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经行至楼下的凌皎月,脚步顿时一顿,旁边的茶盏被冰霜包裹。
当时她在金陵时,明明格外小心,可谣言还是越传越凶。
到底是谁传出来的?绝不会是陆斩…凌皎月绞尽脑汁,脑海忽然浮现出一抹粗犷的身影。
“陆斩的那位同僚…”
凌皎月眯了眯眼睛,被冰霜包裹的茶盏瞬间四分五裂。
……
陆斩穿行在长街,并不知道凌仙子心中所想,他目视前方热闹,夏日的风吹拂他的长袍,烈阳照在发间,却不觉灼热,只觉惬意。
还未靠近落花台,便听到歌声随著清风徐来,原是几位穿著清凉的女菩萨,正在献舞献歌。
陆斩兴致勃勃瞧了一眼,顿觉失望。
歌喉确实甚妙,可身段相貌跟金陵兰榭坊的相比,相差甚远。
果然声音好听得姑娘,长相未必好看…这落花台也是炒作炒出来的。
陆斩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底倒也平静,这世间多的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传闻也不可尽信。
添置完东西,陆斩带著小雀儿离开云水镇。
“你还要骑著我去吗?”
小雀儿跟在陆斩身边,忽然有些想念姜凝霜。
如果姜滚滚在就好了…这样陆斩是不是就不会骑她了?
不过若真有那一天,大概率是陆斩带著姜姜一起骑。
陆斩看了看手中地图,道:“前方有水路,我们坐船去。”
“好耶!”
什么东西骑得久了,都会觉得有些腻味,自金陵而来这一路都是飞在空中的,难免有些无趣,倒不如走走水路,说不得会瞧到有趣的事物。
跟东海汇聚的水名为丰泽,丰泽环绕周围百里,最终汇至东海。
下一程便是到梦瀛洲了。
…
顺著云水镇朝著前方走上五里路,前方便出现宽阔河流。
河流如白带横阔天地之间,远远望去莲叶铺展,藕花送香。
在河边矗立一块石碑,刻字:丰泽。
陆斩走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老艄公正在石碑前燃香拜著,供奉著香坛跟几盘水果。
“这是在拜这条大河吗?”
小雀儿望著老艄公虔诚模样,颇为好奇。
“这是在拜河神。”老艄公听到这话,笑呵呵地转身:“出船前拜拜河神,能保障这一路无逆风无大浪,来回安全。”
小雀儿手搭眉骨望著白茫茫一片,道:“哪里有河神呀,我怎么没看到?”
“神仙若是被看到,那就不是神仙喽。”老艄公笑呵呵地道:“先生小姐,要不要拜拜?很灵的哩。”
“老艄公既然拜过了,我便不拜了,还请送我们去下个渡口。”
云水镇距离东海还有两天路程,这种小渡船自然不能直达,都是一段一段的。
若是坐船觉得不舒坦,在下个渡口便可以换成陆路。
老艄公也没强求,只是笑呵呵地道:“小哥,下个渡口是北沙渡,约莫要用一天时间,小哥可带著干粮?”
“自是带著。”
“这边请。”
撑船是个体力活,花费的银子要比陆路多些,原本小雀儿能省份钱,可是她变成女童模样,这钱是省不了了。
陆斩痛快地付了钱,贵贱不重要,重要的是快活。
老艄公的船是艘乌篷船,空间倒是不小,一行能带上四五人,船头站著个青壮年汉子,是老艄公的儿子,两人一起在此摆渡。
除陆斩跟小雀儿外,船上还有位老者。
待陆斩两人上船,便凑够三人,老艄公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无人过来,索性不再等候,吆喝了一声,浆在水中泛起波纹,乌篷船顺著碧波游。
周围亦有其他船只,共行驶在藕花丛中,惊起一只只鸥鹭,与蓝天清风为伴,瞧著倒是甚美。
小雀儿撅著屁股去摘莲蓬,老艄公倒也乐得成全,特地将船只朝著藕花旁靠了靠。
小雀儿摘了几颗莲蓬跟莲花,顿时喜笑颜开,递给陆斩两支。
陆斩坐在甲板看著凌皎月给的册子,边慢条斯理地剥开莲蓬,将莲子送入口中。
此时是吃莲子的好时节,正是鲜嫩,模样如花生一般,滋味却跟花生截然不同,别有风味。
那位老者乘客倒是忽然开口:“方才听小哥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在下来自金陵。”
陆斩抬头看著老者,眼底掠过一抹金光,金光很快消失,他露出微笑,似跟普通人闲聊,并未有半分波动。
“唔…金陵那是很遥远的。”那老者拱了拱手:“老朽姓洪,敢问小哥如何称呼?”
“姓陆。”
旁边的小雀儿跟著凑热闹:“我姓云。”
“哈哈哈…女娃子倒是有趣。”洪老先生笑了笑,又看向被甩得越来越远的河岸,意味深长地道:“小哥有所不知,丰泽河神很是灵验,只要拜过他的,跑船都不会碰到风浪的。”
*
PS:晚安!
感谢【202209012208822308】的三千赏,感谢大佬!陆斩磕头,啪啪啪!
180.第180章 陆某不过芸芸众生一俗人也
第180章 陆某不过芸芸众生一俗人也
陆斩微笑:“老先生这是问我,为何不拜河神?”
