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来的情报?
再结合她能够知晓约翰与自己的老朋友们的潜伏地点的事实,我只能作出这么一个合理的假设约翰的阵营里面有内奸。
“我怀疑我们之中有内奸,但是我不能确定是谁,甚至不能确定内奸是否真的存在。”约翰一边说话,一边望向了远处,“不过,比起内奸,我更担心的是……”他只把话说一半,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我觉得自己能够猜出他的想法:三天前,安洁拉率领死体军队经过了村庄,而避难所就在村庄的数公里外。
假设内奸真实存在,那么安洁拉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精锐队伍暂时驻留的避难所了。
“宁海。”约翰忽然叫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问。
约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他迟疑了一下,“不,还是之后再说吧,也许不会劳烦到你。”
说完,他动身走往避难所的方向,我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的脸上有期盼、有不安、有希望、有恐惧,并且紧紧地攥住了感染腐烂的拳头,虽然一言不发,但是紧张之情却难以掩饰。
因为我无法长时间地敛息,所以他就将黑袍送给了我,让我穿了上去。如此一来,即使路上偶尔碰到几个死体,也不会被拖住前进的步伐,节省了我不少功夫。
等太阳开始下山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避难所。
避难所就在树林中间的一大片草坪空地上,空地紧挨着一面崖壁,崖壁下有一个巨大的山洞。虽然看上去是有些显眼,但是在这种森林里,想要在不知道路线的前提下找到这个地方也是非常困难的,况且这种空地和山洞,我们路上也见到过几个,算不上特别罕见的地形。
约翰一走到空地上,看见前面的景色,顿时如遭雷殛,面色变得呆滞了起来。
只见空地上躺满了很多具死相惨烈的尸体,略数一遍就能得出八九十具的数字,血液将绿色的草地染出了大片大片残酷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臭味,数条棕色的犹如鬣狗一样的动物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肉,还有更多的黑色乌鸦鸣叫着从天而降,争先恐后地撕咬着腐肉。
山洞内部也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尸体,只是从外面看不清里面到底有多少数量。
约翰的忧虑成真了,安洁拉早已袭击了这个地方。
片刻后,约翰突然如梦初醒,暴怒地大叫了起来,冲过去用蛮力驱赶走那些鬣狗,又想要赶跑乌鸦们,只是这些乌鸦着实难赶,敏捷地飞走之后又会降落下来。约翰见赶不完,又大吼一声,冲进了山洞里面。
我也进入了山洞,然后看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捡起来了一个火把,又用工具将其点燃,照亮了周围的场景。
山洞内部的空间很宽敞,一时间也看不出有多深,地上倒着很多惨不忍睹的尸体,血泊遍地都是。
约翰一边着急地呼喊着几个人名,一边到处蹲下来翻看一些面朝地的尸体。过了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环顾寂静的四周,随即不自觉地丢下了火把,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看着他变成这样,却是想起了安洁拉过去的所作所为,又想起了受安洁拉指使的牧场主们的所作所为,心中升腾起来了一股难以形容的火焰。
我走到了他的身边,发现他的身前有两具老人的尸体,一男一女。从年纪来看,很可能是约翰的父母。
约翰跌坐在地,捂着脸,痛哭不已。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放下了手掌,看了看毫无水渍的手心,再摸了摸干涸的眼角,随即沉默了数秒钟,又神经质地大笑了起来。
死体不需要呼吸,更不会流眼泪。
“约翰。”我叫了他一声。
约翰停止了大笑,说:“宁海……”他的口气有些恍惚,“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我停顿了两秒钟,随即转过身,走到了洞外的空地上。
见四下无人,我就拿出黑色手机,往赤瞳那边拨打了过去。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了。
“宁海,好久不见。”赤瞳说。
“好久不见。”我说。
“之前我打给你电话,你却挂断了,你那边发生了什么?”赤瞳问。她的声音令我感到有些怀念。
“发生了……”我望向洞内,“一些事情。”
随即,我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压缩到三百字以内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约翰、牧场主、安洁拉、将军……还有奸细吗……”赤瞳自言自语。
十几秒钟之后,她好像已经消化好了我这边的经历,忽然说:“原来你也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和我上次见到的你有些不一样。”
“口气?你是指什么?”我问。
“你自己没有注意到吗?”她说,“你好像正在为那个约翰的事情而愤怒。”
255 自掘坟墓(五)
我很少愤怒:一方面,我确实不是易怒的性格;另一方面,我也有不让自己陷入激动的自控意识。虽然在很多文学作品中,我经常发现一些意志坚定的人物能够凭借自己的精神力牢牢地压制怒火,甚至能够做到“越是愤怒越是冷静”,但是我不认为自己具备这种出色的素质。我只是一个不擅长头脑工作的“一般人”,若是连头脑的冷静都丢掉了,那么纵使我有着非比寻常的超能力,也无法在危机四伏的剧本中走得更远。
上次愤怒,好像还是破晓人当着我的面杀害亚当的时候。事后我有做过反思:这大约是由于亚当真诚地视我为朋友,而我也因此生出了将他视为朋友的倾向。
可约翰不是我的朋友,我没有为他而愤怒的理由。
我回顾了自己之前的陈述,结论依旧没有改变,只是在言辞中对安洁拉和牧场主们的所作所为不可避免地抱有了强烈的厌恶之情。想到这里,我就对赤瞳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听完之后,赤瞳说:“愤怒有时候会与厌恶混淆。仔细想想,当你厌恶他们的时候,心里是否十分烦躁,就像是火焰燃烧一样?”她用得出结论一般的口吻说了下去,“那就是你的怒火。”
见她这么说,我却是接不上话了。“那就是你的怒火”,这种台词如果放在虚构故事里面,那我很可能会觉得比较帅气,但说实话,这可真不像是现实中会出现的对白,我也难以生出豁然开朗的心情。不过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是那么的一本正经,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辞,我这边也难以指摘她说的话让自己感到缺乏真实感。
而当我重新反思之后,却又发现,自己完全挑不出她的错处。
“以前的你仿佛总是在思索自己,让人感觉你摇摆不定,而现在的你则变得明确了很多。”她继续说,“拜此所赐,我也更加确信了,你果真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先是怒火,又是嫉恶如仇,她好像把我讲成了一个偏激的人。我不否认自己在与她分别之后有所变化,与铃奈的重逢和与另一个我的死斗,都让我的内心世界出现了不容忽视的改变,但是从本心上,我依旧愿意相信自己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我不禁说:“我还没到这个地步。”
“假设你身陷生死绝境,有恶人向你抛出橄榄枝,你也一定会义正词严地拒绝……”赤瞳十分认真地说,“而一有机会,你则会毫不犹豫地斩恶人首级于刀下。我说得有错吗?”
“嗯……”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个话题就先到这里吧,我也是说了不适合自己的话。”赤瞳先是检讨了自己一句,然后说,“你目前应该在避难所吧,我再过不久就会到你那边。”
我也快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问:“你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