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复返
这实在是不像白蛇能够说出的话。
青蛇微微微微张了张嘴巴，这实在不是她印象中的姐姐，但细细想来，似山主这等英雄，又屡次相救，还身负蛟相，姐姐若不如此……那才是不正常，毕竟，若非是自知修为低微，青蛇自忖自己行为一定更为过火，以己度人，青蛇一时间竟然觉得合理了起来。
“嗯。”丁林应了一声，他此时情绪不佳，却是未觉察出什么，毕竟这整座山都是他的，白蛇的称呼，倒也不算什么，“你伤势已复，又吸了我的蛟血，不亚于采了一味大药，我观你行止，已经有了些气候，再潜修些时候，或许就可以尝试突破元神了。”
这些只是寻常话语，毕竟施了恩，笼络一二也是常理。
“是。”
白蛇却低下了头，低声应道。
“你们去吧。”
丁林挥挥手，随后，身形一掠便跃入了湖中，白蛇既然已经恢复了，他自然不可能还让其占着自己的小湖，冰凉的湖水迎面，一激，丁林这才觉得精神重新振奋了几分。
……
湖中，丁林化为本相，闭目吐纳，一条三丈多长的蛟龙盘卷在水底，曾经，初为鱼的时候，他无比怀恋自己还是人的时候，但如今，他早已能化形成人，在独处的时候，却越来越习惯化成本相，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如春风化雨，不知不觉间就改变了一切，还让你毫无意识。
倏的，丁林睁开眼，他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身子往上一腾，便跃出了水面，一面变幻着化成人形，妖风肆虐，牵动了水汽缭绕在他周生，云山雾罩。
“山主！”
峰外传来鹊仙的声音。
丁林却没有立刻洞开山门，暮色融金，夕阳的余晖洒落，倒影在湖面上，愈发衬的他面色晦涩，捉摸不定，好一会，他才挥手，深埋在地脉灵气中的神印一颤，半空中云霞舒卷，让开了一条通道，鹊仙振翅，飞了进来，正一道大乱，她一路未敢停歇，以本相全力赶路，本来已略微平复的伤势又加重了，看到了丁林，她只觉心神一松，在落地的瞬间便化作人形，身子一软，就要委顿在地。
“我们……”
鹊仙的身后，五仙女面色有些复杂，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瞳孔倒映中，却忽然看到丁林掌中寒光一闪，以剑作刀，斜斜的斩来，以她的修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瞳孔中那柄锋刃飞快的变大，下一刻……
“砰！”
虚无中，一声闷响。
五仙女的头顶，忽然亮起了一大团金光，一道虚影藏匿，这一剑几乎是擦着五仙女的头皮掠过的，四逸的劲风直刮的她脸颊生疼，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又有鹊仙在一旁拉了一把，她赶紧一矮身，从剑锋下脱身。
“赵升。”
鹊仙失声道，不知何时，赵升的元神缀上了她们，若非丁林出手，她们竟然还一无所觉。
“哼！”
丁林冷哼一声，他这一剑没有丝毫留手，全力施为，原本他的实力就已经不逊与一般的第三部元神，而在吸收了宝莲灯莲子，丹田中那片莲叶彻底扎根长成之后，实力又有精进，可就算如此，这蓄力已久，又出其不意一剑，却依然只是仅占了上风，无法做到摧枯拉朽。
剑锋上传来的触感，如同牛皮一般，韧性十足，好赵升，不愧是张道陵亲传，明明已经肉躯破灭，神魂也在破碎的边缘，却依然还能坚持，那一团金光就像是一面龟壳。
局面竟一时陷入了僵持。
“起！”
丁林低喝，随着他的声音，地脉深处，那枚尚未恢复，依然满是裂痕的神印升起，灼灼的神光发撒，笼罩住赵升魂魄，神道之力，对于魂魄天然便有着克制，丁林往神印分出一缕意识，持刀的那手猛地又压出一层劲力，另一手猛的打出妖气，赵升的魂魄一阵不稳，被收进了神印。
