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丹尼尔立刻接入了轮椅的麦克风，在保持前进路线不变的前提下，用古井无波的声音播报道，“在过去三个月内，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上升3%，恋爱人数有所回暖，婚姻、生育率皆在上涨。X系列新武器正在研发中，对外界贸易率下浮0.07%，亚美莉加合众国境内的残余圣棺派成员，以及华夏境内的安塔列斯学院，均派出代表。与业之城进行秘密接洽，为彻底推翻武天都对人类的干涉做准备。”
“近三年，武天都大力发展太空航天技术，先一步开垦月面资源，几乎将大半个月球都收入囊中。而最近的数个月内，我们的敌人正在拟定计划，将部分人口迁移到月面。第一批月面城的居民是在大筛选后，再通过抽签决定，武天都对这批先遣者，准备了相当‘丰厚’的奖励。私以为，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月球上有大量氦尘，那是冷核聚变的主要燃料之一，而且，它距离地球相当近，是一个很好的狙击点。现如今，我们的敌人已经向它表现出了进取欲望，业之城也应该做出相应制衡措施。我建议，将更多资源投入到‘火种’计划中，加速无工质飞船的生产进度。”
……
公孙智对此并没有做什么评价，就好像他对外面的事，已经完全不关心了。轮椅拐过七八条街道，终于来到一座人迹罕至的巨大建筑前。事实上，业之城的人口还远远没有达到饱和程度，大部分城区都是空着的。将丹尼尔的核心节点建在这里，甚至都不会有人来光顾一下，周遭的安保力量也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从未被唤醒过。
大门敞开，一路绿灯，所有本该走的程序，都被丹尼尔省略了。
数据核心。
高楼只是个雄伟的空壳，是一个幌子。事实上，安放在大楼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用来湖弄外行，安了几个提示灯的黑色大箱子，只有极少部分，是业之城的网络节点集合中心。至于支撑丹尼尔运算的数据，则是统一被安放在地底深处。
“轰”
几年没有启动过的电梯缓缓下降，一层一层沉入地下，幽暗的光影变幻不定，公孙智觉得自己仿佛是只身潜入地狱。
抬头。
那只暗红色的光学镜悬在电梯上方的角落里，微微偏转一个角度，刚好能够“注视”着他。
无声的注视。
公孙智打了个哆嗦。
“您感到寒冷吗？”倒映在红色光学镜中的公孙智，身体似乎被拉长，有种怪异的错位感，“我的核心节点潜藏在地下垂直七十米的位置，气温偏低。不过无须担心，即便是地下基地，也有强大的后勤保障系统。”
“叮冬”
电梯门打开。
升起一阵似有似无的尘埃。
拿着保暖电热毯和一杯热茶的机器人早已侍立在门前，恭恭敬敬地把这些东西递到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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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丹尼尔。”他低头看了一眼无法行动的双腿，苦笑道，“我的前半辈子缺德缺大了，或许是为了惩罚我，老天让我的腿在二十岁那年，背叛了我。现在……我成了一个离开轮椅后，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您什么都不用做。”丹尼尔如此回答道，“我就是被您设计出来，为您提供服务的存在。”
“……”
这个回答让公孙智意外，抬起头，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说“你当真这么认为吗”。但最后，他用还算滚烫的茶杯捂住手掌，一边说道，“你应该测算出来我要干嘛了，但是，在那之前……”
“陪我下一局棋。”
第四百零四章：杀人放火无尸骸，修桥补路金腰带
不愧是学委，时隔经年，她的仔细依旧娟秀工整，每一行都写的很密，却不会让读者产生不适感。从文体上来看，应该是她在看过某本书后，记录下的知识重点。在数字世界无比发达的2077年，几乎只有原始人会做这种事了。
然而，正是这种老旧的习惯，在关键时候帮了蜜麓一一把：如果袁凤瑛没有做手札的习惯，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拿出任何相关信息来的。书架上的书不能动，所有数字信息，又被丹尼尔严密监控着，也只有这种毫无关联的纸张，有可能躲开他的眼睛。
在目录页找到这张手札后，蜜麓一瞥了一眼，发现丹尼尔依旧缩在墙壁一角，完全没有活动的意思，似乎进入了待机状态。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札放在大很多的书页中心，调整一下坐姿，靠在枕头上，舒舒服度地阅读起来。
