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2004:独行文坛 第227节

  张潮语气中的严肃,就连不通文学的白岩松也动容了。他悄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努力驱赶内心深处那种激动中又茫然的感觉。

  候场区的陆金波早已经坐不住了,甚至在来回踱步。此刻他内心已经不再考虑《原乡》的销售策略,而是完全沉浸入张潮的述说当中。

  他原本以为张潮对马悦然的拒绝,纯粹是一个营销手段;今天的访谈,也只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既表明自己的态度,也不得罪什么人。

  没想到张潮这么“狠”,完全把访谈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文学讲习,作为采访者的白岩松完全成为了工具人,而自己也被张潮那细腻入微又不失宏大的讲解深深吸引住了。

  身为中国网络文学的先驱,他有不少作品最后都走了传统出版渠道,可以说深谙两者的规则。陆金波之所以选择网络平台,做一个“游侠”,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对传统文坛圈子游戏的失望。

  谁当年还不是个文艺青年了?但既然你们把文学当成一门生意,那就看谁做得更好吧……

  而现在,注视着张潮的已经不是果迈文化的陆金波,而是「榕树下」的李寻欢。

  白岩松看看时间,已经早上10点半了,采访不知不觉就进行了快1个小时。随着话题的深入,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难以掌控这次访谈。

  对于一个资深记者来说,充分的准备是必不可少的。

  就像陆金波在门外对记者说的那样张潮这次决定并非心血来潮。今天的访谈更是预谋许久,否则不可能昨天深夜接受网络媒体采访爆出拒绝和马悦然见面的消息,今天就能让CCTV拍白岩松这个级别的人物上场。

  张潮早在一周前就与比较熟悉的CCTV10制片人“密谋”此事,后来经过内部协调,不知怎么的,CCTV对此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最后就是今天这个待遇。

  但即使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甚至提前和张潮大致对过一遍问答梗概,白岩松也没有想到张潮的临场发挥竟然完全溢出了自己此前最离谱的想象。

  再深入下去,张潮又会说出什么“奇谈怪论”?

  白岩松眼看素材已经绰绰有余,于是准备结束这次的访谈。他暗里吸了一口气,问道:“相信大家都明白你为何选择拒绝与马悦然院士见面了。

  虽然做选择的是你,但失望的可能是很多人,包括许多普通的读者,甚至是你的书迷你还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的吗?”

  张潮闻言沉默了下来。他深知这个时代,还有很多人沉溺在对外国文学以及诺贝尔奖的崇拜中难以自拔,自己虽然讲了那么多话,但未必真能打动他们。

  但他们也是热枕爱着文学的人啊……

  此刻,他感觉到现场许多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自己,有期待、有紧张、有热切……

  张潮缓缓地开口道:“我今天的选择,本质上是对‘为谁写作’这个根本问题的回答我们的文字首先要对得起汉语的平上去入,对得起长江黄河的文明滋养,对得起在这片土地上真实存在的悲欢离合。

  无论是我曾经写出的作品,还是即将要发行的新小说,都从未辜负这个信念!”

  听到这个答案,陆金波忍不住捏着拳头,空挥了一下。

  访谈结束了,张潮站起身来,对白岩松道:“如果还想了解我的新书的内容,可以直接问陆总。我自己就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白岩松:“……”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是吧……

  陆金波:“……”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西服、领带,幸亏没什么纰漏谁能想到今天要上CCTV啊!

  张潮道:“我去外面和记者们聊一聊,他们应该等得不耐烦了。”

  说罢就出了垂花门,门外顿时热闹起来,随即声音又小了下去,显然是张潮提醒他们里面的采访还未完全结束。

  这下不采也不行了。

  白岩松和陆金波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直到白岩松身边的工作人员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他看完才松了一口气,开口问道:“陆金波先生,听说你过去是一名网络作家,名叫‘李寻欢’?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起这样的一个网名?”

