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垂死挣扎
【……综上所述,“琴心剑胆”是一个集体账号,发起者是国内知名的文学批评界前辈,参与者包括了笔者,以及其他几位从事文学批评的同行……】
【而“某高校青年教师”仅仅是这个账号的注册者,以及文章的执笔者。而这篇文章,是集体参与的产物,绝不应归功于某人……】
【……笔者十分赞赏张潮的胸襟和气量,但他将10万元颁给了这位“高校青年教师”显然并不严谨。笔者呼吁张潮公开他的身份。】
【……如果我们的创作权益无法得到保障,笔者与其他几位参与的同行,会考虑通过法律诉讼来维护自己的权益。】
【朗朗乾坤,不容宵小作祟!】
这篇文章虽然没有署常丽华的真名,但是是发表在她名为“华丽文学”的博客上。
一文既出,天下哗然!
原来吃瓜群众以为“琴心剑胆”是起于“草莽”的普通读者,所以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结果发现竟然是文学界“天龙人”假扮的,被愚弄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
就连已经和张潮决裂的《南国都市报》都忍不住用了这样的标题《新世纪以来文学界最大的丑闻!》
常丽华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结合作家们对3月初白晔主持的研讨会过程的披露,“国内知名的文学批评界前辈”到底是谁,用膝盖想都能猜到。
白晔的手机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从早响到晚。忍不住静音了一下午,等下班再看,未接电话足有30多个,还有100多条短信。
他也没有空一一细看了,反正基本都是记者。正经有事找他都会打办公室的座机。
白晔也曾经试图拨通常丽华的电话,但却是无人接听。再拨其他人,同样是无情的忙音。
打开电脑,登录QQ,原本200多人的“文学批评一家亲”群,现在只剩下寥寥数十人,也没有人在群里发任何消息,一片死寂。
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短短几天时间,“张白之争”就成了张潮对他的单方面殴打。张潮确实“不再自辩”,但这结果比被张潮用最脏的词当面骂上一天一夜都难受。
而且,这真的是“结果”吗?
白晔担心事态再发展下去,自己的名誉可能真的就毁于一旦,思量再三,他拿起话筒,拨通了作协办公室的电话。
“作协不再协调此事,我自己找张潮谈?这不是瞎胡闹吗,我和他有什么好谈的!”
不到5分钟,白晔就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不向张潮当面示弱、服软,是他最后的底线。作协如果愿意出面调停,那他可以在博客上或者媒体上打打官腔,把场面圆一下。
白晔想了半天,又拨通了燕大的电话……
张潮这几天也没有闲着电视剧《悬崖》终于要在延期1个半月、超支200万后,杀青了。
身为主创之一的张潮,为了躲开可预见的各种人情纷扰,特地跑去哈尔滨。
与上一世那一版《悬崖》最后周乙身份暴露,最终牺牲不同,这一版《悬崖》的最后一场戏是男主角周乙逃脱了特务科长高彬的追捕,消失在哈尔滨的漫天大雪当中。
并且在之前的戏份当中,重要人物纪连葵也没有被枪毙。
这是张潮特地叮嘱权勇先一定要坚持的两处情节,不要让郑小龙像上一世的导演刘进一样,为了升华人物,不顾剧本直接把人拍死了。
权勇先虽然不明白张潮为什么要特意交代,但是身为跟组编剧的他还是专门留意了一下,还好导演郑小龙并没有要动这两处情节的意思。张潮的担心也就成了杞人忧天。
这样就为《悬崖》的续集留下了足够的悬念和伏笔。从导演、主演和投入来看,这一版《悬崖》肯定会更加成功。届时拍摄续集也是箭在弦上的事了。
等导演郑小龙喊出最后一声:“CUT!”整个片场都欢呼起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副导演特地拿出了一挂鞭炮,噼啦啪啦地响了一通。
郑小龙带着还在现场的几个主要演员、副导演,以及权勇先、张潮两个编剧,向摄像、灯光、场务、群演等工作人员致谢。
杀青宴后,张潮没有和宋嘉回燕京,而是留在哈尔滨玩了几天。
3月份的哈尔滨,冰雪消融、渐入春季,也不需要裹成企鹅、步履维艰了。有宋嘉这个哈尔滨土著做导游,虽然冰雪大世界、冰雪美术馆什么已经看不了了,但是像索菲亚大教堂、果戈里大街、伏尔加庄园还是很值得一游的。
而在这期间,“张白之争”影响继续扩大,“账号门”的新鲜上线使舆论的天平彻底倒向了张潮。
白晔被网友们骂到不得已关闭了博客。
常丽华等人则公开了聊天记录以及各种截图,并且直接指出“冯铮”就是那个领奖人。
冯铮则保持沉默,没有回应任何猜测。
常丽华、洪宇、杨丽,还有此前没有和张潮直接冲突的一个作家,要求心浪博客和张潮公开领奖人身份,并收回10万元奖金,重新分配。
作协的副主席铁宁、王等人也相继出现在媒体前,呼吁广大人民要多关注文学,少关注丑闻,并坚定地表示张潮的小说“不黄、不暴、不黑”,是新世纪难得的佳作!