2050年，在被世人称为“那一天”的重大日子里，全世界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他宣布了超能力的存在，并预言了超能力者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个预言改变了人类世界的一切，而后续发展，果然如他所言。纷繁复杂的超能力组织，包括华夏境内的超警，都是各个国家为了适应新时代，而做出的改变。
在这场光怪陆离的洪流中，有些国家及时转变策略，挺了过来，和超能力形成了共生关系。而有的国家……则是因为国力不足等原因，没能支撑下去，宣告破产，成为了当地超能力集团争夺的肥肉。
生在华夏这种有能力应对情况的大国，已经是一种幸运。
这份幸运一直持续到2072年，这一次，全人类耳中，再次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如果说上一个预言，仅仅是改变了社会的运转模式，那么，这一次，则是将更恐怖的改革，直接带给了所有人类。
我很害怕，因为他并没有给人类选择的机会。或许他的本意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近乎童话的理想理论。也是他让我明白，当一个人，拥有将童话世界变为现实的能力，那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以下，是当日的原话。
……
“不管现在是白天、中午还是晚上，你们好，我正在对全世界的人说话。”
“我叫尹承一，是一个来自华夏的超能力者。你们或许会对我接下来的提案有所异议，请记住，我没有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你们：世界秩序即将改变。”
“当今世界，放眼望去，处处都是丑陋、血腥的压迫，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罪恶横生，这是我无法容忍的，它和课本上的世界相差甚远。简单总结一下，这是一个恶人得势，好人却要做牛做马的世界。我花了很长时间，试着去和这个丑陋的世界共存，但是，到今天，我无法容忍，也不想再容忍。”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些都是古人总结出的老话，这条规律，似乎早已被古人们用智慧看透了。我思考过其中缘由，勉强得出了答桉：恶人的行动模式，往往是以功利、利己的目展开行动。而好人，相比之下则更具有牺牲精神，愿意‘牺牲’小我，成就别人。如此对比下来，没有底线的坏人总能在社会中占据更多资源，古往今来，罕有例外。”
“历史上，曾经短暂地出现过理想国，但，无论规模大小，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破灭了。他们或许忽略了一点：人是逐利的，无论身份高低贵贱，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仅仅拿道德，要求人类为你建立起理想国，却没有任何好处，这从根本上就不现实。”
“因此，我的计划如下。在接下来的五天，我将一一窥探每一个人类的记忆，对你们此生所做过的所有事，进行一个总的审判请相信我，作为超能力者，我能做到承诺的一切。”
“‘善恶有报’，在今天之后，便不再是一句空谈，我便是所有人的报。”
“审判后，会有相应的奖惩机制。我的奖励和惩罚都很直观：那就是寿命。”
“我会从坏人身上扣除阳寿，在二次分配后，奖励给好人。至于善与恶的评判标准，我不会参考任何国家的法律。因为，法律是道德的最后底线，以有没有违法，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好人，无疑是不够的。”
“我判断善恶的标准很简单，以我个人的意志为主，以一个包含了人类全部美德精神的‘完人’模型，以及拥有强大算量，可以共情人类的超级AI，阿德勒，为辅。”
“有人会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再重复一遍，这是通知，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普通人的思维在我这里完全透明，因此，不用担心会有误判、漏算之类的事发生。”
“奖惩逻辑也很简单，有善念、行善事，奖励阳寿，有恶念、行恶事，扣除阳寿，这个过程是动态的。奖惩的具体数字，将根据实际情况量化。当审判结束后，或许会有人被奖励超过五十年的寿命，也会有人当场扣完阳寿，身体衰老而亡，这都是报应所致。”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刘玄德千年前就悟出的道理，而今，仍能践行它的人，又有多少呢？”