  陆金波也松了口气,这都自己当年成名的时候被问烂的问题了,应付起来自然很从容:“李寻欢是古龙笔下的大侠,号称‘小李飞刀’,他是我最喜欢的武侠人物。

  当初用‘李寻欢’做我的网络ID,其实就是为了表明……”

  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以后,终于渐入佳境。忽然听到垂花门外的一进院传来一阵惊呼和喝彩声,两人面面相觑,白岩松笑道:“看来张潮的观点,不少人都赞同。”

  陆金波连忙道:“其实我刚刚在旁边也听得心潮澎湃,好像内心那颗早就熄灭的火种又被点燃了。”

  白岩松道:“张潮拒绝与马悦然院士会面,对你来说意外吗?或者说,是不是一种打击?毕竟我们知道马悦然院士的推荐,往往意味着作者或者作品会一跃成为文坛的热点话题。”

  陆金波露出一个非常职业的笑容道:“是一个意外,但不是一种打击甚至可以这么说,听过张潮的表态以后,已经成为一种鼓舞。

  他让我相信中国文学的希望永远在年轻的作者手上,他的新小说就是一部践行了他创作理念的作品用中国人的笔,写中国人的故事。

  哪怕这个故事大部分时候发生在美国,但却不是西方文化凝视下的产物,而是文学自觉、文化独立的代表。我相信,只有中国人才能真正读懂它。

  反过来,读懂它,也就读懂了中国人。”

  白岩松好奇地问道:“大部分时候发生在美国?这部小说越来越让我感到期待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出版呢?”

  陆金波胸有成竹地道:“下个月,下个月就与全国读者见面!”

  此时是九月初,对一部长篇小说来说,一个多月的出版时间是非常紧迫的,但是陆金波绝不允许自己错过这一波热潮。

  尤其是下个月张潮还要去日本,他有预感,张潮一定会再给自己一个“惊喜”。

  不过陆金波始终没有透露书名是什么这也是所有编辑昨天试读会前签的一份保密协议里的要求。

  毕竟盗版太厉害了,知道了张潮新书的名字,别说一个月了,估计一星期后所有书摊都会摆上《原乡》,还会注明「张潮新著」,或者「张潮大著」。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采访就顺利结束了。

  直到CCTV的人收拾好器材走人,陆金波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一时间都无法消化这一早上的波澜起伏。

  张潮走进院子里,陆金波还愣愣地坐在石榴树下,一言不发的样子。张潮不禁纳闷,上前问道:“陆总……陆总……你怎么了?”

  陆金波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张潮,眼皮止不住地猛跳,良久才感慨道:“其实,你也可以昨天和我说的,何必瞒我到早上?”

  张潮笑道:“昨天不是看您兴致高昂,不忍心打断嘛。”

  路金波自嘲一笑,没有言语,心里知道自己还没有得到张潮的完全信任不过不管怎么样,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可以安心地去「潮汐文化」签协议了。

  送走了陆金波,张潮又拉出了竹躺椅,摇着蒲扇靠在上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时间已近中午,阳光如金箔般泼在青砖墁地的四合院里。正房檐下的彩绘雀替晒得发烫,石榴树在院心投下碎银似的斑影。

  东墙根儿堆着几篦子新晒的京白梨,裹着层细密糖霜;西厢房支起的竹帘卷着半幅青影,穿堂风掠过装饰用的葡萄架,悬着的紫玉珠子碰出细碎清响。

  “真是太惬意了……”张潮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怪不得重生的前辈们都要买四合院呢,原来收拾好了住着这么舒服……”他一时间都不想让「潮汐文化」的小伙伴们搬进来了。

  《原乡》经过他的这一波操作,销量什么的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张潮拿起来一看,正是Simon&Schuster出版社的大卫米勒,他在电话里无奈地道:“张,不好意思,《原乡》是一部杰作,但你要的版税和首印实在太高了。

  要知道,这部小说和《大医》《消失的爱人》都不同,它几乎是完全提供给华人读者的……”

  没等大卫米勒说完,张潮就打断道:“先别着急做决定,最近在中国,甚至在欧洲,关于我,关于这部小说,会发生一些小小的‘风波’。

  你让你的助理多关注这方面的情况吧,最好请一个翻译苏珊就很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说罢,就把电话给挂了。