有了铁、王二位的表态,更多嗅觉敏锐的作家们闻风而动,开始更加主动地参与到“张白之争”中,并提出要进行“文学与文学批评”的大讨论。
就连已经躲到草原上去的李娟,都被记者从牧民的春牧场里“抠”了出来,复述了一遍3月1日那个神奇的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态的发展,让白晔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像是垂死挣扎。
哪怕在80年代,也没有哪个文学事件能引发这么广泛的全民关注。
终于,社科院文研所的所长杨易也忍不住了,专门找到了白晔,和他进行了一次长谈,让他尽快找到张潮,消弭此事的恶劣影响。
白晔闻言只有无奈:“燕京城文学圈里至少有一百多人在找张潮,可谁也没有逮住过他……”
……
“这就是你赖在哈尔滨不愿意走的原因?”宋嘉看了眼新闻,慵懒地问道。
“主要我现在回燕京,不仅我自己难做,还会让很多同学、老师难做。”张潮同样懒洋洋地答道:“还不如在哈尔滨多呆几天呢。”
“能带你去的景点可都去了,你再想去哪儿玩,可就得出城了。”
“这不还有一处没去过么?”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什么啊,我说的是你家。”
“……你当真?”
“这来都来了,时间也够反正。”
宋嘉看着身旁的男人,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
第174章 只有人民,才能审判我张潮!
3月底,张潮才不情不愿地从哈尔滨回到了燕京。
一方面几乎所有人都想让他出面表个态,另一方面宋嘉也要到燕京来给《悬崖》做后期配音。
再不回来,惹众怒的就不是白晔而是他了。
第一个见到张潮的,是他的班主任于华。
这段时间他为了自己的这个爱徒也算是心力交瘁了。算起来,早年的他是国内文学批评的受益者,像处于这次漩涡中心的白晔,就曾经盛赞过他是“写小人物的圣手”。
要说交情,肯定是有这么一点的。所以面对白晔的请托,他也十分为难。
尤其是这个月他的《兄弟(下)》发售,却正好和“张白之争”撞车了。由于他张潮班主任的身份,所以这部作品也遭受了文学批评家们攻讦
燕大教授、文学批评家张以武点评道:“过于煽情,善于调动读者情感,是于华10多年来在纯文学领域的名气转移到大众读者市场的产物,是跟随他的学生张潮的脚步,转化成商业流行风向标的一种变动。”
《地角》杂志主编、文学评论家李少军表示:“于华曾经的优秀作品,比如《在细雨中呐喊》、《许三观卖血记》等,都表现出他语言干净、叙事线索鲜明的优势。而《兄弟》却显得十分复杂和杂乱,不知道是否受到了他那位名满天下的学生的影响。”
青年批评家王小鱼则表示自己看完《兄弟》(上),还想观望一下,可是看到《兄弟》(下),就忍不住要“落井下石”了,因为叙述得太散漫、太没有节制,“令人吃惊”。
……
文学批评界大有把于华、张潮捆绑起来联合打击的意味。现在既然张潮打不动,就转头去打他的老师。
张潮感慨道:“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自救,还是在自毁。”
于华道:“不管是自救,还是自毁,这件事都不能再拖下去了。无论哪一方,情绪都已经被烘托到了顶点,再不释放出来,会是一场舆论海啸。到时候,就算是你也很难独善其身。”
张潮点头道:“我其实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于老师,你不觉得我们可以通过这件事,改变一下国内文学的生态吗?”
