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见此有些难处,就便传旨问道:“那和尚,我国师要与你赌云梯显圣坐禅,那个会么?”行者闻言,沉吟不答。八戒道:“哥哥,怎么不言语?”行者道:“兄弟,实不瞒你说,若是踢天弄井,搅海翻江,担山赶月,换斗移星,诸般巧事,我都干得;就是砍头剁脑,剖腹剜心,异样腾那,却也不怕。但说坐禅我就输了,我那里有这坐性?你就把我锁在铁柱子上,我也要上下爬蹅,莫想坐得住。”
三藏忽的开言道:“我会坐禅。”
行者欢喜道:“却好却好!
可坐得多少时?”三藏道:“我幼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关里,也坐二三个年头。”
行者道:“师父若坐二三年,我们就不取经罢。多也不上二三个时辰,就下来了。”
三藏道:“徒弟呀,却是不能上去。”
行者道:“你上前答应,我送你上去。”
那长老果然合掌当胸道:“贫僧会坐禅。”
国王教传旨立禅台。国家有倒山之力,不消半个时辰,就设起两座台,在金銮殿左右。
那虎力大仙下殿,立于阶心,将身一纵,踏一朵席云,径上西边台上坐下。行者拔一根毫毛,变做假象,陪着八戒沙僧立于下面,他却作五色祥云,把唐僧撮起空中,径至东边台上坐下。他又敛祥光,变作一个蟭蟟虫,飞在八戒耳朵边道:“兄弟,仔细看着师父,再莫与老孙替身说话。”
那呆子笑道:“理会得!
理会得!”却说那鹿力大仙在绣墩上坐看多时,他两个在高台上,不分胜负,这道士就助他师兄一功:将脑后短发,拔了一根,捻着一团,弹将上去,径至唐僧头上,变作一个大臭虫,咬住长老。那长老先前觉痒,然后觉疼。原来坐禅的不许动手,动手算输,一时间疼痛难禁,他缩着头,就着衣襟擦痒。八戒道:“不好了!师父羊儿风发了。”
沙僧道:“不是,是头风发了。”
行者听见道:“我师父乃志诚君子,他说会坐禅,断然会坐,说不会,只是不会。君子家,岂有谬乎?你两个休言,等我上去看看。”
好行者,嘤的一声,飞在唐僧头上,只见有豆粒大小一个臭虫叮他师父,慌忙用手捻下,替师父挠挠摸摸。那长老不疼不痒,端坐上面。行者暗想道:“和尚头光,虱子也安不得一个,如何有此臭虫?想是那道士弄的玄虚,害我师父。哈哈!枉自也不见输赢,等老孙去弄他一弄!”这行者飞将去,金殿兽头上落下,摇身一变,变作一条七寸长的蜈蚣,径来道士鼻凹里叮了一下。那道士坐不稳,一个筋斗翻将下去,几乎丧了性命,幸亏大小官员人多救起。国王大惊,即着当驾太师领他往文华殿里梳洗去了。行者仍驾祥云,将师父驮下阶前,已是长老得胜。
那国王只教放行,鹿力大仙又奏道:“陛下,我师兄原有暗风疾,因到了高处;冒了天风,旧疾举发,故令和尚得胜。且留下他,等我与他赌隔板猜枚。国王道:“怎么叫做隔板猜枚?”鹿力道:“贫道有隔板知物之法;看那和尚可能彀。他若猜得过我,让他出去;猜不着,凭陛下问拟罪名,雪我昆仲之恨,不污了二十年保国之恩也。”
真个那国王十分昏乱,依此谗言。即传旨,将一朱红漆的柜子,命内官抬到宫殿,教娘娘放上件宝贝。
须臾抬出,放在白玉阶前,教僧道:“你两家各赌法力,猜那柜中是何宝贝。”
三藏道:“徒弟,柜中之物,如何得知?”行者敛祥光,还变作蟭蟟虫,钉在唐僧头上道:“师父放心,等我去看看来。”
好大圣,轻轻飞到柜上,爬在那柜脚之下,见有一条板缝儿。他钻将进去,见一个红漆丹盘,内放一套宫衣,乃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用手拿起来,抖乱了,咬破舌尖上,一口血哨喷将去,叫声“变”!即变作一件破烂流丢一口钟,临行又撒上一泡臊溺,却还从板缝里钻出来,飞在唐僧耳朵上道:“师父,你只猜是破烂流丢一口钟。”
三藏道:“他教猜宝贝哩,流丢是件甚宝贝?”行者道:“莫管他,只猜着便是。”
唐僧进前一步正要猜,那鹿力大仙道:“我先猜,那柜里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
唐僧道:“不是,不是,柜里是件破烂流丢一口钟。”
国王道:“这和尚无礼!敢笑我国中无宝,猜甚么流丢一口钟!”
