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过了修行最好的时候,天地元气由早晨的清净,转为中午的躁动,恰好邋遢和尚做完晨课在院子里扫洒,看到陈昂便笑道:“昨日你扒了那孟道人爱鸟的羽毛,那货是个憨直的性子,恐怕不会与你干休。”
“就是他想息事宁人,我也不肯!他纵鸟伤蛇十年,我灵识未复时不能和他计较,现在难道就一笔掀过?哪有这种好事?”陈昂做冷笑道。
“唉!”邋遢和尚叹息道:“何必做这种意气之争?”
“缘分一物,妙不可言。风起青萍之末,劫数发于微毫,我们修道人又不是草木顽石,若不为意气所动,如何能结交天下道友?那孟道人若是有缘的道友,自然能化敌为友,让我有幸结识一位道友,若是前世的冤家,便能应劫而上,剑论高低。”陈昂毫不在意道。
邋遢和尚告苦道:“也罢!也罢!我好歹和你们两个都有些交情,到时候由我从中转圜,免得这世上有结一份恶缘。恶因恶果,积累多了便是世间的劫数,若不是混元道友太过拗直,门下良莠不齐,恶孽深重,何至于与峨眉……”
“守正罔失,除恶务尽。”陈昂淡淡道:“岂能失我辈剑侠抱负?”
邋遢和尚见两人站在院中有许多不妥,便招呼陈昂到他厢房,奉上野茶,两人虽然已是旧识,但毕竟那时陈昂元神尚未归位,心思蒙昧,所以有些交情,但却从未攀谈过,今日里慢慢论些修行的要旨,法门,具都大有收获。
陈昂才知道邋遢和尚法号净明,过去是旁边栖霞寺出家的僧人,后来因为寺中僧人争权夺利,被赶出寺庙,栖霞观的老道士和他有些交情,便请他客居于此。
可笑栖霞寺全寺上下一群凡骨俗僧,居然就把唯一有道行的净明赶了出去,不过这番论道,倒是让陈昂窥破了净明的跟脚,知道他供奉的是东方药师如来本尊,修的是净琉璃日月光如来法身,讲究个清净无碍,琉璃不染。
可惜和净明性子不合,与飞升有碍。
净明是个有趣的性子,不像此世大部分佛门大德一样,高深木纳,到有几分像济颠和尚的性格,是个疲懒的性子,一身邋遢不修边幅,偏偏修的是清净琉璃法身。陈昂念及他对自己降临体蒙昧时的照顾,便转过话题说:“我灵识未复时,一向承你照顾,我也没有什么好回报的,昨日淬炼了一些太阴真水,正合你净琉璃日月光法身,你尽管收下。”
净明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宇内七大真水的名声,但七大真水何等珍贵,天不生地不长,只有功法相合的修士能以元神法力采集一些,东海紫云宫中有一匣子天一金母留下的天一真水,就引来多少正邪高人窥视,欲求几滴,化合自家的劫难。
更不用说这种正合自家法身的真水了,就是净明拿自己苦心三百年的法宝去换,都未必能打动别人换几滴——别人祭练的法宝多半与自家不合,哪有这种妙用无穷的天生真水有用?
要是净明舍去百年苦工不要,倒是能淬炼几滴,但是修士一个个把道行修为看成眼珠子一般,又有谁会为外物天材苦耗自身的修行?
净明思来想去,终究推拒不能,只得厚着脸皮收下道:“和尚我这几年元神躁动,想来因为采太阳真火淬炼法身过于急躁,失了清净平和的本意,净琉璃法身火性躁动,本以为要去填海眼百年,以合水性度过火劫,但有了道友馈送的太阴真水,和尚不日便能褪去火性,重返清净。”
“又赖道友度此一劫!”净明双手合十,赞道。
两人经过这一回,情谊更进一层,一些比较隐秘之事也可以交谈了,陈昂到是从净明和尚口中知道了许多近些年修行界的许多事,又得净明赠予许多栖霞山采的灵药,相谈正欢间,陈昂心念一动,知道有事关自己的事情发生,便闭目推算起来。
“道友可是算到什么?”净明关切的问。
陈昂摇头道:“无妨,只是此世前尘的一些挂碍,说来也和道友有关……”
………………
却说李宁等人离开栖霞观后,一路往山下行去,中途路经栖霞虎峰碧云亭,李宁三兄弟固然是内家高手出身,脚力轻便,但一行人大多是普通人,更有王常洛这个养尊处优的东家,已经疲惫不堪,不得不在亭中暂歇。
李宁喘口气的功夫,又见一群人摇摇晃晃的往山上来,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在快到碧云亭的时候,便听见有人哀嚎道:“快,快,快到旁边把我放下来……又要命喽!”
一个金丝竹小轿就被卸了下来,一个满脸红疹的白脸从轿子里钻了出来,看到李宁等人,便骂道:“怎么还有人在这,快给我把他们赶下去!”旁边一个老家人赶紧拉住他,凑到他耳边说道:“解员外,他们可惹不得……有些江湖中的高手,身份不凡啊!”
然后那个满脸红疹的解员外就次呼次呼的喘气,不再说什么。
那个老家人上来给李宁他们赔罪,王常洛是个大商人,路上本着和气生财的心思,无心多事,便没有计较。
但李宁却盯着那个解员外,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
到了正午,那个解员外忽然惨叫起来,他浑身赤红,仿佛被火灼烧,痛的满地打滚,大呼道:“通杀我也!我不会放过那个小子的,我要他全家死光!痛死我啦!”他疼的脸上的横肉都抖了起来,咬着牙道:“杀了他!一定要给我扒了那条蛇的皮!”
