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斩挑眉:“许兄真是有心了,不过女鬼如何解决,这是镇妖师的事情,跟你何干。”
许择礼顿时语塞,更觉憋屈。
全世界的人都逮著他自己欺负,就连在黑水宗也被呵斥,早先说的“加入圣教,一步登天”竟都是在撒谎,他不过是个底层喽,却也回不了头。
他低著脑袋添柴,眼底有些阴郁,更多的是无能狂怒的委屈。
微风吹拂而来,吹的火焰飘忽,风里飘来了女人歌声,歌声如泣如诉,在漆黑的深夜格外凄楚,令人觉得有些寒意。
陆斩跟谢春严齐刷刷朝著那边看去,却并未轻举妄动,只是侧耳倾听。
“郎君呀…一别十载…可曾归矣…”
“犹记郎君初遇…”
“更记送郎离去…”
声音幽怨,又带凄凉。
陆斩跟谢春严相视一眼,两人身影自原地消失,冲着那寺院而去。
“等等我啊!”许择礼气急败坏,刚想御风跟上,又想到后面的火堆,只得提起来衣袍,将火堆踩灭,这才跟了过去。
…
寺庙幽静荒芜,一轮明月挂在天际,照的荒草影影绰绰。
白衣身影在破败的院落里翩翩起舞,衣衫样式古怪,不似大周风格,乌黑的发随著她的舞动起伏,腔调倒是悠扬婉转,却带哀怨,在断瓦残垣中更觉荒凉凄绝。
“是鬼修。”谢春严看著那层白蒙蒙的光,道:“褪凡巅峰的鬼修,但好似没什么神智。”
“让我试试。”陆斩说道。
谢春严点头,鬼修没有神智,并不是真的痴傻,而是陷入执念中不可自拔,便浑浑噩噩,他知道陆斩是夜医,应当是有法子唤醒。
急匆匆赶来的许择礼也颇为好奇,他也想见见夜医手段。
就见陆斩行至女鬼跟前,女鬼却像是未曾看到他的到来,依旧挥舞著衣袖载歌载舞,舞姿曼妙多姿,比之兰榭坊花魁也不遑多让。
陆斩看著她跳舞,听著她唱曲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辟邪符,贴在女鬼身上。
“啊!”载歌载舞的女鬼瞬间尖叫,歌声戛然而止,符飘忽青烟,一阵清风便散。
神智已然清醒。
陆斩朝著那女子施施然一礼:“姑娘,打扰了。”
谢春严跟许择礼皆是眉头一抽,好…好一个让他试试,好一个唤醒女鬼的方式。
两人原以为会是什么正经法子,或能看到夜医手段,没想到如此简单粗暴…可偏偏又无言以对,女鬼确实清醒了。
那女鬼神色疏忽,望著面前众人,倒也不惧,只是有些茫然。
她看了看头顶的月亮,看了看身后的寺庙,又看了看面前人,待看清面前人的衣衫时,她忽露出惊讶之色:“敢问大人,今夕何年?”
“大周嘉元年四十八年。”
“那大庆呢?”
“大庆王朝亡于二百九十六年前。”
“亡了…亡了…”
女鬼忽然怔然,望著脚下破败的寺庙,竟发出幽幽哭声,哭声闻之伤怀,她俯身在乱石堆里,衣摆随著风摇,像是凡俗女子般哭得肝肠寸断。
陆斩跟谢春严面面相觑,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感。
许择礼更是瞪著眼睛,似乎也没想到场面如此和谐,和谐到有些诡异。自古厉鬼随处能见,好鬼却遍地难寻,偏偏眼前这只,竟真是只好鬼。
不知过了多久,女鬼忽然起身,神情恍惚,痴痴问道:“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叫邓捷的将军?”
“前朝名将邓捷?”谢春严有些意外:“因被奸臣所害,邓捷亡于北邙战役,正是那一战的失败,大庆要塞连连失守,加速大庆的灭亡。”
“他…他没胜利呀…”女鬼忽然笑了。
鬼是无泪的,可陆斩此时此刻看著她,却觉她虽在笑,却早已泪流满面,凄伤至极。
某些念头不可控制的在脑海中升起,陆斩问道:“姑娘为何在此处徘徊,可是在等那位将军?”
