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几位互相看看,最终一起望向众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位。
老将军皱了皱眉,叹道:“我们不是不相信你,实在是很难理解,难道形势真的会恶化到这种程度吗?”
“上千万军队,撒胡椒面一样分摊到城市里去,我们那么多先进的武器,那么强大的军事体系,我们独步全球的战争能力,难道真的就这样废弃了吗?”
苏寻迎着对方的目光,心中又何尝不惋惜,但曾直面过天灾的他最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伟力,末世之所以称之为末世,绝不是靠火炮靠导弹就可以轻松反推的。
倘若说火种项目的支持者都是悲观派,那么如今自己面对的这些人,大概就算是乐观派了,认为成建制的部队可以快速掌握局势,借助强大的军事实力镇压末世。
“时代会变化,会向着每一个人都想象不到的方向变化,老同志,伟力归于个人的时代要来了,战舰大炮对付不了的敌人要出现了。”
苏寻平稳地向对方开口。
“与其让我们的战士扎堆,重复经历另一个时空已经走过的路线,建立那么几个略强一点的大型基地,不如让未来会出现的所有基地都成为我们。”
“让他们化整为零,与社会接触,这些人有组织有纪律,有底线和原则,而且战斗素养超过普通人很多,可以迅速在幸存者团体中取得话语权,这将让我们拥有更多的希望。”
“等到未来,这些幸存者团体遍地开花时,大概也能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景象。”
老将军没有说话,半晌才叹道:“这会不会太理想了?”
苏寻点点头:“确实,末世让一切都难以预测,未来扑朔迷离,但我选择相信,我相信我们的战士有能力有信念有勇气,可以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我也相信我们的群众会紧密地团结在这些战士们的身边,发挥出能够改天换地的力量。”
“这是游击战,也是阵地战,是运动战也是歼灭战,我们包围了敌人,敌人也包围了我们,与曾经那场决定东方命运的伟大征程一样,我们再次站在了历史的拐点上,前路并不明朗,需要我们自己去探寻。”
是的,这当然是一场游击战,秘境是他们的青纱帐,废墟是他们的万山丛,敌人遍布每一个角落,而他们的武器也只不过是从土枪洋枪换成了超凡异能。
是的,这当然也是一场阵地战,他们有一千万平方公里的阵地需要守护,战争会持续一百年,一千年,直到肃清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威胁。
会议室安静下来,不少人在细细思量。
这是关乎胜败的战略决策,对在场的每个人来说都压力巨大。
古代能指挥十万军队的将领就能竞逐天下,能挥动三十万兵马的便是兵仙临尘。
哪怕到了近现代,数遍列国也找不到几个可以指挥百万雄兵的统帅。
至于可以带动千万军队,号令数亿国民的人,悠悠青史中也就出了一个。
而现在,在座的众人无不怀念起那个人。
拆解作战部队,融入整个社会,这种做法几乎与几位将领的常识相悖。
自北美在波斯湾一战成名之后,所有人都在铆足了劲研究体系作战,直到当今寰球,能说自己已经把这东西搞明白的,五常里勉强也就能找出来两个半,甚至可能只有一个半。
但无论怎么算,东盟是稳稳的走到这一步了的,体系化作战的威力,莫说那些小国,连东盟自己的很多民众都几乎无法理解。
现在却有一个人开口说,体系作战不能用了,我们要回到一百年前的打法,这让众人如何能接受?
苏寻道:“有资格这么做的本就不多,倒退一百年已经算是我们努力争取到的结果了,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国家而言,大灾变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意味着它们的消亡。”
几位老将对视一眼,有人无奈,有人动摇,也有人想寻求折中。
“这件事还需要一定的讨论,我们要对东盟二十亿民众负责。”
“当然,应该如此。”
苏寻调出了地图,与几位凑在一起研究。
“当然不是全部部队都要拆分出去,我们需要一部分骨干来保证各基地和避难所的安全。”
“依托避难所和基地,恢复生产力,反攻危险区,抢救受灾群众。”
“这个办法可行。”
“但预留多少部队是个问题。”
“装甲部队……”
这场极关键的讨论一直延续到夜里,苏寻目送几位主官离去,他们其中还是有人并不认可苏寻的做法,但却已经知道自己身处信息差的低处,因此最终选择支持他。
即使讨论到上头时有人拍桌子抡凳子,差点动起手来,苏寻也对这些人并不反感,说到底,他们也是为了挽救这个国家。
王威将一堆地图和随手写就的思路都整理起来,来到苏寻身边:“别说几位老前辈,就连我也做梦都想不到会有用这种办法进行战争的一天。”
军内倒是年年岁岁的说要学习那种精神,但大家都知道,当前的战争形态和东大的国力已经到了另一个维度,在具体的战术上,谁也不会说再去那样做了。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谁能让东盟陷入游击战。
苏寻背起来手,悠悠一叹。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第42章 真的能回家了
2*30年6月2日。
倒计时13天。
随着东方的动作,整个世界的局势都愈发紧迫了。
墨西卡利,特诺奇蒂特兰。
作为西半球最古老的城市,这里虽仍是一国首府,却已经不复阿兹特克时期的荣光。
这里往年还算安定平和,也算是一个旅游胜地,但这两年的情况却急剧恶化,在北美混乱动荡的当下,战争已经先一步席卷了这片土地。
尤其是最近,即使是在城市里,打砸警局、肆意行凶的事也屡见不鲜。
离天堂太远,离北美太近,这就是整个墨西卡利的真实写照。
听着屋外时不时响起的枪声,韩忠叹了口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一阵急促地拍门声,韩忠心里一惊,下意识摸起了一旁的棒球棍,听见门外的喊叫声才知道是自家同事。
“快快快老韩快走!”