“滴溜溜！”
神印不停地震颤，裂缝处金光乍现，似乎下一刻就要炸开。
丁林面沉死水一挥手将神印收起，以妖气辅助镇压，随后，身子一掠匆匆落回湖中，就要先灭杀赵升的魂魄，意识沉入识海，尽管有了妖气的帮助，但神印依旧不时的轻颤一下，有些难堪重负，丁林毫不怀疑，若是不迅速解决掉里面的赵升元神，或许，这枚神印就真的要用到头了。
丹田中，莲叶轻颤，又一股妖气作用到神印上，总算平复了波动，丁林的力量也终于压过了赵升，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剩下来的就是水磨工夫了。
整整一日，湖面如同沸腾一般，翻滚不休。
待到明月高悬，一轮皎白倒映，终于，湖面平静了下来。
神印中，那护住赵升的金光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他元神委顿在地，苍白到连五官都有些模糊。
“好啊，我知你有些手段，却没想到竟然有这般厉害，是我这青城掌教失职……”赵升道。
“掌教？”丁林声音冷漠，“你已经不是了。”
这一日时间，在彻底压制住赵升，确定他已没有翻盘和后手后，丁林便分出一些念头，向鹊仙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是啊，”赵升有些恍惚，那透明的五官像是皱了一下，似自嘲，“我已经不是了，”他忽然抬头看向丁林，“能放过我么，你我从未见过，你却如此笃定我的身份，想来已和那女妖确认过了，我曾为青城掌教，自然藏了不少好东西，只要你放我一命，那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丁林不言语，只是一如既往的炼化这那层金光。
“也是，除恶务尽，这道理在修行界便连小儿都知晓，更何况是你这等大妖，冷酷心肠早已如铁石一般，又岂会被区区外物所动。”赵升的魂魄愈发透明，眸子却豁然透亮开来，“那么，我们来做另一个交易，我判门而出前，倚仗掌教之权，曾夺了两件重宝。”
第167章 第0166掌交易
“其中一根雷击木，原是一株千年古松，历悠悠岁月，总算是得了一丝先天之灵，正要开启灵智，却被天雷焚毁。这是树灵之哀，却是修行之幸，这天雷一击，虽将树体几乎完全摧毁，却仍有最中央一块树心和一枚松子得以保全，那丝先天意境被全数逼入二者，又经雷火淬炼，这树心和松子，便真正从后天回返先天，不是那些被先天气息浸染的伪先天能比，是真正的先天。”
“如此宝物正是寄托神魂的最佳依托，我观你第二步修行已够了火候，而且寄托地魂所用的，竟然也是这类真正的先天灵物，想来不用我多说，好处你也都知晓，否则以元神二步的修为，就想抗衡三步，怎么可能？”
赵升被丁林困在体内一日，竟然窥出了他部分底细。
丁林不言语，只是又加大了妖气的输出。
“我说对了。”
赵升却毫不在乎，他接着道。
“师尊在还未飞升之前偶然遇到了这雷火奇观，他将树心和松子捡回，原意是让王长和我一人一件。”
“但师尊回山之时，我却已于月前灵光一闪，成功寄托了天魂，天意难测，世事无常莫过于此，反观王长却因为修行比我慢，得了这机缘，他用那枚松子寄托了天魂，从那时起，他修为就强于我了，再后来他顺理成章的破镜，成就仙境，表现更是夸张，方才成就，立刻就够能以一敌五，不落下风。”
“炼化一件真先天就能如此，你如今却有机会炼化两件，试想，你若是能再以这根雷击木寄托天魂，那你在元神该是何恩稳固，打下的基础，又该是何等雄浑，以后的前途……”
赵升没有再说下去，有时候意犹未尽，反而更有诱惑。
丁林不言语，炼化的妖气也不停止。
