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935节

  走的安静平稳,没有折磨和痛苦。

  至于他的内心有没有遗憾,李和不得而知。

  屋里几个女人的哭声,让李和很不好受,从李隆口袋掏了一包烟,躲在黑暗里面无表情的抽着烟。

  半个李庄的人都来了,李家小小的屋子站了许多人,哭声汇聚在一起,一里地外都能听得清楚。

  潘广才对李梅道,“你跟婶子给他洗个澡,我现在打电话让他们送寿衣过来,剩下的回头我开车去买。”

  李兆坤走的太突然了,料想李家也没有备下这些东西,趁着人还有点温乎气,要赶紧穿衣服。

  李和走过来道,“麻烦你多帮我操心。”

  他现在浑身提不起来一点力气。

  本想让王子文等人过来的,但是一想,家里的丧事外人不一定办的明白,本地还是有不少丧葬规矩的,还是让潘广才操办比较好。

  潘广才道,“你多休息,刚刚已经给大壮和桑永波哥俩打了电话,夜里都能到家,这么多人呢,你不要太伤心,说句不好听的,老叔活到这年龄,也没受罪,算是好事。”

  李隆同哥哥商量道,“那席面到时候在家里开?”

  李和摇摇头道,“你县里的酒店暂时不要对外营业,全用来招待亲戚朋友吧,家里不用开席,烟花炮竹准备起来就行。”

  李隆抹抹眼泪道,“那我给老四老五她们打电话,孩子们也让她们回来。”

  李和想了想道,“李柯、杨格、李怡、杨淮、李沛、李览她们回来就行,至于伍泊君,不是刚怀上嘛,跟杨淮说,不要让她受罪,就安心养胎,回来没多大用处。”

  至于李阔和李燕她们,随便她们了,这么大的消息,是不需要他通报的。

  李梅道,“那怎么行,该回来的都回来,不回来都像什么话。”

  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公然的反对弟弟的意见。

  李和点点头,不愿意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多浪费口舌。

  镇上开寿衣店的老板冒雨给送来了寿衣、寿鞋等一应物品。

  王玉兰和李梅娘俩把屋里门关上,一边哭一边给李兆坤穿衣服。

  李和亲自点着了鞭炮。

  鞭炮不惧雨水,在密集的雨势下蹦蹦作响。

  门口聚的车子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多,潘广才出来主持大局,大声的道,“车子全部停在村里面,别停在这,等会堵路,路口也不要停车。”

  李和回到自己的屋里,提出来一个包,递给潘广才道,“你看着安排。”

  潘广才拉开拉链一看,全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现钞,毫不推辞的道,“你放心吧,这点事我还能处理的了。”

  这些钱都是李和提前预备在家里,他原本以为是用不上的。

  电话响了,是王子文的,挂掉电话后,叹口气道,“这么会功夫,消息传的这么快,等郭冬云来了,你俩一起帮我应酬吧。”

  潘广才点点头道,“行。”

  他开始安排人在堂屋铺床,烧火盆。

  李和抱着李兆坤软软的身子,已经感觉不到一点分量了,鼻子一酸,往堂屋去。

  李隆撑着一把伞,在旁边专门遮挡李兆坤的身子。

  兄弟俩把李兆坤安顿在堂屋的床铺上后,穿上白色的孝服,跪坐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不停的往火盆里加纸钱。

  前屋乱哄哄的,王玉兰哭晕了。

  李和叹口气,对李隆道,“你背着,跟大姐一起送到你那边躺着,这边人多,别闹腾她了。”

  李隆跑到前屋,众人手忙脚乱的把王玉兰送到了他的背上,让段梅和李梅一人在一边撑一把伞,渐渐消失在瓢泼大雨中。

  去镇上的拖拉机回来了,大家纷纷开始从车上搬东西下来,搭帐篷的搭帐篷,拉电线的拉电线。

  热闹的很。

  李和依靠在墙上,烟一支接着一支,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躺在床上干巴巴的李兆坤。

  悄无声息。

  眼泪水再次不争气的下来了,手往脸上一抹,全是鼻涕,在稻草上蹭蹭,没擦干净,又往衣服上顺顺。

  潘应一直受他老子支使,在李家帮忙,此刻看到李和这样子,也有点不落忍,有心想说一些安慰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和却对她道,“别听你老子使唤,都凌晨一点了,该回去睡觉了。”

  潘应道,“没事,我不困。”

  安静的在一旁帮着李和烧纸钱。

  雨势渐渐收了,天空中只有一层层薄薄的细雨,不时的传来轰隆隆声。

  潘应原本以为是打雷,可是雨都多少了,从哪里来的雷呢?

  李家不时的进来人,直奔堂屋李和这边,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好奇之下,她探出了脑袋,朝着空中看,看的不真切,跑到外面,在路灯底下,才看清楚,原来是直升飞机。

  正要瞧得仔细,却被他老子从后面拍了一下,潘广才道,“赶紧回去睡觉,明早起来早一点,这几天收敛点,别犯懒,不然回头真收拾你。”

  潘应吐吐舌头,她老子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回家的这一路上,全是汽车,甚至不少停进了麦田,远远的还有不少汽车从村口的小路上进来。

  有直升飞机不停的在村子上空盘旋,各家门口水泥铺就的麦场地都有一两架。

  她家的门口也停了十来辆,门被堵得严严实实。

  侧着身子才慢慢挤进门口打开了门。

  家里一个人没有,她父母都在李家帮忙,至于哥哥不争气的,还在省城晃荡,此刻不知道得到消息没有。

  简单的冲了个澡,往床上一趟,还不时的能听见一架架直升机从她家屋顶上空过。

  隐隐感觉,还有停在自己家门口的。

  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干脆起身关闭门窗,耳朵塞了耳塞。

  醒的时候,一看时间,已经是八点钟,怕挨老子训,赶忙起床,牙刷胡乱的在嘴巴里搅和两下,脸上湿点水,匆匆的出门。

  刚出门就吓了一跳,到处是车,到处是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要不是左右的宅子、道路、树木、田地是她熟悉的,她差点以为她穿越了。