“怎么了怎么了!来人了吗!”
“马上就来了!快走吧!老乔送我们去机场!”
韩忠赶忙拽起自己行李出了门,看到街上停着一辆皮卡,上面还插着几面小红旗。
皮卡上还有几个黑发黑眸的东方人,有人认识,有人不熟,但他们合力把韩忠拉了上去。
“谢谢,谢谢兄弟。”
“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
来墨西卡利工作已经四年了,越是身处异国他乡,韩忠越是怀念故土,虽然与本地人相处的也还不错,但他还是只有在这些同胞身上才能感受到那种别样的亲切。
这些年他极少有机会回家,远在蓝星另一端,来回奔波一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次却是不一样了,东方启动总动员和一级战备,同时呼吁散落全世界的在外务工人员、华人华侨等,都尽快返回家乡。
至于交通不便的地方,国家承诺将直接派人来接。
特诺奇蒂特兰当然不算小地方,作为一国首都,这里有一座规模不小的机场,但时局紧张的当下,想要马上买到一张回家的票却是千难万难的。
赶往机场的路上,一辆接一辆插着小红旗的车逐渐汇聚到一起,韩忠不由地心潮澎湃。
坐在车上的人互相望见,远远地笑起来。
机场外的路上已经排起了车队,远远看到队伍最前方的领馆工作人员时,韩忠还没完全放下的心终于踏实了。
他转而开始和同事讨论起来:“什么情况,车可以直接进吗?”
“看上去是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排。”
“等等看吧,不过咱们得走过去,这是老乔的车,他又不会跟我们走。”
同事听了这话,扭过头笑着朝驾驶室喊:“老乔,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回国吧,反正你现在也是老光棍一个,去到那边我们接济你,说不定还能给你找个老伴呢!”
“就是的,听说你还在东方上过学?回去看看嘛,这些年发展的大不一样了!”
车上不少人跟着起哄,韩忠也知道这个老乔的情况,这老头给自己起了个东方名字,叫乔伦,一个墨西卡利本地人。
他在东方上学还是上世纪的事了,学到一半回来参军,在深山老林里跟毒枭兜圈子,结果没多久就因伤退役,日子过的也不咋地,后来倒是因为懂汉语,不少东方人来这边找他当导游,本地公司也会让他过来作为翻译与东方人接触。
这让他的生活好了起来,这些年还买了辆二手皮卡,如果来本地工作的东方朋友遇到什么困难,他便开着自己的车,多少帮上些忙。
那个比阿兹特克古老得多的东方文明远在蓝星另一头,却也深切影响了这个小老头的生活。
听着这些人的话,老乔有些意动,但还是摆了摆手。
想也不可能带他走。
韩忠那同事倒是对这个很上心,扒着车厢整个人往前凑了不少:“哎我说老乔,你要是有机会,真得考虑一下吧,我听说你这几年日子过好了,那些毒枭手底下的小喽又有来找你麻烦的,跟我们去那边就没有这种事了。”
“我再看看吧。”
话是这么说,在场的人们却都知道希望渺茫,不由地为他惋惜。
这节骨眼上,连他们都搞不到回去的票,更何况是老乔。
众人坐在车厢里聊天,队伍缓缓移动着,等快轮到他们时,几人忽然在隐约中听到了一阵歌声。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那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并不怎么在调上,还带着不少哽咽,几人有些好奇,站起来一看,却发现前车有个小姑娘正站在工作人员面前唱着,唱完之后鞠了个躬,抹着眼泪回车上了。
接着那车才继续往机场里面开。
“咋回事,进去还要唱歌吗?”
“以前好像是有这种事,坏了,这唱不出来咋办?”
“不是哥们,这歌你唱不出来?你不对劲。”
车厢里的众人倒是没有怀疑他,但还是起哄:“什么成分啊,严查!必须严查!”
说话那人急了:“哎我不是不会唱啊,我就是五音不全,我怕唱不好,守着这么多人,我……”
韩忠和众人一起大笑起来:“唱不好怕啥,吼就行了,哥们给你打个样。”
车刚停稳,他就翻了下去,来到那工作人员面前:“五……”
“等会,你干啥?”
登记那人打断了他,韩忠有些困惑:“不是进去要唱歌吗?”
对方有些无奈:“那姑娘说她护照被人抢了,所以唱个歌就让她进去了,你们护照也被抢了?”
“那没有那没有。”韩忠闹了个脸红,在同伴的嬉笑声中掏出护照。
接着,他好像是想起来什么,忙把老乔拉了过来:“同志,你说会唱歌就能进吗?”
工作人员看了眼老乔,点了点头:“是这样,想去国内的话,这次可以破格,不过唱完之后还要走一些基本的审查和体检,不会很简单。”
老乔嘴唇嗫嚅了一下,身形有些僵硬。
片刻后,众人发出一阵欢呼,再次乘上了他的车,顺着他刚刚那段继续唱了下去。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
“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宽广美丽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