“老爷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第十二章察阴鬼李宁报信,施辣手陈昂除奸
“红疹上面,午时如火烧身,这正是昔日那混小子王铭所中的赤练蛇毒啊!”李宁暗忖道:“听他痛呼,似乎和栖霞观有关,只怕是伤在栖霞观道士的大蛇口中,今日来意不善。那解员外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栖霞观的小道士有些法术,但也不可不小心。”
“栖霞观道士与我有赠药之恩,既然得知此事,我绝不能袖手……”李宁心里打定主意,便交代王常洛一声,往另一段路饶了一圈,避开解员外带来的人的耳目,才施展身法往栖霞观去。
李宁轻功极快,一行人走了半响的山路他顷刻就走完了,推开栖霞观的大门,便听到内院有人呼自己道:“李施主,来这里!”闻言过去,却看到陈昂微笑着坐在邋遢和尚对面,悠闲的品茶。李宁当即把自己的所见跟两人说了。
邋遢和尚听完叹息道:“那解秀才是栖霞山下金陵城里的一个恶棍,家里原先就有些势力,中了秀才后越发越无法无天。前些日子老观主出殡,便让这人窥到观中虚实,起了霸占观产的心思。金陵城里达官贵人甚多,他不敢妄动,但是这栖霞观偏远僻静,就有许多不良的心思。”
“那日强横前来,被赤练大蛇所伤。我存着慈悲之心,化散他的毒气,本想略施惩戒,叫他收了这些不良的心思……岂料此人冥顽不化。”
陈昂闻言只是笑笑,对李宁说:“走,我们去见见这位解秀才!”
李宁一愣,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道:“小道长不在这里等他上来,拆穿他的不良心思,然后惩戒一番吗?”
“我们修道人哪有这么多时间计较?”陈昂冷笑道:“若是次次都如那和尚一样,存着普度世人的心思,还拿什么时间修道?这次让你见识一下,修道人不但有慈悲心肠,也有杀伐手段!除恶即是扬善……区区市井一恶人罢了,对他用什么手段。”
“我们下去拘了他的魂,细细拷问一番,若是还有一丝可救,就让这和尚慢慢度化他,若是十恶不赦,就让他当即了账。”
这一席话说的旁边的邋遢和尚连连摇头,无可奈何,但陈昂还是起身打头向山下走去,李宁只得跟上,陈昂的脚程比李宁更快,不过须弥,就望见了碧云亭那个亭子,李宁还能听到解秀才的哼哼声。
陈昂来的极快,亭子里的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周淳看到他诧异的站了起来,直到陈昂一脸漠然的踏进亭子里,前来报仇雪恨的解秀才方才迷迷糊糊的回过神来,他全身浮肿,看到陈昂站在他面前,半响都没认出来。
“是你?”等到他认出来这个害的自己生死不能的小道士,立刻怒火冲昏了理智,厉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拿下!”
“谁敢?”周淳见状也抽出了自己的刀。
那解秀才带来的人不知他厉害,劈手提起刀剑就要上去,把那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功夫的小道士按倒,交给自家老爷收拾,那解秀才也不是一般的豪强,他结交几个朋友都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大盗,都一起前来为他撑腰报仇。
陈昂扫视一眼,居然有两个暗藏剑侠手段的贼人,也练了一点驳杂的法力,但充其量也就能施展一些飞沙走石,打人一个措手不及,还不如李宁暗器厉害。
随手一道法力拍出,把这些人全部定住。
骇的周淳和那解秀才急匆匆的住嘴,惊疑不定的看着陈昂,那解秀才挤出一丝笑容,苦巴巴的说:“原来是仙长来此,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仙长。但小人此次并无恶意,只是一些误会而已……“他肚子里翻滚着许多算计,就想着把眼前这种尴尬的状况糊弄过去。
岂料陈昂并不理他,而是一道法力拘了那些被定住的打手、助拳人的魂魄,在众人面前用法力裹着一条黑色的魂魄,细细拷问起来,但凡有人说的不清不楚,言语中模糊,就一道长明灯焰烧上去,炙烤的这些魂魄连连惨叫,把自己祖宗十八辈的坏水都倒了出来。
他问的极快,只要问出有人**掳掠,坏到骨子里的,问出受害人名字、住处之后,统统随手一拂,打散了魂魄,再去问下一个。
这样下来,一会的功夫,地上已经躺下了七八个没有魂魄的身体,看的旁边的人骨子里发寒。
王常洛更是被吓得躲在人群里,不敢看陈昂。
周淳也眼皮直跳,他到不是害怕陈昂杀人如麻,这些人到了他手里也是一刀了账的事,但是眼看着陈昂拘魂散魄,拿捏人灵魂如玩偶一般,本能的感觉不适。
最后的解秀才更是抖若筛糠,胯下发出一阵恶臭,李宁一看已经吓得屎尿齐出,解秀才没等陈昂拷问,便把自家的恶事交代出来,磕头如捣蒜,发誓诚心悔改,又对天赌咒许多恶毒的誓言,哭喊着要痛改前非,做许多善事补过。
李宁便有些不忍之意,看向陈昂道:“既然他有悔改之意,不妨饶了他一次,日后再有恶迹,不用道长出手,我自取了他头颅。”
陈昂微笑道:“这样再好不过,但我先测他一下,是否是真心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