  只留下大洋彼岸的大卫米勒,看着“嘟嘟”直响的话筒郁闷不已。

  当天晚上,

  《文学尊严高于诺奖光环,中国作家不向瑞典称臣》新民晚报

  《打破诺奖焦虑症,激活中国人的文心与龙脉》燕京晚报

  《去伪士、存真章,中国笔杆不种媚外的秧苗》羊城晚报

  《文学无须朝圣,创作就是成为自己的神》新浪网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这才是文学最高奖!》搜狐网

  ……

  张潮的观点,在论坛更是激起滔天巨浪般的讨论声量

  「这不是简单的文人相轻,而是一场文化殖民侵略下的自卫反击战。张潮用‘阉割’这种比喻虽然刺耳,但却精准击中了当代文学创作的病灶。」

  「话是这么说,但也要警惕矫枉过正哦,如果马尔克斯当年若固守‘纯粹拉美文化’,《百年孤独》就不会让全世界性共鸣。文学的民族性与世界性,可不是你死我活、不可调和的斗争」

  「谁共鸣了,谁共鸣了?你共鸣别带上我,我没共鸣!」

  「某些人把文化不自信包装成文化自信的样子真可笑!张潮敢说自己没受过博尔赫斯影响?《刑警荣耀》里的意识流技巧他自己发明的?既要吃现代主义奶水长大,又骂奶妈不怀好意,这算文化巨婴还是文学民粹?」

  天涯论坛

  「纯直男视角哈这作家明显在搞饥饿营销,和他妈乔布斯卖手机一个套路。就好比打篮球故意不参加NBA选秀,放话说“老子要创立中国街球联赛”,结果转头就签了耐克代言。你们看,新书书名都没影子,当当网就有几万人留言想看了这套路我熟!」

  「兄弟话糙理不糙!当年张潮骂“新理念作文大赛”是“谋杀现场”,评委是“杀人犯”,转头自己亲爹开始卖作文选,还把“新理念作文大赛”自己包办。文人的骨气?呸,都是生意!」

  「你们把文化战略看得太简单了,我们国家正在下一盘大棋!就像中国男篮不能永远指望归化球员,文学更需要本土巨星。张潮至少敢说真话,比那些跪舔诺奖的“作家买办”强百倍!」

  虎扑论坛

  「站爆张潮!某些作家写农村必是愚昧落后,写城市必是物欲横流,跟张艺谋早期电影一个毛病。建议诺奖改名叫“第三世界伤痕文学奖”!」

  「呵呵,张潮不是又当又立第一人!你看他新小说找不找美国出版社?有本事学曹雪芹“批阅十载”不出版啊?这都是文人炒作新套路:爱国人设+碰瓷诺奖=财富密码。懂得都懂!」

  「别看这哥们现在蹦得欢,等新小说卖不动了,保证哭着求马悦然见面。参考当年慕容雪村骂完体制,最后还不是乖乖回来写主旋律?」

  豆瓣某小组

  ……

  正当网络讨论热火朝天的时候,白岩松采访张潮的节目终于在央视的黄金时间,《面对面》栏目中播出了。更难得的是,这次节目对张潮关键性的回答几乎一字不剪,完整呈现在了观众面前。

  如果说报纸和网络报道,因为篇幅所限和记者的水平不同,无法完整传达张潮的观点,造成了舆论撕裂的话;那么《面对面》播出以后,就几乎只有一个声音了。

  这个声音,可以用「微博网」上一条被点赞了百万次的用户分享总结

  「刚看完访谈,浑身起鸡皮疙瘩!张潮让我想起80年代的崔健,都是要把某些神圣的东西撕个粉碎。当他说要“对得起汉语的平上去入”时,我忽然懂了为什么读翻译文学总像隔层纱母语里平仄韵律,才是我们的文学基因啊!」

  这种巨大的共鸣在很短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互联网和舆论界,当然也包括文学圈。

  作为张潮的班主任,于华第一个跳出来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一开口就让人忍俊不禁:“我看了开头,还以为张潮是在骂我呢,我想这不是‘欺师灭祖’吗?后来又看到他夸《活着》,我才没把他‘逐出师门’。”

