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本官判他一百杖?”
“大人,国法如此,还请您大义灭亲。”
“不可能。”
“请大人大义灭亲!”
只见一声声齐整的话,从衙役口中说出。
“您……”郑知县气倒在案。
他也是无可奈何,现在的形势,他没法拒绝,只能装晕。
“秦典史,还愣着干嘛,大人被贱奴的恶举气倒了,你帮大人用印吧。”徐青向旁边的秦典史打招呼。
“唯。”秦典史讨好地一笑,将知县老爷挪到一旁,享受了一番县太爷的待遇。
判词,用印,一气呵成。
郑知县听到动静,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在用印之后,悠悠醒转,看着眼前判词,怒道:“徐公明,你莫要欺人太甚。”
徐青起身,来到郑知县面前,淡然说道:“要欺负,也是你们先欺负的。眼睛擦亮点,过河的可不是卒子。”
他贴身到郑知县跟前,轻轻说了一句:“是车。”
“你如此倒行逆施,覆灭之日,定然不远。”郑知县继续开口,“以下犯上,乃是官场大忌,没有人能保住你的。”
徐青冷笑一声,难道他呆在原地,任人宰割,才叫规矩?
什么道理!
“记住,是我给大家饭吃。我没饭吃,大家也没得吃。”
“懂吗?”
徐青背手离开县衙,至于郑三,早被控制了,徐青踏出大堂时,他正被押进来行刑。
旁边郭壮开口:“给我着实打。”
衙门里,着实打,就是用力打的意思。
一百杖下来,寻常武者都扛不住。
郑知县脸色铁青地看着衙役们当着自己的面行刑,他差点就忍不住上前动手,但还是忍住了。
他不知道徐青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万一这人真敢杀了他,那他的功名都成了空。
他舍不得。
哪怕办不好这差事,他回乡之后,依旧是个举人,将来还是有机会当官的。
再不济,也能鱼肉乡里。
他赌不起。
郭壮小步跟上徐青,徐青说道:“去库房找董秤长支取五百两银子送到金光寺,以县尊的名义,说是恶奴冒着他的名头,为非作歹,现在已经被县尊大义灭亲。县尊深感惭愧,所以决定拿出自己的火耗向金光寺赔礼。事情要敲锣打鼓地做。”
“唯。”
…
…
天香院,梅香小筑。
“公子,人都查到了。这是名单以及他们如今的住址和落脚点。”
事情一发生,苏怜卿作为徐青手下头号情报头子,便迅速行动起来。半天的功夫,已经让她查到那些散布谣言的人的信息。
徐青没看名单,说道:“直接处理吧。”
“唯。”苏怜卿迟疑一会,又开口:“公子,郑知县那里怎么收尾?”
徐青:“朝廷命官是不能直接杀的,我们做事情,一定要有底线。”
苏怜卿:“??”
她觉得自己对“底线”这个词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徐青咳嗽一声:“总之,暂时不能杀。”
苏怜卿一副恍然的样子,说道:“就怕他后面再搞事。毕竟是知县大老爷,他真要是舍得面子,找一些本地的豪绅支持他,再加上他背后的势力继续派人过来,咱们依旧会很被动。”
徐青在江宁府还不够一手遮天,而且他还不是举人,始终欠缺一份让人信服的大义。
这次的行动,实则是过于激烈了。
小事大作,才能起到威胁的作用。徐青这次要是忍了,反而会让手下人离心,并且让对方步步紧逼。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他现在局势再恶劣,也比不得前世那场立国之战。
那可是和世界第一强国,刚打过二战的精锐硬碰硬。
徐青:“你担心的事,不无道理。不过何知府和我恩师会帮我解决后续的。”
“闹这么大,他们还会帮你?”苏怜卿将信将疑?
不过她也不怕,本来她就是反贼一个,公子要是这回真栽了,她就和公子爷直接搞新莲花教,再把罗教也吞了,干死大虞朝上上下下的王八蛋。
至于事情也不成,也不过一死而已。
若论跟随徐青意志之坚定,苏怜卿甚至在郭壮这些身边人之上。
徐青心里清楚,这是立场决定的。
因此一些大事,徐青也不会瞒苏怜卿,而且人家也是专业的,能多个商量的对象,帮徐青补一补细节。
他说道:“我来之前,写了一篇奏章。上面是关于改稻为桑的内容。”
“改稻为桑?”