“我原还从正一山门中搜刮了许多其他的资源，但肉身被毁，那些资源自然也跟着失落，只剩下雷击木和一张师尊留下的神霄雷符，可以用元神裹挟，被我带了出来，不妨告诉你，那根雷击木现下就在我的识海之中，符则是已经被我炼化了，若是你答应交易，我立刻就可以将雷击木给你，符我也可以解除联系，并告诉你驾驭的方法。”
“若是交易不能达成，我则会在魂魄消散之间尝试炼化雷击木，它于我已经无用，但只要精神侵入它，它就会不再纯粹，那么这一件先天之物……虽然依旧珍贵非常，仍可以派作其他用途，却无法再用来承载神魂，于你而言，便等若是废了，你必然是可以阻止我炼化它的，但相信我，在魂飞魄散之前，我一定会来的及将它污染，只要一点点，就足够了。”
丁林依旧没有停下，
而在说完了那些之后，赵升便也不在说话，默默承受。
又一会。
赵升体表的灵光已经黯淡到了，只要随便压上一丝力量就会破灭。
丁林猛然停了下来。
“说吧，你想要怎么交易。”丁林道。
“放心，应该不会让你太为难，”赵升道，忽然话风一转，“你可知道你峰中的那位女仙的身份。”
丁林不言语。
“她是天界女孙，玉帝的嫡亲外孙女。”
赵升接着道，声音中带着些莫名。
“玉帝的外孙女，应该就是七公主和凡人董永所生的女儿了，也不知道是几仙女，真是奇怪，我们这些凡俗中的穷极一生，呕心沥血，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飞升天界，可她们这些天上的，生来就有我们在我们梦寐以求的地方，却又挖空了心思来到凡间。”
“昨日，她登了我正一山门，言说有姊妹陷在了凡间，一开口就想让王长出手，嘿……任凭是天潢贵胄，没了身份加持，也不过如此，但对我们这些修仙门派，倒是还能够摆出姿态，可老道已经寿元无多，已经不欲再在仙道中坚持，又何须买他的帐，倒不如趁她上门，大好人质在手，卷了半山基业，做最后一搏杀，可惜啊，还是功亏一篑……”
赵升的声音中似乎有无限感慨。
“既然无欲，你又说这些做甚。”丁林道。
“我坏了她的事，现下自然无妨，但若日后她回返天庭，自然难免清算，或许会牵连到正一道，有道是人之将死，我已然是无法再活下去，既如此，倒不如和你做一笔交易，我从一介凡人走到如今，师傅终究是从没有亏欠过我，若是能够保全山门一二，也算偿了些许恩情。”
赵升道。
“真是好笑，明明是我搅乱一切，如今却又想着往回找补，人之复杂，莫过于此……”
“你想要我如何？”丁林道。
“我要你应下这女孙的事情，你不要让她再登正一山门”赵升沉声道，“当年师尊立下五斗米教，广布众生，在蜀地威望无人可及，我教兴盛一时，压的其余诸多教派几乎道统断绝，故而师尊飞升之后，便有了反噬，虽因着王长突破，勉强维持住了道统，但也只是苦苦支撑，收紧了山门，甚至连名字都改为了正一，若是她真的再次登门，王长不出手便得罪了她，出手，则青城山门也无人镇压，届时蜀地门派，觑到机会，恐怕一拥而上，灭派也就在顷刻之间。”
赵升道，理由充分。
“你出手应了这事，事情有人办，则事后，她虽然心中避免不了还是有着不快，但终究事情已经解决了，她纵有不喜，有师尊在天上斡旋，后果也能承受，最起码正一道统可以延续。”赵升道。
丁林沉默了一会。
“所言有理，只可惜你太高看我了，如今我连元神都尚未大成，又如何能是天庭星君的对手。”丁林道。
“你果然知晓，想来，那女孙在去往正一之前，便与你分说过了，”赵升道，他声音虚弱，显然坚持不了不了多久了，“但此一时彼一时，之前的你自然是做不到，可现在却是未必了。”
第168章 死而后已
“你修行已足，得到雷击木后，顷刻就能炼化，又曾寄托过地魂，其实元神二步和三步之间，最大的瓶颈便是灵物，有过寄托地魂的经历，最多只需要月余，你就能够寄托天魂，以两件先天灵物寄托神魂，成就之后，你的战力必然远超同济，就算是道行还未臻至圆满，也非元神可比，那时，恐怕你仅凭自身修为都能和仙人过上两手。”赵升道。