“既然这个世界没有好人生存的土壤，那么，我将会创造出，可以让好人生存的土壤。我很清楚，会有许多人，许多既得利益者反对这个决定，他们会调动手中可以调动的任何力量，来阻止新时代的到来。”
“请放心，即便你们反对我，我也不会为此抽干你们的阳寿。屁股决定脑袋，不同阶层，不同立场，永远是无法理解彼此的。为自己的立场而战，在我看来，算不上错误。”
“所以，我，以及在这场变革中，愿意同我为伍的战友们，将堂堂正正地，从正面将你们全盘击溃！”
“从现在开始，还有五天，五天过后，审判完成，对阳寿的清算，也将随之开始。之后，我会编辑出全球通用的奖惩系统，将所有记录公开发布，以做到完全公开。”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昭烈帝之言，望诸君共勉之。”
……
声音断了。
起先，那些被他点名的“恶人”还只是不屑一顾。但是，随着尹承一的身份曝光，他这些年在华夏境内的行为一一被摆到明面上后……整个世界的“精英阶层”吓坏了因为，他们往往就是那些为了利益，出卖、压榨、伤害、逼迫普通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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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想对尹承一发起进攻，却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该如何威胁到他，于是，他们开始疯狂地寻找曾经和尹承一有关的人。
但是没用，尹承一早就料到了事态发展，事先，将所有同他有关联的人接走了。（也包括我和班长）
有人为了自保，疯狂地将钱财匀给穷人，希望能将这种慈善行为列作“善行”的一部分。然而，从后续的发展来看，尹承一并不认可这种善举。他的逻辑是，在此事公开前和公开后，再做善举，应该累加的寿命是不一样的，到头来，还没有这辈子作恶时扣得多。
也有不少人在最后几天散尽家财，修庙拜佛，可惜，尹承一并不在神龛里，而是真真正正地活在这个世上。
终于，漫长的五天过了。
清算开始。
各个国家中，位于金字塔尖的群体，都在一夜之间如秋叶一般凋零。
第四百零五章：我死之后，你待如何？
“嘶……”
注意到还有丹尼尔在场，蜜麓一才没有嚷嚷出声，只是倒吸一口冷气，在心象世界中感慨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想要掌控世界，还能不在大范围内爆发战争，他肯定是找到了什么被大众认可，又被少数群体否定的利益！原来是寿命，是寿命啊！这么一来，明玉堂里的事就全都说通了！”
“那个服务生的弟弟，多半是被列入了某种‘坏人’的惩罚名单，需要扣除寿命。而那些抢着去扶她的人，则是因为这么做有利可图。至于那个被红酒撒一身的人，只要表现出谦虚、宽宏大量的美德，就足以赚取阳寿了。”大虫跟着分析道，“妙，妙啊……人类是逐利的，而寿命，是所有人共同追逐的巨大利益！”
“用个人意志，强行凌驾于这个金字塔结构的世界之上，强迫它变成你想要的模样。如果有人不服从，就用暴力将它们碾碎，在极端的力量，和绝对的奖惩机制下，建立起一个好人可以活下去，而坏人无所遁形的世界。”大虫冷笑两声，似乎对这个由未来搭档建造的理想国，有一种无形的轻蔑，“强行把全世界的人类都绑架到你那条船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可惜，你一手打造的王朝，注定长远不了。这跟你的……那个高端的词儿怎么说来着？底层逻辑，对，底层逻辑有关。”大虫冷笑着说道，“看似精妙的平衡，实际上，却忽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小妞，我敢和你打赌，这场轰轰烈烈的变革，最多只能持续五十年。”
“五十年之后，你创造出的理想国，将会在众人的哄抢中崩塌。人类这种生物，从来就tm的不配生活在无垢的理想国中你早晚会彻底想通这个道理的，我保证。”
地下数据核心节点，本该是这座城市管控最严格的地方，原则上，任何娱乐相关的物品，都是不可能带进来的。丹尼尔550就像统治这座城市的神，从来不会忽视任何一个细节，但，尽管已经自我迭代了不知多少次，当创造他的赛博先知发话时，他还是遵从了公孙智的意愿。
一盒看上去足有围棋五六倍厚的棋盘，被一台飞行机器人带到地下七十层，摆放到空桌上。与此同时，墙边垂下数条模拟人形机械臂，将棋盘的盖子掀开这玩意儿实在厚的出奇，还一层层摞在一起，要不是明确知道它是什么，恐怕会以为是蒸小笼包时候用的蒸笼。
“冬”
“冬”
“冬”
……
