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自然是一阵哥哥妹妹的热闹。
快到饭点时,东良泽也回来了,表兄弟间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热闹过后,东闻殊进了厨房,并招呼了儿子进来说悄悄话,“以后,就不要再让王平进内宅与家里女眷一起用餐了,要避嫌了,他的饭菜做好后送到前堂,让他单独用餐。”
一旁干活的东良仪听到后,忙活的双手顿住。
东良泽点头。
饭菜做好后,如东闻殊所言,东良泽端着做好分餐的饭菜去了前堂,让师春守着前堂用餐,他自己则去了楼上,喊了二姐东良玉去用餐,自己顶岗。
见到东良玉的美貌和风华,范无折眼睛里是有光的,越发显得彬彬有礼。
东良玉则越发显得矜持。
吃到半途,东闻殊忽道:“你们表哥多年未来过大致城,良玉,你下午陪你表哥去城里到处转转吧。”
此话出,大小姐东良仪和三小姐东良英都一脸的莫名,都悄悄去看东良玉的反应。
东良玉抓筷子的指节发白,拒绝不是待客之道,埋头嗯了声。
于是饭后,一身白衣的范无折和一袭蓝衫的东良玉联袂而出,颇有金童玉女的登对感,在师春眼前穿堂而过,一起出了门。
这一幕,在书馆内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动静。
书馆的二小姐甚少公开露面,尤其是跟一个男人一同出行在街头,加之东闻殊刻板的家教,都知道没东闻殊的同意是不可能这般亮相的,这无异于在向所有人宣告,二小姐名花有主了。
左右邻舍的嘴巴,迅速将消息扩散了出去,书馆那老古板要嫁女了,议论的重点是为什么不先嫁老大。
东良英回到书馆前台后,师春借着整理了一摞书上楼的工夫,趁机问了下东良泽,“刚才那穿白衣服的是你表哥?”
东良泽拍了拍他放下的那摞书,“大概要亲上加亲,要做我二姐夫了。”
师春讶异道:“近亲的话,听说容易影响下一代的身体,你们家不忌讳吗?”
东良泽倒也无所谓,“只是有那说法,又不是都有问题,不是近亲的不也照样出问题,何况我父亲你也不是不知道,认老理的,觉得亲上加亲是好事。”
师春还是不解,“你大姐都还没出嫁,怎么先嫁你二姐了?”
东良泽也不好对外人说自己大姐曾有过婚约的事,但也没太把师春当外人,只告知了一方面的道理,“前些日子我舅舅来了信,说是怕两家大人过后,两家会断了来往,总之就是说希望能亲上加亲,希望我家三个女儿能给他一个做儿媳。我爹也觉得是好事毕竟我二姐的身体摆在那,嫁给别人家我爹不放心,担心她会受欺负,有自己亲舅舅看着,终究是不会太过委屈的。我爹这几天不见人,就是去了舅舅家落实这事。”
师春哦了声,想起了昨日里东良玉的那番话,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但事沉落心底,也不会在他心里翻起什么,下了楼该做什么做什么。
白氏米铺,跟伙计一起守着铺面的黄盈盈,正躺在一张躺椅上打盹,忽听到门外一阵叽里咕噜声,细听,是在说什么书馆老古板要嫁女儿的事,说什么二小姐已经出门与男方逛街了。
不得不说,这大致城内大嘴巴背后说人的扩散威力非同小可。
黄盈盈两眼一睁,蹭一下就爬了起来,对铺里伙计嚷了声“看好铺子,我出去催个账。”
说完就跑了,伙计连喊几声也未能喊回头。
诚如黄盈盈自己对吴斤两说的那般,在这城里太无聊了,他是个极好热闹的人,听闻哪里有热闹就忍不住心痒痒。
此行不为别的,就为看看书馆二小姐的如意郎君是什么人,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让那老古板轻易松口。
他对大致城太熟了,连问带打听,很快便找到了一起逛街的范无折和东良玉。
为了看个清楚明白,黄盈盈特意绕到了两人前面,迎面朝着两人走去。
待看清范无折的样貌后,黄盈盈脸上神色忽收敛成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偏头装作没去看人家的样子,转到了一旁的摊位转身问价。
目光触及黄盈盈的范无折,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没了影,眼角余光打量黄盈盈,见人家似乎没认出自己,才略松了口气陪着东良玉漫步走过后,言谈间也失去了之前的轻松。
摊位上翻看东西的黄盈盈待二人走开后,才偏头看向了二人的背影,一些记忆浮现在了脑海。
一段并不久远的画面,差不多一个月前,他带着伙计往城中央的山上送灵米的时候,从一个院子门口经过时,无意中看到院里枷了一人,戴着手镣脚镣,被人殴打折磨的不像人样。
那张痛苦的脸,他记忆犹新,虽跟眼前干净利索的白衣人判若两人,但反倒是鉴于此人跟东良玉在一起了,让他认定了山上受折磨的就是刚才那白衣人。
当初那人在山上受折磨时,也抬头看到了自己,他不知道对方刚才有没有认出自己,看对方刚才似乎没反应,人家在山上那般处境下,怕是也没那记人的心思。
有此念头后,他又打起了别的主意,起身摸着一撮小胡子嘀咕窃笑了一声,“有办法还账了!”
