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一路返回皇宫。
皇帝快步换了龙袍,然后再次吩咐太监传令,将几位重臣又叫了回来。
六部尚书们一头雾水,心想这是怎么了,上午刚见过,这才几个时辰?
天都快黑了,又召见。
心中郁闷,但身体还是老实地赶去宫中,踩着暮色,入了弘德殿。
“陛下有什么吩咐?莫非是宛州有变?”工部尚书问。
张谏之也黄镛等人也是疑惑。
皇帝脸上的轻松,是清晰可辨的。
“宛州灾情并无变化,此番召众卿来,是探讨以工代赈之法。”皇帝微笑说。
以工代赈?
大臣们疑惑,只觉的这词耳熟,又陌生,工部尚书试探问:
“陛下所说,可是工赈?这……只怕有些难……”
其余大臣也是类似心态,想着工赈也非什么新鲜法子,但粮食都运不进,还说什么。
“陛下三思。”
“陛下,此事还欠考量……”
上首,皇帝微笑地看着臣子们劝谏,不解的模样,体会到了不久前,齐平享受过的爽感……
待群臣发言完毕,他才施施然道:
“朕所说的‘以工代赈’与古来‘工赈’却有不同……”
接着,他将齐平的方案,换了个形式说了一遍,只听的大臣们惊讶振奋。
“妙啊,此法甚妙,发动民间……倒是往前没试过的方法。”
户部老尚书振奋,他是最激动的,因为这样可以让自己少出钱。
“此法,的确可以一试。”张谏之谨慎支持。
整个方案各方面都很完备,可行性极高。
至于分润税收这个问题,若是其余大臣提出该方案,大家免不了痛批一通,但这法子是皇帝本人说的……就不重要了。
“陛下,此等新法,不知是何人提出?”老首辅好奇问。
众人也好奇看来。
皇帝一脸蒙娜丽莎式微笑:“这个,你们便无须问了。”
……
群臣一头雾水地离开了,立即着手,回衙门拟定新式工赈法。
心情大好的皇帝晚上多吃了两碗饭,旋即趁着夜色不深,摆驾华清宫。
“皇兄怎么来了?”长公主长宁诧异。
知道皇帝忙碌,一般也只是自己去探望,少有反过来的道理。
皇帝笑容满面:“长宁,你这次可是替朕解了一桩烦恼啊。”
长宁:??
接着,皇帝便拉着妹子,单独将下午,在城南的事,说了一番。
恩,虽然答应了齐平不外传,但给自家妹子说,总不算外传吧?
主要是不说憋得慌……
齐平?太傅?救灾良方?
等皇帝走了,长公主都是懵懵的,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来,是此番巧合,实在很戏剧化。
二来,她虽知晓齐平眼界非寻常人可比,且才华横溢,但也从未妄想过,他会对民生有何等见解。
更遑论,令皇兄与满朝文武都赞叹的法子?