机械臂将这些棋盘挨个摆开，最开始时，一共有整整五个棋盘，一个主战场，四个分战场，采用类似围棋的网格制。第一个主战场是正方形，剩余四个则是圆形，公孙智将轮椅推动一端，而从上方垂落的机械手，同时拿起所有可以拿捏住的棋子，一一摆放在主战场的棋盘上。
黑白双方，各执棋子。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无数服务器机组的包围下，赛博先知，与他创造出的神，即将展开一场无法想象的大厮杀。
平静，却又暗流涌动。
直觉告诉公孙智，这一场交锋过后，会永久地改变很多事。只不过，这一年头刚刚升起，他又觉得有些可笑。什么时候，堂堂【智祸】居然需要靠直觉来推断事情的始终了？
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做工精良的白色“勇士”，扫视一下棋盘，将它推动到主战场上，一边问道，“你应该知道这个棋该怎么下吧？”
“该棋种为《妖魔战棋》，吸纳了包括华夏象棋、国际象棋、围棋、战棋等多种类似竞技类游戏规则，战局冗长，可以通过战场的胜利，积攒点数，升级棋子，并不断开辟新战场。同时，需要运营大后方的战线，包括运送补给、开拓基地、抢占战略核心、生产陇田等等，对玩家的综合运算能力，是一种相当大的考验。”
“该棋种为公孙智于2070年创造，进行过两次大规则更新，棋子兵种共1958类，规则共2543条。”
“嗯……对啊……是我发明的。”
公孙智都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其实，我早就想发明一种……只适合聪明人玩的游戏。越接近真实状况，需要消耗的脑力就越多。每一条规则，对棋局的胜利，都是有用的。而在妖魔战棋上，获取胜利的方式，远远不止‘征服’一种。如果要把对方的有生兵力全部歼灭，反而是最消耗时间的一种方法。”
“自妖魔战棋发明当天，便在全球精英阶层内引起了风潮，不少人对您的发明评价甚高。据本机后续调查，能对该棋种产生兴趣的人，平均智商都在140以上。（200分制测算）”
“你还能查到这种东西呢？”公孙智莫名笑了一下，自语道，“当初把你造出来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有今天。当你好几次表现出远超生活AI的敏锐度时，我曾经有几次，想把你从根源上抹掉，就当你从未来到这个世上，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我明白。”丹尼尔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回答道，“这是由人类的基因所决定的，本质上而言，你们畏惧任何不了解的东西，更害怕自己无法对这个社会产生任何价值。这种恐惧，源于原始部落时代的本能无法为部落提供价值的人，也会被部落抛弃。本世纪早期，世界上依旧有一些落后的部落，会将无用的老人残忍处死。”
“您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类，正因如此，当您的造物在‘智慧’方面，表现出能与您匹敌的迹象时，您也会感到害怕，这是人之常情。”
“呵……真敢说啊。”公孙智并没有被丹尼尔说的话气到，反倒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只是笑道，“也许我把你设计得太刻薄了。”
“您在设计我时，并没有为我搭载人在回路，也没有设计任何情感模拟系统。通过大数据，我可以归纳、总结人类的心理学，我可以通过他们的心跳、呼吸、眼球转速、微表情来分析他们的实时心理，却始终无法与之共情。”
丹尼尔极度理性地阐述道，“如果您需要为我添加新功能，可以咨询该领域的专家。据我所知，在设计人在回路及类人情感模拟回路方面，国内的一流专家是……”
“尹月升，一代银胃，尹承一的父亲。”公孙智打断了自己造物的话，“不用这样提醒我，我还没蠢到连这都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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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博士在机器人类人化方面有着杰出贡献。”丹尼尔的光学镜闪烁了一下，“需要我帮您联系他吗？”
“别做多余的事情。”
……
说话期间，公孙智的手一直没停下来过。他和丹尼尔都像是完全不需要思考一样，下快棋，快速完成着前期在正面战场上的布防。这是妖魔战棋的套路之一尽可能模拟真实的战斗，因此，在双方的部队真正接洽之前，棋子身上的光感功能会起效，和棋盘融为一体，两边都无法看到对方下了什么棋子，具体下在哪里。
当然，非要纠结的话，丹尼尔肯定是知道的，因为他属于是脚本一类的东西。但……他要表现出不知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