“如果不出意外,这会是接下来的国策。将从江宁府开始试点。”徐青说了大概内容。
苏怜卿对这些事比较懂,禁不住说道:“如果改稻为桑,粮食怎么办?”
“走海运。”徐青要涉足纺织行业的生意,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深思熟虑。他用改稻为桑的奏章当诱饵,不管这事成果有多大,但看起来确实可行性十足。
而且有江宁府作为试点,不会一下子铺开,完全是折中的方式。
以首辅的性格,不会不同意。
同样,作为守旧派的何知府,也很难拒绝这个提议。因为何知府的家族是丝绸生产大户,拒绝不了便宜的生丝。
他要是敢拒绝此事,家族知晓,能把他父母的牌位从祠堂移出去,死后也别想葬进祖坟。
而且此事徐青也是必然要交给吴巡按操作的,何知府非但不能拒绝,还得联名。
因为吴巡按是监察南直隶的巡按御史,他都看出此事的好处,作为地方官的何知府不跟上,岂不是对吴巡按有意见?
虽然吴大人不能管何知府在吏部的考评,但可以参他啊,这更要命!
如果想在江宁府顺利改稻为桑,还真少不了徐青的帮助。
因为徐青可不是江宁府的大地主,所以改稻为桑,他的利益不会受损。至于其余豪绅,则是不愿意改稻为桑的。
他们控制土地,本质上也是通过粮食来控制人口,这才是豪绅最大的底气。
如果土地不种粮食,他们的生丝种出来,就得拿去卖,而不是囤起来。所以就得看朝廷织造局和其他掌握丝绸产业的大家族脸色。
这不就成要饭的了?
没有粮食,就没有直接的人身依附。
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
除非他们自己也能成为丝绸生意的主导者。
然而,这种利益不是本地的豪绅能轻易染指的。
而且朝廷变强,豪绅也得乖乖做人。
故而何知府要顺利在江宁府推行此事,离不开徐青的帮助。
…
…
“好文章,你来看看。”
郑知县被徐青摆了一道,没敢再去找徐青,而是直接来何知府这里告状。
这是侮辱朝廷命官,何知府总不能装瞎,总该有点兔死狐悲才对。
然而何知府听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而拿出一篇奏章给郑知县看。
他无奈下,只好接过来看了一遍,一开始郑知县还不以为意,看到后面,禁不住浑身发颤。
“好一个改稻为桑。”郑知县看得很清楚,这件事成不成另说,但一旦这奏章送到中枢,定然会是接下来的国策。
徐青有这个国策当护身符,至少此事结果出来之前,上面的人,包括何知府都会保他的。
在变法的大势下,这种极具影响力的国策重要性,根本不是一个小知县能比的。
你说你受委屈了?
那好,换个能受委屈的来。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人。
何知府微微一笑:“郑大人,你终归是朝廷的知县,不是某个人的仆役。位置要摆正。此事,你往后要和徐生员多多配合,不要让我难做才是。”
“下官知道了。”郑知县背后冒出冷汗。
何知府的意思很明显,他看在郑知县背后大人物的面子上,可以不整他,但郑知县也得配合。
他总算明白,徐青这雏凤之名,如何来的。
果真没有取错的外号。
他先前还以为对方是南蛮子,空有江宁猛虎的勇力,没曾想对方的杀招在这里。
难怪他在县衙那么有底气。
一封奏章,瞬息就逆转了局势,纵横捭阖,谈笑间就搅动南直隶风云。
这是古代纵横之士的风采。
在徐青的这盘棋局上,哪怕何知府都成了棋子。
关键在于,何知府还不得不做这个棋子。
“他才十五岁。”郑知县不寒而栗,随后安慰自己,“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此人如此早慧,听说也十分有情有义,看来是活不久的。”
…
…
一场能撼动徐青基业的风波就此平息,不过徐青却没有打算如此算了。
“公子,这是魏国公府,手下黑白道势力的资料,我目前只查到这些。”苏怜卿拿出厚厚的账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