挑了挑眉,立马转身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第485章 永远的好奇心
“哎呀,东先生家的二姑娘呀,长得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
“东先生家二姑娘,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良玉姑娘,你可得常出门呐,街坊邻居的差点都忘了你长什么样。”
街头巷尾,一脸褶子的老姑婆笑嘎嘎,拍着敞露大肚子的油腻大汉乐呵呵,挑着担的货郎笑嘻嘻,不断有形形色色的人或妖对东良玉打招呼。
就连窗沿上弓起了腰身的猫,似乎也对着她喵了一声。
瓦檐上下迅速翻爬的大蜈蚣,也不躲阴凉了,见到街头的热闹似乎也有乱了阵脚的急切。
东良玉一路矜持有礼,书里纵然看来万般修养,此时面对现实也微笑得有些牵强。
范无折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趁着七嘴八舌的动静少了些时,低声道:“是不是有点不胜其扰?要不,咱们先回书馆?”
东良玉求之不得,嗯了声道:“听表哥的。”
颇有依顺的味道。
她昨天跟师春说那些奇奇怪怪话之前,是被父亲约谈过的,谈的就是她和范无折的婚事。
那次谈话不像以往,她最终没能拗过父亲。
看多了书,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还是深以为然的。
也知道父亲断然不会害自己,肯定是为了她好,她一凡人之躯,在这修行界,若所托非人,将此生不安,亦会搅得家人不得安宁。
她也向往一些自己憧憬的美好,她想绽放,但她没从师春那得到绽放的勇气。
没有开始过,也谈不上失去,只是心里难受。
眼下,她只能接受现实。
于是两人就此折返,返回的速度可比来时的漫步快多了,范无折似乎还挺为这表妹着想的。
将东良玉送到书馆后,范无折跟柜台后面的东良英打个招呼,说自己出去买点东西就走了。
回楼上藏书阁时,东良玉眼角余光发现了师春,但努力没去看他,安静地离开了。
人生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她就不想做对不起范无折的事,会跟师春保持距离,像昨晚那样说话的情形也不可能再发生了,这是她的教养,也称修为。
人在街头的范无折忽拐进了一个没人的巷子里,观察了一下四周,迅速摸出了一只子母符,不知给谁发了消息。
等到回复后,按照回复上的指引,他又快步穿梭在了这座城中。
东奔西走,钻入了一片居住区,停步在一座冷冷清清宅院的后门,刚打量确认的工夫,后门开了,一五大三粗的黑衣人向他招手,他赶紧走了进去。
黑衣人关了门,领着他进了一间屋内,让他稍等。
不多时,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赤脚大汉,身着黑色大氅,头戴斗笠,不伦不类的打扮,一脸络腮胡,豹眼凶相,气势压人。
对大致城不少人来说,对此人不会感到陌生,大致城税监的少监,也就是负责大致城税务的,名叫梅幽。
范无折见到他似有些畏惧,赶紧拱手躬身行礼,“见过少监。”
梅幽也懒得上坐,走到他身边就停下了,沉声道:“什么事非要急着当面见我,书馆那边出什么变故了?”
范无折忙道:“有些事不当面报知少监,恐说不清楚,暂无变故,但恐生变故,我跟少监的关系,担心已被人识破。”
梅幽目露冷光,“怎讲?”
范无折:“之前被少监擒来用刑时,有人在山上见过我,刚才与东良玉逛街时,我又看到了那人,不知他有没有认出我,但他跟我一照面,忽然转身向一旁摊位问价,似乎有些不自然,我担心已将我认出。”
梅幽不以为然:“既是山上人,问题应该不大,你不用担心,是谁?”
