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平说道:
“郑云眼下还留在那边,等待消息,你去接应下,冯五交给我来守,这些账册你先拿着,我等会去与你汇合。”
洪娇娇脸色茫然,不太清楚齐平为何这般安排,但她是个会脑补的姑娘,见齐平一脸“你懂的”的眼神,便小腰一挺,劈手接过账目:
“交给我就行了。”
恩,虽然她暂时想不通这样安排的深意,但齐平肯定有他的道理。
自己若是问,就显得蠢了,可以等会慢慢分析……
目送洪娇娇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齐平站在屋门口,轻轻吐了口气。
他不知道暗中有没有人盯着自己,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分摊风险。
眸光深邃下来,齐平负手转身,在轻柔的夏风中,走向了账房,在进入的瞬间,他指尖夹着的一枚符燃烧起来。
荡开无形的光圈,将这座房屋封锁。
禁止出逃。
旋即,他又取出一张开灵符,开启“灵视”,这才迈步走进了暗室。
……
室内。
三名密谍坐在桌旁,等待着,三人眉眼间都带着笑,似乎很轻松,看到齐平进来,起身行礼。
齐平笑呵呵道:“别忙,接下来要说的事有些关键,我先屏蔽下周遭。”
说着,他光明正大取出了青玉法笔,渡入真元,在空气中连续点了三下。
琵琶与尖刀并无警惕,只是好奇,作为密谍,他们都是普通人,并未修行,如此方能将自身藏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
对于此类“仙家手段”,有些向往。
只有乌鸦微微蹙眉,有些不安。
下一秒,三枚“封”字浮现,经过长久的练习,齐平对神符的掌控进一步加强,可以通过降低单枚“神符”的力量,增加数量。
神符凝聚瞬间,倏然飞入三名密谍眉心。
三人大惊,只觉全身力量被抽光,软软倒下,跌坐在椅子里,再无法动弹丝毫,仿佛被无形力量封印。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琵琶惊呼。
这才发现,虽不能动,但还能开口。
尖刀与乌鸦也是神情一凛。
却见齐平捏着法笔,脸上笑容敛去,森寒的目光凝视三人,一字一顿道:“我们之中,出现了叛徒。”
叛徒!
三人大惊,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样子。
“大人,您说什么?”尖刀失神。
齐平迈步,绕着圆桌踱步,每一步,都仿佛重锤,砸在三人心头:
“我不知道对方许了你什么好处,亦或者,用了何种手段威胁,这我都并不关心,我只知道,有人背叛了朝廷,被策反成了某些人走狗。
呵,我承认你隐藏的很好,最初的确骗过了我,但须知,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你以为,借助密谍的身份,将我引导向冯五,就可以瞒天过海,将这桩案子遮掩下去?
不,那只能很抱歉地说,你小瞧了我。”
三人冷汗涔涔,琵琶恐惧道:
“大人,我不明白,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从未背叛。”
尖刀也瞪圆了眼睛,被齐平话语中的信息震撼。
齐平笑了起来,他停下脚步,停在了琵琶身旁,俯瞰着这个眼角有泪痣的平凡歌女,似乎想要看透她,轻声感慨:
“起初,我来的时候,还很惊讶,心想身为密谍,竟能在闹市中招摇做生意,还那般热闹,却不被发现,着实厉害,是大隐隐于市的境界。
但现在想来,当真如此吗?
不,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西北军中那些人,故意纵容。”
三人动容。
齐平轻轻叹了口气:
“还有你啊琵琶,你的性子其实不大像个密谍,不够谨慎,这在我们第一天见面时,我便提醒过你,现在回想,京都派了那么多精锐来潜伏,都被拔掉了。
你这般粗心,却还活蹦乱跳,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琵琶一怔。
这个问题,她自己也疑惑过,但并未深想,如今给齐平一点,突然有些发寒。
“我知道,你们中,也许有人不知情,但我没有精力慢慢调查,所以,我决定用一个简单的方法。”
齐平说着,走到尖刀身边,伸手将他腰间的匕首拿起。
手腕扭转,“哚”一声,钉在桌上,匕首尾端兀自颤动。
三人眼神一凝,便听齐平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
“你们既是密谍,便该知道,衙门里对叛徒是如何处置的,诏狱中,又有多少种让人可以痛不欲生的刑罚,这里条件简陋,但我们可以慢慢玩,恩,让我想想,先从谁下手。”
琵琶与尖刀面无血色。
意识到,齐平要动刑讯。
当然,身为密谍,早就有了被抓受刑的准备,可被敌人用刑,和被自己人拷问,是截然不同的。
齐平盯着三人神情变化,心中也有点紧张。
他杀过人,但对刑讯,尤其是血腥刑罚一窍不通,如果要他来,大概还是会选择“水刑”这种看起来“文雅”一点的方法。
当然,最好是不用刑,虽然可以“回档”,接下来的一切都可以逆转,但如果可以,他并不愿用这种激烈的方式。
可……他真的没时间慢慢试探,猜测有误还好,一旦夏侯元庆真是狼人,后果不敢想象。
这时候,自打被封印,便一言不发的乌鸦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低垂的头抬起,嘴角勾起夸张而诡异的笑容。
“不愧是镇抚司的探案奇才,齐校尉,名不虚传。”
琵琶与尖刀怔住,愕然看向这名同伴,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
乌鸦!
