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念了这么多年书了,多少都能会一点。”
几个老爷们喝了大概喝了有半小时,电话又响了。
张老头对李和道,“肯定还是你的。自己去接吧。”
李和深吸一口气,把杯子往桌子一掼,起身去接电话。
“怎么样?”
沈道如犹豫着道,“有是有这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啊...你什么时候成了结巴,赶紧说。”李和很是不耐烦这样子吞吞吐吐。
“听说已经离校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是研究生部,研究生都是12月初左右毕业,算算都有一个多月了。”
“知道人去哪里了吗?”
“学校不清楚,也可能还在英国,也可能是回国了。”
李和道,“那就继续帮我打听吧。”
他挂了电话,给了张老头电话钱。
张老头把两只鸽子给了他,“拿着吧,我家里没地方放了。炖着好吃。”
李和接了,一手提着一只鸽子,回到家两只狗就朝李和手上的鸽子嗅着鼻子,两只鸽子吓得要扑棱膀子,奈何膀子被李和抓的紧紧的呢。
他对吃鸽子没兴趣,一把扔到了院子里,是死是活,是逃是留,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三条狗算是高兴疯了,在雪地里追着鸽子跑,鸽子因为翅膀被剪掉了根本扑棱不高,被追的急了扑棱了一地鸽毛。三只狗不亏是一家子,心意相通,都用上了战术,围追堵截,两只鸽子一愣神的功夫就被堵到了鸡笼拐角。不过那只有一只雄鸽是个汉子,半蹲着扑棱着翅膀对着大黄的牙花咕咕叫,看样子要决一死战。
李和气的朝大黄狗身上扔了笤帚疙瘩,“赶紧滚自己窝里。”
大黄肥胖的身子居然敏捷的躲开了笤帚,委屈的朝李和呜咽了几声,带着儿子闺女回自己窝了,想吃鸽子要看主人呢。之前它也想祸祸家里的鸡和鸭子,都是竹笋炒肉的待遇,巴掌、飞脚、擀面杖、笤帚疙瘩之类的常规兵器它都一一领教过了。
对于李和崇尚的“黄荆条子出好狗”理念它非常不服,可是也只能呜呜....
两只鸽子大难不死,喜出望外,兴奋的往假山方向跑去了.
老四红着眼睛在堂屋收拾饭碗,对李和也没搭理,却对着两只鸽子很高兴趣,抓了一把小米要过去喂。
李和道,“不要喂米,不是有绿豆嘛,喂绿豆。明天把去买点玉米,以后喂玉米。”
“要你管。”老四嘴上这样说,还是放下小米去厨房抓绿豆去了。
两只鸽子在假山的一个小坑洞里躲猫猫了,不过见到老四撒在地上的绿豆,还是从石头上扑棱了下来,对着绿豆啄了起来。老四就蹲在跟前它们也不怵,本来就是家养鸽子不怎么怕人,何况张老头为了不亏本,这几天都没怎么喂。为了躲人舍弃吃的,它们才没这么傻呢。
李和浑身无力,刚回屋躺下,门就啪啪拍下了。
“干嘛。”
“你没洗脚!”门外是老四的声音。
“不洗了,你睡觉去吧。”
砰砰的,老四继续拍门,她可不答应。
李和烦躁的起来开门,“不睡觉你想干嘛。”
老四一只手提着水桶,一只手提着水壶道,“给你洗脚啊。”
李和无奈的接过,从桌底下拿出了脚盆,兑上水,就放了进去,然后见老四还在直愣愣的站着,就道,“回屋睡觉吧。”
“哥,你生我气了?”
“我生你什么气。”
“那你不高兴。”
“跟你没关系,别管我的事,自己去睡觉。”
老四指着李和的秋裤的腿弯处道,“你那都破了,明天给你买新的吧。”
“我自己会买。”
老四又看了一眼地上那穿的变形的皮鞋,半晌道,“你总说说买,也没见你逛过一次街。”
“我一个大男人逛街不是有毛病嘛。”
“那我明天陪你逛?”
李和摆摆手道,“不用,明天还有事。等过几天要回家的时候我们再去百货大楼一次性买完。”
“好吧。”老四悻悻得出了屋子,突然又忍不住回转头道,“真没生我气?”
李和哭笑不得的道,“没有,没有。”
心里又忍不住的心酸,除了亲妹子还有谁肯这样哄着他,惯着他呢。
284、打听
他坐在床沿上,脚伸在脚盆里,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沤了下去,嘴里全是苦味了。脚上一股凉意,他才发现水都凉透了,咣咣暖水壶,里面的热水空了。
脚从水盆里出来甩了两下,没擦脚就套进了棉拖鞋里,待要俯下身去倒水,突然陷入了一片的黑暗。
突然停电,停电,永无止境的停电,莫名其妙的停电,许多人家可能正在看电视,不光小孩急的上串下跳,大人也急的火冒三丈。
首都乃至全国都经常停电,每周“停三保四”,对经济和民生影响极大。为了节能省电,在1986年5月4日凌晨两点整实行了夏时制,在西单的电报大楼,工作人员将顶楼报时钟的表针拨向了三点。
亿万中国人都把钟表向前拨了一个小时。9月14日凌晨两点,时针回拨一小时,夏时制结束。
一直到1992起才暂停实行夏时制。各地区可以根据季节的变化,合理调整作息时间,以达到充分利用日光、节约照明用电的目的。
对李和来说,停电对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世界末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已经习惯了,估计雪大压塌了哪里的电线。
晚上突然停电,人们通常会先摸什么?