于华疑道:“改变文学生态?你这么想会不会有点天真当然,我不是批评你。而是目前这种形势,是20多年积累的结果,仅仅通过这么一场争执,恐怕很难动摇根基。
你把白晔打倒了,比他位高权重,或者不逊于他的批评家还有不少。”
张潮思考了一下,才开口道:“老师,您放心。我会处理好,不过,我想请您帮个忙……”
于华听完张潮的计划以后,沉默了许久,才无奈地笑道:“这个忙也帮得太容易了。不过你搞这么一出,国内的文学批评界就不是声誉好不好的问题了,而是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的问题。”
张潮道:“不破不立。只要文学存在,文学批评就存在。这次只不过是给它换换血而已。”
2天后,燕师大媒体接待中心,张潮站在了近百家媒体的面前。这一次,就连CCTV也派出了记者。
记者的第一个问题,就十分尖锐:“张潮同学,您在博客上说过‘不再自辩’。那请问今天的发布会,是不是你改变主意,决定要‘自辩’了呢?”
张潮微微一笑,回答道:“‘自辩’的意思是自我辩护,目的是澄清真相、洗脱罪名。我之所以把文章起名叫《不再自辩》,是因为我觉得我不需要为自己辩护。
过去的两个星期,已经有许许多多读者为我辩护过了。他们的辩护,比我本人的更加客观,也更加犀利。所以今天的媒体见面会,目的不是‘自辩’,而是‘自述’。”
又有记者提问道:“关于‘张白之争’,许多人觉得这是你和批评界前辈白晔之间的个人恩怨,你怎么看?”
张潮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道:“‘张白之争’确实是个人恩怨。起因,不用我赘述了吧?但我觉得更加准确的描述是起于私怨,渐成公仇。”
记者追问道:“公仇?你能细讲一下吗?”
张潮顿了顿道:“我从来不反对批评家肯定我或者否定我。我反对的一直是批评家通过刻意营造文学性与市场化的对立,来绑架作家。
销量当然不是评价文学性的唯一标准,但销量怎么会是文学性的对立面呢?80年代很多纯文学作品和杂志的销量奇高,动辄超过百万册,那时候的批评家似乎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是到了近十几年,但凡销量高的作品,文学性上都会受到质疑。我自己就不说了我的老师于华,他的《兄弟》上下两册卖了100多万册,结果批评家李京泽怎么说的
‘他本来应该更沉着、更坚定,本来应该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在干什么,这个我觉得是特别令人失望的。’
这样的表述可能不会伤害于老师这样成熟的作家,却会误导千千万万热爱文学的年轻人。让他们有个错觉好的文学必然是反市场、反大众的,一定是孤芳自赏、顾影自怜的。
在这种评价语境下,批评家们把文学与大众切割开了,利用了作家与生俱来对文学性的追求,把他们诱导到更符合批评家话利益的话语体系中去。
他们给作家们戴上一顶又一顶高帽子,却也暗中勒紧了作家脖子上的绳索,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次绑架。不少被绑架的人,还乐呵呵地给他们数钱只要这些批评家肯施舍一些廉价的赞美即可。
所以我说这不仅是私怨,而是公仇!”
记者接着问道:“既然你说是‘公仇’,那么你是不是认为,文学批评应该完全退出文学舞台?”
张潮道:“你混淆了概念。我前面始终讲的是‘绑架作家的文学批评’,而不是‘文学批评’。‘绑架作家的文学批评’最经常做的,就是私设公堂,就像我前一段时间遭遇的那样。
请问,《莫让“黄暴黑刊”占据青少年的精神世界》这篇文章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私设公堂,想让我从此退出文学舞台吗?”
说到这里,张潮停了下来,环视了一遍记者,才继续道:
“既然他们这么急不可耐,那我给他们一次机会。从明天起,心浪博客上会有一个专门的投票页面,所有人都可以参与。
如果大家认为我张潮是一个‘黄’‘暴’‘黑’的作家,那我从此退出文坛,不再从事任何文学创作!
人民,只有人民,才能审判我张潮!”
(12点左右有第三更)
第175章 中国文学的新局面
“张潮他疯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发动亲朋好友、学生、同学、老师……一定不能让张潮退出文坛!”
电话里嘶吼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晔。
听到张潮要在心浪博客上发起投票决定他是否要退出文坛,白晔觉得天都塌了。
“张潮退出文坛”看起来对他和许多把前途都押进这次“张白之争”的批评家来说,是一件好事,但白晔知道,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那被毁灭的,肯定是整个文学批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