些电影评奖的内幕远不如路老板了解地清楚。
“当今世界的权威电影奖项评选大致就两种模式,奥斯卡的大锅饭和三大的精英制。”
“奥斯卡是以量取胜,评委多达千人,这里面鱼龙混杂,便于剧组和资方进行公关游说,大大增加了获奖的不透明度。”
“这方面香江的金像奖是类似的,97年的《南海十三郎》为了获奖,在片尾加了一个‘全港编剧共勉’的字幕,就是打的人情牌。”
这事儿就跟小学生在试卷最后写“老师您辛苦了”,企图让批卷老师手下留情是一个道理。
关键是还奏效了。。。
那一年《南海十三郎》拿了金像奖的最佳编剧。
“但是戛纳、威尼斯这样的欧洲电影节走的是精英化路线,比如这一届的评委是巩莉,相对来讲对于华语电影是一个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