是他!
怎么可能?
齐平眸光凌厉,倏然盯着这位茶楼掌柜,突然喝问:
“你是谁?”
这一刻,他敏锐察觉到,乌鸦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他的双眼时而清澈时而血红,笑容也很僵硬。
就像是被生拉硬拽出的表情。
最重要的是,在“灵视”状态下,他看到乌鸦身上,传递出一股奇怪的力量,与修行者迥异,并不危险,很怪。
乌鸦笑道:“呵,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很好奇,你如何察觉的。”
齐平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对琵琶与尖刀问:
“乌鸦最近有没有异常,我指的是,在我抵达这段时间,与之前比。”
两人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此刻回神。
琵琶回想了下,说:
“有,一场病。大概在您到来前几天,乌鸦染了风寒,跟我们说脑子昏沉,后来喝了两副汤药便好了。”
尖刀补充道:“病愈后,他沉默了些许,有时候会走神,而且这几天越来越不喜欢说话。”
果然!
齐平吐气,他方才在想,乌鸦作为西北军情报网络的中枢节点,忠诚度理应足够。
如今看来,也许夏侯元庆很早前,便知晓了三人存在,但却故意没有拔除。
直到此次事件,才用了某种超凡手段,进行干预,未必是“替换”,可能是某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自己抵达时,乌鸦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到如今,变化愈发明显,终于不再掩饰,也许,此刻躯壳里,已经换了个人。
乌鸦见状,知道不会获得答案,叹了口气,忽然嘴角溢出鲜血,齐平大惊,举起青玉法笔,准备强行封禁对方体内力量。
然而,终究是迟了。
“噗!”
乌鸦头颅炸开,鲜血喷洒,整个人死透了,一颗血色的“种子”,也随之枯萎。
……
都指挥使司,某座房间内,夏侯元庆屏退手下,迈步推门。
“吱呀”声里,漆黑的房间亮起光辉,一名披着斗篷,膝盖上横陈木杖的人影,安静地盘坐在地上。
面容俊朗,气势威严的夏侯元庆蹙眉,身后风卷,屋门自动合拢,不满道:
“都兰,谁允许你跑到这里来?”
后者从斗篷下,探出骨节粗大,皮肤皲裂,发红的双手,将兜帽扯下,露出一张迥异于中原人的脸孔。
红色的脸庞,生着细细的白毛,鹰钩鼻,一双眸子是呈现暗红色。
都兰用略显生硬的凉国话说道:“夏侯将军唤我来此,岂敢不从啊。”
语气,却没有半点敬畏的样子,反而带着三分讥讽。
夏侯元庆面无表情:
“崔休光已经被捕,眼下巡抚正在审问,正是关键时刻,待此间事了,巡抚队伍返回,才是要用你的时候。”
“知道,知道。”都兰哂笑。
顿了顿,说:“先杀哪个?”
夏侯元庆说:
“那个齐平,恩,就是镇抚司派来暗中调查的钦差,此前案子未结,还要借他的手,如今却是不用了,死在你手里,只要推给金帐王庭,谁也挑不出错,至于崔休光……
呵,你只要去‘营救’一番,成功灭口最好,但未必能成。
这里不是草原,对你们顶礼膜拜,一个区区‘大巫师’,不过与我凉国神通同阶而已,李琦手持二品巡抚大印,只要不被偷袭,杀你并不难。”
都兰怪笑,倒也没有反驳,只是笑吟吟道:
“那便听夏侯将军安排,只可笑,那巡抚,还有什么钦差,也都是蠢人,布了个局,便踩了进来,却不知,真正的国贼,却是一副光明磊落模样。”
夏侯元庆目光森寒,屋内空气倏然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