“就算如你所说，也只是能坚持一瞬，仙凡之间，云泥之别，终究最后还是会败亡。”丁林道。
“对方虽然是星君之尊，但‘金牛’之号，不在三百六十五颗正星之列，他修为只有仙境，天规森严，诸星君非奉诏不得出，他不可能亲身下界，至多只能遣下一二化身。”赵升道。
丁林没有反驳，他亲眼目睹，自然清楚赵升说的是事实。
“这化身，以真仙法力，炼出的大多只在元神级数，若如此，你甚至只靠自身就可以应对。”赵升接着道。
丁林静静的听着，他还没有失去耐心，能够听得下去。
“万一派下的化身也到了仙境……”赵升顿了顿，像是喘息了一下，“还记得我说的另外一件宝物么，那一张神霄雷，此物乃是我师傅在飞升之前特意留下，以为门派底蕴，以本命雷符拓印留下的符宝，只需要通晓口诀，以元神法力便可以驱动，一经施展，风驰电掣，足可以匹敌仙人！”
“那你又是如何落到这幅田地的？”
丁林道，他既然已经问过鹊仙，自然清楚事情经过赵升是被自己的雷符毁掉肉身的。
“王长又怎么能是一般的仙境能比的，在他手上我只能如此不顾一切，否则就算雷符在手，也难有元神出逃的机会。”
赵升沉默了一下道。
丁林回想起从前看见王长的感觉，他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野妖，仙境他见过许多，从王长身上隐约透出的气机压迫，就算比起九头虫也不遑多少。
“若是不信，我可以将雷符的口诀诵与你听，”赵升又道，随后便诵出了一段经文，丁林听得入神，这经文并不复杂，只是一种应用之法，他连黑水经黑水经都能练成，自然能够听懂，区分出作用，只是若要领会，却不是一遍就可以的，而越往下听，他就越觉得熟悉，这经文竟然和他之前从羊妖那儿得到的炼宝诀有些相似，只是要简陋许多。
“如何？”赵升诵到一半，忽然住了嘴，声音戛然而止，丁林没有承诺，他自然不会全篇默诵。
确如赵升所言，这雷符正常驱使，不会损伤身体。
“你所言不差。”丁林道。
“如此，说来你是应下这笔交易了。”赵升道，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声音中隐约带上了一丝期待，终究是生命即将走到终结，元神不稳，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丁林又沉默了一会，似在思量。
“好，我答应你。”丁林道。
“好，老道能在死前促成此事，这一生也算未负师尊教养授业之恩了。”
赵升似乎是彻底放松下来。
“这两件宝物，我自山门中夺来，却到底没能自己用上，还是用于山门，至于之后你做与不做，身后之事，老道实也无法顾及了，能够听到你一句承诺，老道也算事尽力，无愧了。”
赵升还在如此说，到了此时，所有的目的都达成，他心气一泄，强提起来的精神开始萎靡，原本就是强撑着的元神再也维持不住，仅剩下的那丝法力摇曳。
不用丁林动手，赵升元神就开始消散，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松口，仍在掩饰。
作为正一掌教，赵升就算从未见过丁林，对青城山中新多了一个大妖的事情，又怎会毫不知情，不仅仅是之情，甚至于，连之前丁林如何救下五仙女，这些前程往事他都极为清楚，基于此，他做出了安排，先是搅乱山门，赶走五仙女，再尾随而至，以宗门之宝加强丁林，好让他有平事的能力，避免五仙女再上正一山门，以自己一人之殇，使宗门得以保全，免受倾轧，所有的一切都计划清楚，脉络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