夜色中,一脸书卷气,眸若秋水,穿浅紫色宫裙的长公主坐在书房里,托腮,有些失神:
“终究,还是小瞧了你么……”
……
云家宅院里。
皇帝走后,齐平又跟老爷子闲聊了一阵,末了,得知云老爷子偶尔在给一些后辈教书,齐平眼睛一亮,开玩笑般道:
“那这样,不如我让妹子经常过来,您有空的话,也教一教她。”
齐姝识字,这要托死去老爹的福,但也仅限于此了。
从未正经读过书。
虽然在这个时代,很正常,但齐平还是想让她多增长点学问。
如今经济也宽裕了,但这年代的学堂也不收女学生,就很难。
眼下隔壁邻居就有个退休老教师,再好不过,也不指望学什么,但凡能把气质提上来,就很满意了。
“好啊,老朽正闲的无聊,我那孙女,也不爱读书。”云老眉开眼笑,一口答应下来。
这般回答,若是给京都权贵们知晓了,恐要大跌眼镜。
要知道,帝师亲自教导,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得嘞,有您这话就成,今天没准备,过两天我准备一份束。”齐平是一点不客气。
云老苦笑。
不远处,花坛边。
小家碧玉,脸庞白净的云青儿瞪眼睛,有些吃味,又看向身旁女伴:
“你给我再讲讲,你哥的事。”
齐姝瞅瞅她:“我之前跟你说,你都不爱听的。”
“哎呀,你说不说嘛。”青儿催促。
齐姝慢条斯理,将糕点残渣清理干净,抚平衣裳,这才一本正经地说:
“我哥人很好的,工作好,还顾家,身子骨结实,还很有文采,合伙开书屋,年少多金不风流……”
云青儿越听越迷糊,拦住她:
“你说啥呢,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啊。”
齐姝瞅瞅好友,心说我知道啊。
……
太阳沉入地平线,京都迎来了又一个夜晚。
六月后,天黑的晚了,空气也温暖起来。
内城,某座三进大宅内。
院中石桌旁,一身锦袍,英姿飒爽的洪娇娇坐在圆凳上。
左臂支在桌上,撑着雪白下颌,正在发呆,那酷似娘亲的脸上,柳叶眉舒展开,仿佛无风天气的落叶。
高高的马尾半截搭在桌上,这时候,气质上多少传承了老爹的“生人勿进”。
府内下人们经过这边时候,都会放轻脚步,小心绕开,生怕打扰小姐“思考案情”。
是的,近来,洪娇娇每次发呆,给人打扰了,都会发脾气,说“别打扰我思考案情”……
虽然也没思考出什么就是。
不远处,虚掩的房间里,颇有韵味的美妇人躬身,从门缝往外看,仿佛门缝里夹着个洪娇娇。
“老爷,你说咱姑娘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美妇人起身,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桌旁,正在泡脚的洪千户。
浓眉大眼,脾气火爆的洪庐看看发妻,纳闷道:
“她不一直都这样。”
“……”美妇人气不打一处来,埋怨道:
“你这个当爹的,就没看出来?”
“看出来啥。”洪庐茫然。
美妇人扭头,瞥了眼外头,忽然小心将虚掩的门关严,旋即,凑到桌旁,神情认真地低声说:
“咱女儿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小子了。”
洪庐正喝茶呢,闻言一口茶沫子险些喷出来,瞪圆了牛眼:
“你啥意思。”
美妇人神秘兮兮的:
“女儿也早到了思春的年纪了,整日厮混在衙门里,周围都是年轻后生,这两日明显不对。”
思春……洪庐懵了,怀疑道:“你想多了吧。”
女儿思春?那个整日扛着大斩刀,比自己还凶的女儿,哪个男的,不说调戏,就算看她的眼神轻浮,她都会立马提刀开砍的主儿……会思春?
洪庐不信。
美妇人急了:
“我当娘的还能看错?你仔细想想,娇娇最近有没有和哪个男子走得近?”
“没有吧……”洪庐摇头,突然顿住,脑子里浮现出齐平那张脸……
洪娇娇前不久申请换到余庆手下……一直叨叨,说要与之分个胜负……
不会吧,洪庐咯噔一下,坐不住了。
……
乔迁新居的第一个晚上,自然是热闹的。
范贰吩咐伙计,从附近酒楼要了一桌子菜,摆在院子里,把云老和青儿也请了过来,搭伙吃喝了一顿。
热闹惬意,齐平很享受这种感觉,热热闹闹的,就挺好。
老爷子慈眉善目的,修养也好,而且最让他舒服的是,对方言谈间,并非迂腐之人,短短时间,就相处得融洽起来。
云青儿与齐姝里里外外张罗,叽叽喳喳的,风景靓丽,只是吃饭的时候,频频朝齐平看。
眼神里,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是好奇。
毕竟短短几个月里,齐平做的那些个事迹,的确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