女鬼转脸望著陆斩,那张白净的小脸惨白如霜,她道:“是呀,我在等著将军归来…”
月色皎洁映照,草丛里传来蟋蟀鸣叫,荒废数百年的寺庙,随著女鬼的声音,仿佛穿梭无数时光,回到香火鼎盛时期。
…
女子原是前朝名妓苏柳,大庆末年,名将邓捷路过金陵,与之邂逅。
将军不顾旁人反对,执意跟她在一起,私定终身。
谁料恰逢大庆边疆战乱,邓捷不得不离去,他在离去之前为苏柳赎身,待到战后归来便成亲。
这场大战并没有想像中迅速,一连大半年都未曾传来消息。
苏柳日日站在城门前等候,期盼著能传来将军胜利归来的消息。谁聊邓捷一去不复返,如此过了两年,非凡没传来胜利的消息,却传言他率领的大军亡于北邙,全军覆没。
苏柳不相信将军战死,心情郁郁,仍每日皆来城门等候。如此又过了两年,大庆摇摇欲坠,不少边关城池皆失守,连金陵城外都有了叛军虎视眈眈。
苏柳心中早有答案,却始终不肯放弃,她听闻金陵城有寺庙灵验,便来恳求神明,谁料恰逢碰到敌军破城,她被困在寺庙里,为了保全名节,自缢身亡。
因为执念太重,她的亡魂仍旧在此处飘荡,像是没有灵智的牵线木偶,仍旧等著将军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寺庙里的柳树落叶又发出新芽,周而复始已数百年。
五十年前那场走蛟,或许是巨蛇的妖气令她感知到了危险,她难得恢复清醒,救了被卷入洪水里的孩子,却也被巨蛇的妖气所伤,自那后便陷入沉睡。
沉睡数十年后,她又幽幽转醒。
虽不知今夕是何年,却仍旧忘记不了等待将军归来的执念,她哼唱著前朝的离人歌,跳著将军最爱的舞,浑浑噩噩日复一日,直到今日碰到陆斩等人。
“他们说的是真的,将军是真的战死了。”女鬼幽幽的看著前方,目光空洞,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陆斩有些叹息,愿以为这样的爱情都在戏文里,未曾想他如今倒也见证一则,心底说不出的感受,像是酸楚像是凄凉像是无奈,更多的却是对时代跟这份爱情的感叹。
即感叹如此跨越生死之爱,又感叹自己见识太少,原来缠绵悱恻的情爱并非没有。
更感叹花篱村与鬼同住,和歌而眠,并未因为女鬼身份而恩将仇报,反而一直和谐共处,此行甚妙。
“你每晚在村里歌舞,村民们有惧怕之意,如今你已经清醒,以后有何打算?”
陆斩唏嘘一声,女鬼虽然是鬼,却格外纯粹,若是不再陷入浑浑噩噩的执念中,或许未来能有许多造化。
女鬼福了福身子:“奴多谢先生唤醒,若非你们将奴唤醒,只怕还会叨扰村中百姓,只是…眼前物已非从前物,眼前人更非从前人,金陵已是奴不认识的模样,岁月匆匆甚是无情…奴此生只愿留在这座寺庙里清修,不再打扰乡亲。或许…或许有朝一日,能等到邓郎亡魂归乡。”
清醒了却还愿意等,那怕梦中人早已亡于北邙。
陆斩也没点破,冲着她点了点头:“若你需要,可在镇妖司登记造册,日后只要你不作恶,就算是捉妖师碰到你,也会放你一马。”
“多谢先生。”女鬼又是一礼。
…
离开寺院的时候,身后已经没了歌声,女鬼坐在寺庙的屋顶,眺望著远方。
皎皎明月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渡上一层清辉,好似又回到数百年前,在城门前苦苦等候心上人归来的姑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三人都未曾说话,像是不忍打破这份如画一般的宁静。
待行至很远,谢春严才低声道:“观棋,既然她觉得将军亡魂犹在,为何不去北邙寻找?她如今已经是鬼修,前往北邙并不难。”
陆斩看了眼他,摇头:“她未必不知真相,只是给自己留一份希望罢了。”
或许从战败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开始,苏柳就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她却不愿意相信,她坚信将军一定会回来找她的,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如今也是,她坚信终有一日,将军亡魂或归故里,这也是她为鬼的唯一执念。
若是执念散了,那就什么都散了。
就连许择礼都有些感慨,忽然羡慕至死不渝的爱情,可惜现在娶妻都要不菲银钱,不知道真心才是无价,他痛恨这个不公的时代,又唏嘘道:“明月今照我,可曾也照君,若共沐明月,也当重逢归,可悲,可叹!还是陆兄考虑周全,倒是我有些唐突,差点错杀好鬼。”
“你知道就好。”谢春严看他娘娘们们的模样,便有些不喜:“见多了杀人无数的恶鬼,难得见到一位至情至深的忠贞好鬼,若是扼杀了,岂不可惜?”