“愿闻其详。”
“倒也没什么高深道理。”陆斩见小雀儿剥了一把莲子,便从中抢了几颗,才道:“想拜自然就拜,不想拜自然就不拜。更何况世间已无神明,否则也不会有镇妖司。”
洪老先生略带诧异:“可有些事情并不是镇妖司能管的。”
“那是先生能管的么?”陆斩笑容淡淡地:“不管是何身份,做了好事自然当一声称赞,强求香火便落了下成。”
洪老静静地望著陆斩,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动怒,反倒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旁边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原是小雀儿将一把莲子都塞到了嘴里,撑得嘴巴鼓鼓的,她好奇地看著陆斩,觉得陆斩忽然气质大变,这家伙明明很恶劣的,此时却有种强势的世外高人姿态。
其实倒也不是变化。
人是复杂多样的,对朋友时自然放松随和,对上司就要圆滑些。
对心上人时在外正经,在内放肆,对漂亮姑娘也能轻浮调侃几句,点到为止。
可对待一副谈经论道姿态的陌生人时,自然要摆出世外高人的风范。
这些转变看似复杂,其实每个人面对不同人时,都会有潜移默化的变化,只是许多人并未发现罢了。
陆斩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碰到姑娘时也会孟浪,说到底,他本就是芸芸众生之中一俗人。
洪老半晌才回神,他叹道:“小哥所言有理,可世人对异族存有偏见,许多人嘴上感恩,心底却不然,香火便成了某种认证。”
“不管是人是妖,皆有无数副面孔,人带著偏见看人的事情,并不少见。在下仍旧觉得,万事理应随心而为,开心便做,不开心便不做,不是为了寻求他人认可,而是为了寻求自己认可。”陆斩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况且,很多时候,所谓善恶,其实只是立场不同,老先生若有疑问,不如坦率些。”
自上船的瞬间,陆斩便看出对方真身,不过对方并无恶意,并非凶物,他只当凡俗老人。
既然对方主动开口询问,陆斩也乐得闲谈两句。
总归路途漫长,闲聊几句也是消遣。
洪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半晌才道:“老朽只想问,方才先生不祭拜,是否心底瞧不起河神,毕竟在修者眼底,那不过是妖物。”
这话一出,陆斩哑然失笑。
就连一直默默听著两人对话的老艄公都忍不住笑了。
他方才听著两人对话,只觉得高深莫测。
这位老客人说话更是有些故作玄虚,原以为想问些什么高深问题,倒没想到竟是执著于此。
“老哥哥,拜不拜河神全凭自身,何必纠结呢?”老艄公笑呵呵道:“公子若是想拜,拜了便是,不想拜,不拜便是,不管拜与不拜,河神功绩都在眼底,谈不上瞧不瞧得起。”
陆斩微笑不语,低头剥莲蓬。
他斩妖除魔许多次,还是头次碰到如此固执的妖…看真身是只乌龟,都说乌龟性子慢,行事作风也稳,可眼前这只竟然有些钻牛角尖。
这下倒好,别说是他,就连旁边的老艄公看得都比这老龟明白几分。
“这…”洪老微微一怔,陷入沉思。
陆斩将莲子送入口中,弯腰将手中沾的青渍洗掉,道:“我不拜河神,是我不喜祭拜。可河神庇佑一方,我心底自然是敬佩他的,可敬佩不代表非要祭拜,阁下何必自寻烦恼?若是没了祭拜,难道河神就不庇佑了吗?”
洪老摇头:“这自然不会…做好事庇佑一方,不仅庇佑人类,也庇佑水族。”
“那又何必在意区区一根香?”
洪老沉默下来,与面前少年对视。
老艄公瞧著这幕,无奈摇头,喊著号子继续朝著前面划。
直到微风吹拂起洪老花白的胡须,他才忽然抬起手,倒了一杯茶,送到陆斩面前:“先生莫觉得我固执,实则事出有因。”
陆斩接了这杯茶,饮了一口放下,微笑著道:“洗耳恭听。”
洪老见陆斩饮茶,面露喜色,心知陆斩未曾瞧不起他,他看著一望无际的丰泽,将心中执念问出。
“大约八百年前,距离东海万里外的深山中,藏有一暗河,有龟在暗河开了灵智。”
听到这话,蹲在甲板上玩水的小雀儿顿时凑来,跟陆斩并排而坐,兴致勃勃听著故事。
“须知蛇欲化蛟须走水入江,而龟族想更进一步,则需跋山涉水一步一步来到东海,那龟纵然修了数百载,可被天命所困,若不使用术法,那行到东海亦是千难万险的。”
洪老说到这里停顿片刻,他背靠在船舱之上,长舒一口气,才继续开口。
“那龟苦行了数十载,终到爬东海之滨,当时恰逢东海水灾,老龟借洪水游入大泽,救了上百性命,受百姓顶礼膜拜,周身竟光泽熠熠,原是有蜕变之相,龟族蜕变艰难,若向人讨封却简单许多。”
“蛰伏数百载,苦行数十载,如今有此机缘,老龟实在难以难耐,他救了许多人,讨个封总不是难事,谁料事情到这里,却有了变故。”
回想起当年之事,老龟眼底泛起波澜,他苦笑:“犹记那日暴雨滂沱,老龟顺著水势进了村子,碰到一位砍柴回家的樵夫,老龟一眼认出,这樵夫便是当初他救的人之一,他忙得探出巨大龟头,朝著那樵夫讨封。”
听到这里,那老艄公瞧著洪老的神色变了变,脸上出现肃然之色。
倒是老艄公的儿子一脸兴致勃勃,只以为是老人家在说些传闻故事。
“讨封是什么?”小雀儿好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