范无折:“我不知道叫什么。”
梅幽:“长什么样?”
范无折:“样貌倒是很好记看一眼便不会忘,一贼眉鼠眼的干瘦小老头,尖嘴猴腮,两撇焦黄八字须,下巴上还有一小撮。”
梅幽思索了一会儿,忽问身边黑衣人,“山上有这长相的人吗?”
起码有一点他是能肯定的,山上的大人物里肯定没这号人。
黑衣人道:“山上人虽多,但有这么明显相貌特征的,打听起来也容易,回头问问便知,属下找到后探探口风打个招呼,应该不会有事。”
梅幽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范无折,“都听到了?用不着自己吓自己,不会有事,你先回书馆,专心自己的事便可,其他的事我这里会帮你处理好。”
听他们这样说了,范无折也算是松了口气,当即拱手告辞了。
等他走了,宅院里没了外人,梅幽对送客归来的黑衣人道:“尽快把他说的那人找到,该封口封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容有失。”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既已下山的梅幽没急着离开,就地煮茶品了起来,半眯半醒,体验那人生滋味。
不得不说,黄盈盈的相貌还是相当有特点的,黑衣人去了半个时辰不到,便急匆匆赶回来了,俯身在斟茶的梅幽耳边,“少监,查到了,查了监里当日的进出志,发现不是山上的人,是‘白氏米铺’的那个赘婿,就那个黄盈盈老儿,范无折受刑时,他刚好上山送米,应该是刚好看到了。除他,山上也实在想不起还有谁能有那长相。”
“是他…”端着茶壶的梅幽若有所思,想起了是谁,随后沉声道:“不管他是不是认出了范无折,范无折被抓的事决不能让东闻殊那边知道,一旦知晓了,他必然会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届时就算事成了,就东闻殊那性格,我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手上茶壶一放,强调道:“这事决不能有失,赶快找到那姓黄的,他才见过范无折不久,就算认出了,短时间内扩散的范围应该也不大,尽快抓了审讯,确认有无走漏风声,一定要撬开他嘴巴,知情者一律灭口。记住,秘密抓捕,不要搞大了动静。”
“好。”黑衣人再次领命而去。
城外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在裹心草上踏足而行的黄盈盈,四处弹跳起落,腾空时左右四顾。
兜了好大一圈,寻找了好久好久,远眺的目光才发现一片草叶凌乱动静的地方,立刻飞掠而去。
人在空中看到一群散布的细麟驹在啃食,落下后又未见放牧的人,当即梗着脖子高喊道:“小高,小高,在哪呢?”
等了一阵,没反应,他又大喊道:“小高,小高,还账来了,还账,要不要,不要我走了。”
话落,一侧的草林中蹿出了一个人影,落在一片草叶上弹了弹,滑飘到了他的跟前,正是吴斤两。
如同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般,吴斤两上下打量他一番,居然主动来还账,那不得怀疑一下是不是假冒的。
应该是本人没错,吴斤两直接伸手,“钱呢,拿来。”
黄盈盈一把拍开他手,反而贼兮兮嬉笑伸手道:“欠条拿来,另外再给我一百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吴斤两渐渐挑眉,然后转身走人,临别赠言就一个字,“滚!”
黄盈盈忙改口道:“算了,老朋友了,便宜点,五十金。”
吴斤两还是不理他,翻身骑上了一只细麟驹,就要骑上跑人。
黄盈盈忙再喊道:“书馆二小姐要嫁人了,你不知道?”
“唔…”吴斤两一怔看向他,训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经常往书馆跑的人,东良玉要嫁人的话,他岂能不知。
不过却也起了疑心,这贼老头不至于大老远跑出来找自己寻这种乐子。
看他暂停了走的意思,黄盈盈立马知道事情稳了,对方确实感兴趣,不过却转身而去,背对着挥了个手,“不信拉倒。”
吴斤两弄了个干瞪眼,这话说一半就没劲了,眼看人家真要消失在草林深处,最终还是松口喊了句,“她就算嫁人,也不关我的事,凭什么拿来顶我的账?”
黄盈盈懒得理他,越走越快,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草林子深处。
吴斤两顿呲牙咧嘴,好吧,最终还是先服软了,两腿一砸细麟驹肚子骑着细麟驹追了过去,不一会儿便追上了,人也起身跳下了,任由了细麟驹跑走,自己落在了黄盈盈身边,冷哼道:“要是顶不了账、不值五十金,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