许择礼忙的道:“是是是…”
嘴上这么说,许择礼心底却在嘀咕,这人实在是混帐,对待女鬼的时候如此和善,对待他的时候却凶神恶煞,难道他许择礼连一只女鬼都不如吗。
许择礼心底愤愤,面上却道:“陆兄,我有些事情,想…”
“你想什么?”谢春严瞪著他。
你听不懂人话吗,这分明是让你回避…许择礼咬了咬牙:“我有些隐疾难以启齿,想请陆兄单独给我看看。”
谢春严大喜:“看你年纪轻轻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也是个不行的。”
许择礼:“……”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陆斩道:“春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谢春严点头,并未仔细琢磨,他能看出来许择礼有话想私下说,可这跟他无关…上司的事情少关,这是他来到金陵后悟出的道理。
陆斩跟著许择礼来到偏僻巷子里,许择礼才朝著陆斩施了一礼,态度格外客气:“冒昧问陆兄,对于上次秘境提议考虑的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陆斩反问道:“许兄对我当时的条件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果然是贪财的,既然贪财事情便好办…许择礼行了一礼,客气的道:“陆兄是敞亮人,那我也不好藏著掖著,今日陆兄不辞辛苦帮我,我自然是要感谢的。”
言罢,许择礼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塞到陆斩的手中,很是恭敬:“这是五百两银票,算是我孝敬陆兄的,希望陆兄不要嫌弃,收下才好。至于上次陆兄提到的黄金屋颜如玉,只要我们成为一家人,都是指日可待的。”
五张银票,每张面额百两。陆斩露出喜色,心中却思绪万千。
许择礼这话说的隐晦,但他却也听懂了,上次他提到的黄金屋自是没有,这几百两银子还是有的。
只要他加入黑水宗,将来有座黄金屋也不是问题…今日睡地板明天当老板,这是习用的传销手段。
陆斩将钱收下,问道:“那许兄是代表谁呢?许兄跟我说了如此多,我自然知道许兄用心良苦,可也得知道许兄是代表谁,总不能连谁的势力都不知道,便贸然投靠。”
你钱都收了,你跟我说不知道是哪方势力…许择礼懒得拆穿,抱拳朝著天空举了举,神情严肃:“天上地下,圣教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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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我定时定错了,我定成明天十二点了,还好我看了一眼啊啊啊
130.第130章 你摸她了?小陆先生你怎么耍流
第130章 你摸她了?小陆先生你怎么耍流氓呢?
你以为你们是佛陀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陆斩微笑:“许兄不怕我翻脸不认人,将许兄捉拿回去换银子?”
许择礼笑著道:“陆兄不会这么做的,若陆兄肯跟圣教合作,便能获得一条永远存在的退路,跟数不清的万贯家财。孰轻孰重,陆兄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而且…咱们圣教许多美娇娘,不输花魁们。”
陆斩大惊:“还有这事?”
“当然,个个美艳,咱们的黑水长老就是位绝世美人。”许择礼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跟著圣教混,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我不是好色的人,只是觉得圣教诚心诚意,我若辜负太不识趣。”陆斩神情严肃,觉得黑水宗很不够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