教:“拿了!”那两班校尉,就要动手,慌得唐僧合掌高呼:“陛下,且赦贫僧一时,待打开柜看。端的是宝,贫僧领罪;如不是宝,却不屈了贫僧也?”国王教打开看。当驾官即开了,捧出丹盘来看,果然是件破烂流丢一口钟。国王大怒道:“是谁放上此物?”龙座后面,闪上三宫皇后道:“我主,是梓童亲手放的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却不知怎么变成此物。”
国王道:“御妻请退,寡人知之。宫中所用之物,无非是缎绢绫罗,那有此甚么流丢?”教:“抬上柜来,等朕亲藏一宝贝,再试如何。”
那皇帝即转后宫,把御花园里仙桃树上结得一个大桃子,有碗来大小,摘下放在柜内,又抬下叫猜。唐僧道:“徒弟啊,又来猜了。”
行者道:“放心,等我再去看看。”
又嘤的一声飞将去,还从板缝儿钻进去,见是一个桃子,正合他意,即现了原身,坐在柜里,将桃子一顿口啃得干干净净,连两边腮凹儿都啃净了,将核儿安在里面。仍变蟭蟟虫,飞将出去,钉在唐僧耳朵上道:“师父,只猜是个桃核子。”
长老道:“徒弟啊,休要弄我。先前不是口快,几乎拿去典刑。这番须猜宝贝方好,桃核子是甚宝贝?”行者道:“休怕,只管赢他便了。”
三藏正要开言,听得那羊力大仙道:“贫道先猜,是一颗仙桃。”
三藏猜道:“不是桃,是个光桃核子。”
那国王喝道:“是朕放的仙桃,如何是核?三国师猜着了。”
三藏道:“陛下,打开来看就是。”
当驾官又抬上去打开,捧出丹盘,果然是一个核子,皮肉俱无。国王见了,心惊道:“国师,休与他赌斗了,让他去罢。寡人亲手藏的仙桃,如今只是一核子,是甚人吃了?想是有鬼神暗助他也。”
八戒听说,与沙僧微微冷笑道:“还不知他是会吃桃子的积年哩!”
正话间,只见那虎力大仙从文华殿梳洗了,走上殿前:“陛下,这和尚有搬运抵物之术,抬上柜来,我破他术法,与他再猜。”
国王道:“国师还要猜甚?”虎力道:“术法只抵得物件,却抵不得人身。将这道童藏在里面,管教他抵换不得。”
这小童果藏在柜里,掩上柜盖,抬将下去,教:“那和尚再猜,这三番是甚宝贝。”
三藏道:“又来了!”行者道:“等我再去看看。”
嘤的又飞去,钻入里面,见是一个小童儿。好大圣,他却有见识,果然是腾那天下少,似这伶俐世间稀!他就摇身一变,变作个老道士一般容貌,进柜里叫声“徒弟。”
童儿道:“师父,你从那里来的?”行者道:“我使遁法来的。”
童儿道:“你来有么教诲?”行者道:“那和尚看见你进柜来了,他若猜个道童,却不又输了?是特来和你计较计较,剃了头,我们猜和尚罢。”
童儿道:“但凭师父处治,只要我们赢他便了。若是再输与他,不但低了声名,又恐朝廷不敬重了。”
行者道:“说得是。我儿过来,赢了他,我重重赏你。”
将金箍棒就变作一把剃头刀,搂抱着那童儿,口里叫道:“乖乖,忍着疼,莫放声,等我与你剃头。”
须臾剃下发来,窝作一团,塞在那柜脚纥络里,收了刀儿,摸着他的光头道:“我儿,头便象个和尚,只是衣裳不趁。脱下来,我与你变一变。”
那道童穿的一领葱白色云头花绢绣锦沿边的鹤氅,真个脱下来,被行者吹一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件土黄色的直裰儿,与他穿了。却又拔下两根毫毛,变作一个木鱼儿,递在他手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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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须听着,但叫道童,千万莫出去;若叫和尚,你就与我顶开柜盖,敲着木鱼,念一卷佛经钻出来,方得成功也。”
童儿道:“我只会念《三官经》、《北斗经》、《消灾经》,不会念佛家经。”
行者道:“你可会念佛?”童儿道:“阿弥陀佛,那个不会念?”行者道:“也罢也罢,就念佛,省得我又教你。切记着,我去也。”
还变蟭蟟虫,钻出去,飞在唐僧耳轮边道:“师父,你只猜是个和尚。”
三藏道:“这番他准赢了。”
行者道:“你怎么定得?”三藏道:“经上有云,佛、法、僧三宝。和尚却也是一宝。”
正说处,只见那虎力大仙道:“陛下,第三番是个道童。”
只管叫,他那里肯出来。三藏合掌道:“是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