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一挥手,杨广下令道:“派两个人送他回家,再命人找郎中,银子孤出了。”
匠人满嘴苦涩,他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晋王和这个不知名的贵人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同情他而已,可今天这事...势必会得罪何稠和那个管事,以后自己在他们麾下...
秦风看出了他的犹豫,便开口道:“你且安心养伤,其余事无需担心,日后谁若是敢无故难为你,你便来找我,或者直接去找晋王,我们给你做主!”
老子跟你有什么仇!
管事的心中在咆哮,他其实已经在心中想好了,这个工匠竟然敢让他在晋王面前出丑,那没说的,等晋王一走,非得好好整治你一番。
可秦风的话却将这个漏洞堵得死死的,如果这匠人日后真的去找晋王,怎么办?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秦风已经暴怒了,他上一世生活在底层,见惯了各种不公,但上一世他就是一个小孤儿,人微言轻,纵然说出来也没人会搭理他,还很有可能被报复,这一世既然有这个机会,他实在不准备继续隐忍。
踏前一步,秦风一双眸子瞪着那管事,直接开口喝问道:“你是觉得他只是一个贱民,你比他们都要高上一等?”
管事有些茫然,他显然没想到秦风会直接上来质问自己,但多年来的条件反射让他没有犹豫,直接便开口答道:“他们自然是贱民,我于显虽然不才,但好歹是八品世家,自然高他们一等。”
场面一度非常寂静,所有人看秦风的眼神都像在看傻子一样,士农工商,这是早就定下来的。而且不光这个匠人,他的子子孙孙都是贱民,这不是常识吗?
可秦风却明显不这么认为,顺手抄起一把弩机,环视四周,大声喝问道:“那么谁来告诉我,如果没有他们,这弓弩、刀枪谁来打造?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吗?”
鸦雀无声,没人开口,杨广心里清楚,秦风这是又愤怒了,而且在说出一堆道理前根本不可能住口,为了避免殃及池鱼,他缓缓退后一步,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仿佛那里开了一朵牡丹花一般。
“你们是世家,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不然做官的为何是我们,不是这些贱民?
何稠有些苦恼,他不清楚这个愣头青是晋王从哪找来的,转头看向刁允,撇了撇嘴。
那意思很明白,你这侄子,不管管?
刁允摊摊双手,眼神示意秦风身后的杨广,晋王还在那没说话呢,我管什么?
两位大官没开口,管事自然不敢随便开口。
可秦风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沉声喝道:“可在我眼中,尔等这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和茅房里的蛆虫没有两样!”
封建社会必须有等级,秦风清楚这一点,但在他看来,等级并不是有的人高高在上,俯视这个天下,而有些人却如蛆虫一般苟活。
右手用力扶着那双腿发软的匠人,秦风冰冷地喝道:“在我眼中,你们甚至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十余名匠人狂热地看着秦风,自身的价值得到肯定,这绝对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而且他们还在不断猜测着秦风的身份,想着若是能由他来管理整个工地,那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刁允悄悄退了出去,这话他听着不舒服,可秦风终究是自家侄子,自己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和他唱反调,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
何稠和于显却被激怒了,我们堂堂世家子,还不如一个贱民的手指头?
于显大怒道:“敢问阁下何人?”
这是让秦风自报家门,在他看来,为贱民说话的自然是贱民。
何稠点了点头,他突然发现这个于显还算不错,前两天准备让他滚蛋的想法顿时消散于无形。
秦风冷笑道:“按你的说法,不才五品世家,亡父秦毅,原吏部员外郎!”
嘶...
这话让何稠有点牙疼,如果他这五品的工部郎中比同为五品的京兆少尹高上半级的话,那同为五品,吏部明显要比他们工部高上半级。
而于显则是羡慕嫉妒恨,他爹当年战死在收服北齐那一战中,这才给他们家换来一个八品世家,他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似乎这个八品世家是天大的荣耀一般。
可人家连五品世家也没放在眼里,还说世家子不如匠人,这人和人的差距咋那么大呢?
杨广在秦风背后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今天他来到这里,何稠对他明显不感冒,虽说没有摆脸色,但阳奉阴违却是少不了的。那个于显更是,自己这个晋王都没说什么,一个小小的管事在这作威作福,给谁看呢?
这下好了,子玉兄会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狂士!
第六十五章 喷子天性(下)
没错,在杨广的心目中,秦风就是一个狂士,如果放到后世的话,那就是愤青。
不过和祢衡那种狂妄自大,逮着什么喷什么,全天下就他最牛逼的狂士不同,秦风的狂有理有据,还能说得你哑口无言,这一点其实很难能可贵。
其实这个年头,包括两晋、两汉乃至春秋战国,想要凭借这种办法引起当权者注意的人数不胜数,有成功的,有失败的,但说实话,他们往往是以狂言来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后还是会回归正常。
那种永远不会回归正常的,如祢衡,结局往往会很惨。
但秦风和他们不一样,杨广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想用这种办法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不是博取名声,或许这就是赤子之心?
秦风没去管身后的杨广在想什么,他看着何稠抚须不语,于显则是阴沉着脸,他就清楚。这两个人之所以没有开口,那是因为他的家世,而不是因为心服。
“没有这些匠人,你们又算什么?没有他们打造兵器,难道你们要让将士赤手空拳上战场搏杀吗?”
于显自认为找到了秦风的漏洞,再加上想在杨广面前露脸,便大声反驳道:“可没有我等世家为官,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在世家子眼中,毫无疑问,他们是这天下最出色的一批人,而其他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至于工匠...从鲁班、墨子开始,他们一直就是地位最为低下的阶层,儒家和墨家更是死敌,虽说普通工匠无关这种争斗,但在世家,尤其是以圣人弟子自居的世家子弟眼中,工匠其实和夜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东西不可获缺,需要的时候必须拿过来用用,可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踢开便是,谁让你臭不可闻呢?
他们根本不会去想,这臭不可闻究竟是何人造成的。
“哈哈哈!”秦风大笑三声,一脸冰冷道:“士农工商,农人耕地,养活了你等蛀虫,匠人制造,让尔等无需茹毛饮血,在身上遮一圈树叶上窜下跳,商人互通有无,让你等有衣穿,有饭用,你等何用?生来便只是为了享受别人的成果吗?那和蛆虫何异,在茅房中等着便是!”
等着,等着什么?
何稠和于显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蛆虫在茅房还不是等那啥,竟然这么说他们,这...
“胡言乱语,我等上扶君王,下安黎庶,若无我等,国尚且不国,何谈其他?”
“上扶君王?汉末袁氏兄弟、曹孟德皆为世家子,他们扶了哪个君王?下安黎庶,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将吸取百姓之血说得如此道貌岸然,敢问何大人,石崇安了哪方黎庶,尔等可能管好自己的贪念?”
这话一处,所有人都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