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好像是战胜的公鸡,昂着头走了。
付霞见李和没精打采,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还继续写嘛?”。
李和烦躁的摆摆手,“写个屁啊,贴出来丢人。送给于老头,让他去写”。
付霞不再自讨没趣,收拾了笔墨纸砚送给了于老头。
李和看着地上写好的一排排的对联,越看越气,直接过去搂起来,缛成一团团的,投到了炉子里了。
好像于德华特别乐意见到李和被打击,进门看到李和气急败坏的样子,虚心假意的拍拍李和肩膀,“年轻人这么丧气干嘛,术业有专攻嘛,对不对”。
“滚犊子”。
于德华一点也不生气,乐呵呵的来,又乐呵呵的走了。
付霞抱着卷好的对联回来的时候,李和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只见每个字形断意连,气韵生动,风神潇洒,这个李和承认他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中午饭李和都没心思吃了,付霞安慰道,“哥,你别灰心,你才多大,他都写了五六十年了,你比过他也是正常,咱以后肯定比他写的好”。
李和白了付霞一眼,他也是两辈子加一起快练了六十年啊,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如果给人生设标准的话叫差距,不设的话叫多样性,日复一日的努力或者懈怠给出了选择可能性。
下午小威过来,李和都没搭理他,直接把他轰走了,然后把大门插上,认准了谁来也不开门。
他拿着一本字帖,从横撇捺竖开始重新练起。
年三十这天,西北风一刮那叫一个冷,干冷干冷的,房檐上挂的冰坠足有一两尺长。前院水池里的冰比平常都厚了几公分,付霞大着胆子在上面踩,晃都没晃一下。
院子里何芳养的鸡鸭,都冻得缩着脖子,没有一点精神,老老实实的呆在墙屋檐底下的笼子里。
李和把喂食盆里的冰块全部给敲碎了,倒了出来,洗干净,重新加了点热水,又添了点食,笼子里才热闹起来。
几条狗嫌弃柴房里冷,死活就赖着躺堂屋的桌子底下,撵都撵不出去,有暖气多舒服啊,狗也不傻。
饭盆里也必须要有热汤泡着,不然它们瞅都不带瞅一眼饭盆。
付霞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歪歪唧唧的几条狗,又看了一眼懒洋洋的李和,心里一叹。
李和不愿意出屋子,隔壁烧的炉子,煤渣味都飘院子里了,许多人家为了取暖,又把五六十年代的洋炉子给生了起来,一台燃煤炉子起码要起码有八九节烟筒,烧的还是西山的劣质煤,烟飘的很高,烟味也很冲。
也有烧地炉、地灶的,火炉子的,想着法子取暖,像李和这样开通暖气的还是少数。
煤气中毒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街道居委会也时常派人来检查,李和家的大门,一个星期都要被拍个两三次。
还没到晚上,鞭炮就开始在四处响了起来,在巷子里的回音还特别大。
李和在门口放了鞭炮,接着于德华家里门口也开始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上完香,点好蜡烛,付霞已经上好了菜,鸡鸭鱼肉齐全,也有五六个菜。
李和跟付霞一人分了一杯白酒,“还是喝点酒舒服”。
付霞递给李和一个红色纸包,“来,拿着,岁岁吉祥”。
李和道,“什么?”。
“红包啊”。
李和,“....“.
他好像忘记了付霞也比他大。
104、过世
吃好饭,付霞收拾了碗筷,抹干净桌子,又习惯性的打开了电视,兴奋的说,“今年的春晚听说是听说是张瑜做主持呢”。
张瑜刚刚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火爆程度可想而知,成为了新一代的宅男女神,床头不放两张她的海报,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年轻人。
李和抱着兴趣,跟在后面看了,据说在2016年春晚没出来之前是被黑的最惨的一届,这届春晚好歹要脸,搞砸以后还破天荒的第一次在新闻联播里道了歉,不像2016年的春晚臭不要脸的自己给自己打了100分。
主办1985年央视春晚的导演黄一鹤突发奇想,决定把春晚舞台搬到工人体育馆。
这届春晚失败,并非节目质量,而是源于室外办春晚的条件非常不成熟。
李和抽完一根烟,等了几分钟,春晚算开播了,除了表演台,四周的观众席都黑漆马虎的一片。
片头还是老一套的李焕之的春节序曲,听着像儿童广播节目的序曲,小朋友们,小喇叭节目又开始啦,今天我们为大家讲个故事《身后跟着一个狼》....
总共五个主持人,开场两个男主持马季、姜昆顶着感人的发型出来了,马季开场白,“同志们,1985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由我们五个人来主持,下面我现....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家所熟悉的相声演员姜昆同志,这位是台湾的艺人朱苑宜小姐”。
马季还卡词了,李和直接就笑了。
后面三个女主持颜值还算可以,好歹化了妆,魔都的张喻、台湾的戴着眼镜的朱苑宜、香港的黎小雯。
朱苑宜用了闽南话拜年,张瑜用了魔都话拜年。
马季,“我们张小姐是用魔都方言向大家祝贺春节”。
轮到黎小雯用粤语拜年马季不乐意了,直接打断,“斑小姐你也是多才多艺,你最好用普通话来说”。
李和看的尴尬癌都患了。
不黑不吹。
开场表演是《百猴迎春》。
又不是猴年,弄个百猴迎春是什么意思?