  很快他就转回了正题:“这小子比我当年骂‘文学已死’时还猛!不过他说到点子上了:80年代我们读卡夫卡像缺氧者吸氧,现在该学会自己制造氧气了。”

  阎连科在「微博网」上的发言,也很引人注目:“终于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张潮说的那种人在作协大院随处可见:喝着龙井谈博尔赫斯,摸着麻将论卡尔维诺,唯独对自己脚下的土地一句话说不出来。”

  远在异国的北岛怎有些不同意,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道:“我不完全赞同这种对抗姿态。当年《今天》创刊时,我们读艾略特、帕斯捷尔纳克,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盗火者。现在年轻人把世界文学遗产当作‘文化殖民的炮弹’,已经矫枉过正了!”

  ……

  甚至美国的《华尔街日报》都为此写了刊发一篇文章《中国新生代作家的文化宣言:拒绝跟随,试图引领》

  「中国青年作家张潮近日公开拒绝与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会面,并在央视访谈中抨击中国文坛的“诺奖焦虑症”,称其本质是“文化自我殖民”。」

  「张潮以“文学尊严高于诺奖光环”为旗帜,批评部分作家为迎合西方审美而“自我东方化”,如刻意渲染苦难叙事。他援引萨义德的观点,称这种现象是“通过中立学术话语完成的文化霸权渗透”。这与80年代中国作家狂热学习西方现代派文学形成鲜明对比。」

  「瑞典汉学家马悦然既是诺奖评委中唯一精通中文者,也是中国文学国际化的关键推手。他翻译了莫言、沈从文等作家作品。张潮事件凸显其历史角色的复杂性:他架设的文学桥梁,如今被视为文化等级制的象征。」

  「或者我们更应该直白地承认时过境迁,中国不会甘于当西方文学的追随者,他们的辉煌历史与文化特点,都让他们一有机会就会试图做引领者。

  张潮对马悦然的拒绝,只是一个开始!」

  这股浪潮,终于引起了80多岁的马悦然的注意,在动身访问中国前,自己随口的一句“我想见见那个年轻人,张潮,我想和他聊聊”竟然引发了这么大的风波,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面对铺天盖地的记者与中国拥趸的询问,他不得不进行了简单的声明

  「诺贝尔文学奖自1901年设立至今,始终在“发现具有理想倾向的杰出作品”与“应对全球文学版图变迁”之间寻找平衡。我们从不讳言任何文学评价体系都带有文化视角的烙印,评委会每年从200余位候选作家中艰难抉择的过程,本质是不同文明审美范式在斯德哥尔摩的短暂交汇。」

  「张潮先生提及的“文化殖民”焦虑,实则是全球化时代文学交流的普遍困境。当我四十年前翻译《道德经》时,曾为如何传达“道可道非常道”的玄妙而辗转难眠;如今中国年轻作家警惕“东方主义凝视”这种文化自觉,正是文学保持生命力的源泉。从这点上,我赞赏他的观点」

  「但同时,我又不得不澄清的是,汉学家从来不是中华文明的裁判官。高本汉先生考订《诗经》音韵、林西莉女士阐释汉字奥秘,我们始终怀着“朝圣者”而非“布道者”的心态接近中国文化。若因评奖机制的特殊性导致误解,我深表遗憾。」

  「我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能以一种更愉快、更私密的方式,与张潮见一面、聊一聊,相信那会非常有趣!」

  这个简短的声明,像飓风一般,在国际文学的舞台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345章 风暴!

  如果说CCTV对张潮的访谈,还只是「茶壶里的风暴」的话,那马悦然的回应,则掀开了茶壶的盖子,把风暴释放到了全世界。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诺贝尔文学奖」依然是全球范围内最受关注的文学奖项。尽管它被这样那样诟病,萨特甚至直接拒绝领奖,并且在拒绝声明中强调:

  “诺贝尔奖本身并不是西方集团的一项文学奖,但它事实上却成了这样的文学奖,有些事情恐怕并不是瑞典文学院的成员所能决定的。所以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诺贝尔奖在客观上表现为给予西方作家和东方叛逆者的一种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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