  

237、时同事弗同

  

  看着三五成群的人打她身前过,她明白这些人都是来参加李家葬礼的。

  她看到桑永波正在前面指挥交通,凡是进来的车子,全部开进麦田里。

  很多人拖着麦秆草,不停的往麦田铺,以避免车子陷落进去。

  村里人很少有种地的了,大部分的田地都给了外村的亲戚朋友种,有不少人一大早过来过来看田,生怕雨水把田给淹了。

  麦田被这样糟蹋了,不但没有生气,还主动拿铁锹放水,帮着铺麦秆,李家是本地大户,这点面子他们是要给的。

  何况,李和在本地捐资助学,搭桥修路,大家或多或少是得过好处的。

  桑永波把手里的帆布包拉开,掏出来钱,数也没说,就往大家怀里塞,“不能白糟蹋,该咋咋的,都拿着。”

  他虽然现在不种田了,可是村口的这些田是谁家的,谁在种,他都门清。

  不管是谁家的,糟蹋了就要赔钱,天经地义。

  财大气粗,拿钱不当钱,挨个往大家手里塞。

  当众拿钱,大家还有点不好意思,可看桑永波这劲头,不接钱好像要恼似得,还是接着了,每个人少数也拿了几万块,喜不自胜。

  哪怕整块地,一年的收成也没多少,刨掉种子农药化肥,更是所剩无几。

  潘应还没到李家门口,老远就听见了震天响的唢呐声,及至到门口,看到五六十人坐在门口的棚子里正鼓着腮帮子吹唢呐。

  令她奇怪的是,这群人的搭配很怪。

  有年轻人,有老头,有中年甚至还有女人,有的穿的土气,一看就是专门吃白事这碗饭的,有的穿着白衬衫,系领导,油光蹭亮皮鞋,看着倒是像老师,其中两个女人打扮精致,穿着长裙,在里面更是显得出众。

  何舟正无所事事的站在门口抽烟,眼睛盯着李家大门的右墙根脚那边。

  潘应戳戳他道,“看什么呢,他们怎么了?”

  他老子正在跟两个戴着眼睛的中年人在那站着,好像吵架似得,两个中年人耳红脖子粗的,不停的跺脚,好像受了她老子侮辱似得。

  何舟吐个烟圈道,“李大爷活着的时候喜欢唢呐,李叔就满地方张罗找会吹唢呐的,河两岸的,包括对面信阳的,都拉过了不少,后面找着找着,把人家学校的声乐老师都接过来了,也没跟人家细说是做什么,结果人家下车一看是丧礼上吹。

  人家说什么也不干了,说出去多丢人啊,怎么着人家也是高级知识分子、声乐专家。

  这不,你爸正跟人家交涉呢。”

  潘应道,“这太不靠谱了吧。”

  眼睛不眨的看着她老子的那个方向,看到她老子从手里的包抓出来一沓钞票,往两个人口袋里塞。

  不一会儿,两个中年人鼓着腮帮子加入了唢呐合唱团。

  一拨接着一拨的人往李家进,桑永阳、郭冬云、王子文、于德华四个人站在院子里迎接寒暄。

  何舟自觉在这里有点碍事了,对潘应道,“这里我帮不了什么忙,就先回去了。”

  潘应一把拉住他,问,“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走吧,太吵了。”唢呐的声音太大了,何舟听得费力,说的也累,带着潘应往自己家方向走。

  李家这边潘应确实帮不上,只得也跟在了何舟后面。

  何舟一边走一边道,“昨个夜里,我妈给我打的电话,然后我就让佳伟开车,跟他们一起回来的。”

  这个暑假他还是跟往年一样在老娘的单位做暑期工,不过却换了岗位,这次不做搬运工了,而是变成了一个骑着电动三轮车的快递员。

  一样的起早贪黑,一样的泪如狗,不同的是,做快递员没人权,秉持着客户第一的原则,被骂成狗也不能反驳一句。

  天空中不时的有轰隆隆声,一架架的直升机落地后又飞起,都飞向了河坡的方向。

  何舟道,“乖乖,河坡又从哪里来那么多直升机,不是说有航空管制吗?打哪一下子来这么多?”

  潘应道,“从夜里到现在就没停过,我估摸着少数有一百多架,你看看现在才八点多钟,到下午估计还有更多呢。”

  何舟再次点着一根烟道,“瞧不出来啊,李叔的场面挺大啊,这么说吧,刚刚那么一会,中国富豪榜上的人,我都见着五六个了。”

  路口上,房前屋后,全是人,有聚在一起抽烟的,有聊天的,三三两两。

  潘应指着他们,低声道,“压根没有一个是普通人,瞧瞧,有哪个普通人能开直升飞机,出门带这么多保镖的,还有秘书、司机,没有一个简单的。”

  何舟点点头道,“还真是,看着都挺眼熟,名字我倒是不知道。”

  两人站在村口,看着有车子开始开出村子。

  临近中午,村里的车子走了一半。

  李沛和李览等人回来了。

  潘应发现才这么一小会,人家送的挽联已经从蜿蜒到了村口。

  到堂屋的时候,李家大大小小的跪坐在两面墙边,各个神色憔悴。

  齐华走过来对李和道,“李先生,何书记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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