摸黑!
他在床沿边摸黑找打火机呢,他记得刚才就甩在床上呢,爬到床上,床头床尾、床里床外都摸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咣当一声,水盆被他不小心踢翻了。
他能想象的到,地上肯定都是水,那是满满的一盆水。
他索性就都不管了,七拐八绕的扯上被子,茫然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1988年1月10日,是他儿子出生的日子,激动和幸福在那一天全部包围了他。
他记得那天是大礼拜,医院的人很少,雪下的也跟着很大,他焦灼的在医院走廊里坐立不安。郭东那胖子还调笑他说,“你这也太紧张了,没多大的事的,等着吧。话说,你是要闺女还是儿子。”
他当时就道,“闺女吧,儿子太调皮。”
郭胖子问,“你想生二胎可就困难了。”
“一个就成了,两个可怎么养活。”
后来造化弄人,张婉婷虽然上环了,可是避孕失败01%的几率给碰上了。李和当时懊恼的想撞墙,流产他舍不得,不流产的话计划生育政策不允许。愉快的悲哀。
张婉婷的肚子越来越大,在单位的流言蜚语中越来越恐惧,她对李和道,“我去医院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离职吧。”李和几宿没有睡好觉,终于给了这个肯定的答案。让他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他心里完全没法接受。违反计划生育的双职工家庭是必须有一个要离职的。
张婉婷哭了,“我要是待产就等于没多少工资了,你再没工作那咱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啊,咱嘴巴缝上没事,孩子还要吃奶粉啊!”
是啊,老还要寄钱,他们一家三口还要吃喝,熬不住啊。
“我下海吧。”他从小在逆境中长大,他有恐惧,有担忧,可是他不怕苦,他不怕累,从来没有低过头,谁让他骨子里就是个倔驴呢,他认准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回过头,“别人能赚着钱,我也一定能。”
张婉婷道,“你平常接点私活我没意见,可是你接的私活也没赚到多少钱啊。”
“相信我吧。”
那片油亮的土地终究没有遮住他的光芒,他参加高考,又幸运地读了大学。他进了大城市,他做了公家人,他娶了老婆,他有了儿子。
他相信他只要努力一切都是可以的。
“你性子我太了解了,你要是圆润的性子我真不担心,可你这闷驴蛋的性子,一开口就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哪里适合做什么生意。”
“我已经决定了。”李和很肯定的说道,“我就给咱厂子做后道工序,人家小作坊做得,为什么我做不得。郭东会照应我的,你放心吧。”
坎坷的路,漂泊的人,觉得累了,可是他没办法停下歇歇…
张婉婷叹口气道,“命啊,都是命。我也习惯了。”
一句习惯了道出多少无奈与心酸。
李和至今都记得张婉婷说这话的模样,所以他重生以后已经发誓不会再让张婉婷过这种日子,一定给她最好的生活。他只会努力的微笑,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后,发现地上果然还有水,地上的鞋子都湿透了。不过因为暖气足,也蒸发的只剩下几处水渍了。
他穿好衣服,穿上鞋子,用门后的笤帚随便扫了两下,只要水不厚,一会儿就能蒸发干了。
老四见李和已经刷好牙洗好脸,把锅里捂着的油条包子端了出来。
“早上有人来说,你买的一处房子要拆迁,让过去签字。”
“哪里的?”
“双榆林。就是我陪你去的那个房子。”
李和一手拿着油条,一手拉开抽屉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这套房子他买下还没有超过2个月呢,还没来得及把产证放进地下室。
老四打开产证一看,“是这个。”
这套房子是挂在她名字下面的,她陪着李和去的,她当然很清楚。
李和道,“你去吧。”
“我不懂这些。”
“学着点,人家补多少咱拿多少。去了就签个字而已,不需要多说什么。”李和不想在里面讨价还价,没多大的意义,“回迁的房子和钱你自己留着吧。算我以后给你的嫁妆了。”
老四脸一红,“就你胡说。我不要。你自己还没结婚呢。”
“先办下来再说吧。坐公交的时候小心点。”李和现在只对老四放心一点,她是极有主见的,可以让她独立,李隆在这一点上是比不上她的。
老四道,“我去给李秋红打电话,让她陪我去,我们坐地铁,复兴门折返线前几天已经通车了。”
由于历史的原因,复兴门的地铁线一直没有环形运行。
老四走后,李和也锁上了门,他准备七机部探探消息。
雪已经停了,但是风依然很大,他拦了好几辆出租车,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他径直走路了,路上许多地方都在拆迁,大片大片的废墟,麻绳、布片、棉絮、废砖。
红底白字的拆迁标语:
“协议从宽安置征收从严认定”、“公开拆迁,公示上墙”、“识大体,顾大局”。
一路上更多的是“要想富,先修路”、“五讲四美三热爱”、“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这样的标语。
有的商场门口也挂上了“顾客就是上帝”的条幅,还没完全脱离各种票证的人们,根本不明白顾客还能有什么权益。不过广大的劳动人民总算见到了售货员那勉强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