后面全国大牌明星女排运动员上场了,汪明荃上场了,但是电视机传来的信号就开始断断续续,声音也非常小。
轮到马三立出来,李和才精神抖擞的跟着乐呵了一阵子。
李和熬到了第三个小时,哈欠都打起来了,付霞还是看的津津有味,冲着李和叫道,“哥,陈佩斯出来了”。
他一看,还真是陈佩斯出来了,后脑勺上还有那么一点点头发,虽然不是很明显,当陈佩斯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李和都替他浑身打冷颤。
工体馆可没有暖气,这真是豁了命在玩啊。
李和也跟着浑身打颤了,这有六个小时呢,他撑不住了,“你自己看吧,我去睡觉了”。
“别啊,我一个人害怕”,付霞听着外面呜咽的风声道。
李和懒得理她,提了壶热水,进屋自己洗脚。
脱了衣服直接就上床睡了。
可是刚躺下,门就被拍响了,李和问,“谁啊?”。
“我,开门,出事了”,付霞在门外拍着门叫道。
李和又怕付霞作妖,没下去开门,直接喊道,“我睡了,有事明天说”。
“真的有事,哥,你开门”,付霞拍门拍的更急了。
李和起身批了件衣服,下穿穿好鞋,啪的一下直接把门拉开了,倒是付霞吓了一跳。
付霞急忙道,“于叔没了”。
“什么叫没了,那么大人,还能离家出走不成”。
付霞带着哭腔道,“不是,是那个没”。
一时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
“哪个没?你是说于老头过世了?”,李和见付霞这样子猜测问道。
付霞点点头,“恩,刚刚于德华来拍门了”。
“怎么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李和有点不敢相信,前个下午还活蹦乱跳的呢,转身又回屋穿衣服,穿鞋子,对付霞道,“你在家看门,我过去看看”。
李和拿了个手电筒朝于老头家过去,他家的大门也没插,离多远就能听见屋里的哭声,李和寻声过去。
屋子里都是左邻右舍的邻居,还有于德华一家子人。
于老头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的皱纹都放开了,于老太太扑在床头已经哭岔了气。
于德华只是闷头在旁边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
李和问,“昨天我还看着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说没就没了”。
于德华嗓子眼堵住了,吸溜了下鼻涕,用袖子直接擦了,又灌了口烟道,“吃好晚饭,先是一起看电视,看了一会,他说腿软了,就回屋休息了。我们也没当回事,等我老娘回屋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没啥交代吧?”。
于德华听了这话一直紧绷的眼泪水却直接出来了,“我就难过这个,你说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连个交代都没,我心里就是这么不是滋味”。
于老太太在左邻右舍老太太们的安抚下,慢慢停止了抽噎,叹口气道,“这一辈子都是命啊,大半辈子分开了,临了老想在一起过安生日子,这还没几年呢,人却没了”。
李和不知道怎么去安抚,只是看着躺在床上的于老头,心里有点堵。
他跟于老头相处这么时间,总归还是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没了,而且还是突然没的,总会有那么一点难过。
于德华对红白喜事这种事,不是太熟悉,最后还是于老太太委托给了一个老街坊,由他来操持。
先开始给于老头穿寿衣,老一辈的讲究很多,旧时,老人们在到了一定年龄以后往往就要在闰月年准备寿衣,老人们看着放心。
所以于家的寿衣都是提前买好的。
给于老头穿好寿衣后,于老太太对李和道,“李子,我不跟你客气了,还得麻烦你个事”。
李和说,“婶子,你尽管说”。
“老头子生前经常来往的那几个朋友,你还得帮我通知一下,人没了,总要给人知会一声”。
李和点了点头,“行,等会我就过去”。
他知道于老太太说的是博和尚和朱老头这几个人。
虽然也是早上六点钟了,但是天天还只是微微亮,回家口袋装了点钱,就匆匆出门了。
摩托车、自行车没法骑,他只得去坐公交车,但是公交车还没到,大年初一公交站台都能站一排人。
也许是因为运气好,有一辆出租车过来。
好几个人要跟李和抢,李和直接拉开车门上去了,这时候可不管什么素质和谦让了,上车直接对师傅道,“师傅,去西四路”。
他决定先去通知朱老头。
“好叻”。
“你们这年初一你就开始干活了”。
“兄弟,干不干活,这每个月的份子钱可是一分钱不少啊,所以必须干啊”。
105、论道
到了朱老头家门口,李和丢了十块钱给司机,“师傅,能不能在这等我会,我接个人就出来”。
反正记了车牌号,也不怕人跑了。
出租车才五毛钱一公里,师傅拿了十块钱自然高兴,更不怕人跑了,空车等人哪里有不乐意的,“你去吧,不着急”。
然后找了路边停车,下了车点了一根烟,优哉游哉的等李和,出租车司机也算高收入群体,找老婆都能挑花眼。
李和沿着一条小巷子进去,好不容易才找到朱老头家的门,这边他也才来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