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反诗、勾结蛮族、构陷御史……虽说尚无实证,只是都察院提出的罪名,可被逮捕,便已说明了此事的严重性。
一时间,锦衣们心情各异。
“啪!”
平字堂口,值房内,大嗓门校尉猛击桌案:
“报复!这绝对是都察院那帮孙子在打击报复!就因为官银的案子,这帮人嫉恨上了他!才这般诬陷!”
房间内,其余人也义愤填膺,完全不相信所谓的“投敌”传言。
毕竟,一起多次战斗过,信任充足。
裴少卿脸色难看: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那帮御史如何说,而是陛下疑心了,好在事情还没到最坏的程度,只要衙门自查,若是将他交给刑部,才真是没了转机。只要能洗脱嫌疑,问题应该不大。”
闻言,众人心情稍安。
只是,心头仍旧沉重,洗脱嫌疑?恐怕并非易事。
若是简单,早朝上司首定然会争取。
而眼下,却是停职入狱。
“我们不能干坐着,这样没有任何用处。”一人说。
“可我们能做什么?”
几人沮丧,以往遇到难题,他们只要听从齐平的指示就可以了,不用太动脑子,当个咸鱼打手,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可如今,齐平不见了。
众人一下发现,原来他们离了齐平,根本没有解决这等问题的能力。
“我们去见司首,”一直沉默的洪娇娇猛地起身,语气铿锵:
“陛下疑心与否,我们左右不了,但起码要让司首相信他是无辜的。我们可以去表态!”
几人眼睛一亮。
是了,作为全程参与了临城案,以及官银案的他们,起码可以去表态,让司首信任齐平,否则,若是衙门老大都怀疑了,才是真麻烦。
一行人立即起身,朝后衙赶去,然而,却被守卫阻拦:
“大人有命,任何人都不见。”
洪娇娇急了,气的想拔刀,给其余人拦住,一群人连门都没进去,沮丧返回,心中一沉。
暗想:莫非连司首都怀疑他了?
若真如此……众人面露绝望。
……
诏狱。
“齐百户,委屈你在这边先坐。”
阴暗的地底,当齐平被押送着,走入一间“审讯室”,身后的锦衣说道,然后,眼神复杂地离开。
关上铁门。
“咣当!”
铁门隔绝内外,发出闷响,霎时间,小小的审讯室内,只余齐平一人。
房间很简陋,阴冷且灰暗。
灰色巨石磊成的厚墙隔绝了所有声音,房间里一桌两椅,是给官差准备的,犯人只能跪在地上。
此刻,木桌上一盏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
齐平想了想,拉了一把椅子,放在桌子对面,朝着铁门的方向,安静坐下。
他仍旧穿着青衫,身上的物品却都在押入牢狱时被搜走了,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识海中的两样法器。
可浑身的真元,却流动的极为缓慢,那是手腕上“禁制枷锁”的压制力这种玄机部制造的法器,可以阻隔真元流转。
“第二次进监牢了。”齐平自嘲一笑。
上次还是在上元县衙,被死去的县令陈年丢进牢狱,这次,却是进了天牢。
路上,他没有尝试询问情况。
作为百户,他清楚镇抚司的条例,洪庐身边的锦衣,来自不同的堂口,彼此监视,有些话,不能说。
故而,截止目前,他还不了解案件细节。
只能通过几位同僚粗略透露的“只言片语”,进行猜测。
坏消息是:终日查案,今日成了嫌疑人,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好消息是:衙门自查,没有把我丢去三司,说明还有转圜余地。
齐平闭目凝神,缺乏线索的情况下,任何推理都是盲目的,他只能等待“审讯”的到来。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齐平默数心跳,计算时间,约莫半个时辰后,房间外传来声响。
铁门打开,一袭黑红锦袍显露出来。
齐平心头一松。
“本官单独审讯。”杜元春平静道:“任何人不得打扰。”
狱卒垂头:“遵命!”
铁门再次咣当合拢,桌上,油灯里的火苗扰动了下。
杜元春迈步,坐在余下的椅子上,露出笑容:“感觉如何?”
齐平抬了抬手:“这东西戴的好难受。”
杜元春屈指一弹,禁制枷锁“咔哒”一声,流转的光辉黯淡,化为凡铁,齐平手腕用力,便扯了下来。
“这是钳制洗髓境的枷锁,等你何时到了神通,便不怕了。”杜元春意有所指道。
齐平重获自由,松缓了下坐姿,摇头道:
“到了神通,便有更厉害的枷锁了。”
说完,他正色了几分,认真道:“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元春看着他,说出一个名字:“楮知行”
“那是谁……”齐平茫然了下。
“……”杜元春一下噎住了,然后笑了起来,那楮知行大概还不清楚,他所攻讦之人,都没听过他。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杜元春淡淡道,将这人身份简单说了下,才道:
“此人昨日于通政司击鼓,递检举信函去都察院,今日早朝,御史发难,历数你之三宗大罪……”
他将早朝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齐平听完,差点爆粗口……所以,是那个姓楮的,觉得自己抢了他的文名,导致他落第,所以挑事?
而都察院还真受理了?
他感觉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齐平皱眉:“很麻烦吗?”
杜元春颔首:
“很麻烦。这三宗罪,第一、第三都还好,多少有牵强附会嫌疑,真正致命的是第二条。毕竟,你的说法,的确存在疑点,满朝诸公有所质疑,也不意外。
那御史的猜测,虽亦无实证,但未必不是一个可能。
而涉及蛮族、通敌……不需要太多实证,只要有嫌疑,也便够了,就辟如左都御史,也只是有些许嫌疑,便停职调查。”
齐平沉默,片刻后,昏黄灯光中,他抬头凝视杜元春,一字一顿:
“那师兄,也觉得我有嫌疑吗?”
第220章 与人斗,其乐无穷
昏黄的审讯室内,两人间只隔着一张木桌。
火焰映照下,齐平可以看到杜元春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我信你。”杜元春认真道。
齐平看出了他的真诚,却摇头道:
“这不是个理智的看法,虽然我的确是清白的,但抛开立场,从局外人的角度看,我身上的确存在嫌疑,时间点的错位,对方抓的很准。
若我是你,肯定也会怀疑,毕竟,关于我消失那一月的经历,只凭借我一面之词,实在单薄。”
杜元春平静道:
“我并非盲目信任你,而是我大概能猜出,在雪山中救你之人的身份。”
齐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试探道:“是谁?”
杜元春微笑道:“道门首座。”
齐平恰当地表现出了震惊的神情……按照设定,他不该知道那道人身份。
杜元春安抚道:
“不必这般惊讶,虽然我并不知晓,首座为何会出现在雪山,但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救你那人,很可能是道门之主。
皇陵案中,对你透露先帝衣冠冢的,也是那位……如果是首座,将你从雪山送回,轻而易举。而被首座救助之人,绝不可能是叛徒。”
这是个很简单的推理。
齐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惊愕,想了想,道:
“首座……这般说来,只要首座肯出面作证,就能还我青白,可是,谁请得动?”
他愁眉苦脸道:
“在这起案子里,我想要洗刷嫌疑,唯一的方法,就是请那位前辈来作证,可若是首座,恐怕不会肯为我这种小人物出面。”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方法,就是朝廷派人去草原调查。
无论是寻找那一个月里,齐平被追杀留下的痕迹,还是启用在草原的谍子,调查此事,都可以一定程度还他清白。
但都远不如人证有力,且有效。
杜元春笑了笑,难得看到齐平吃瘪:
“不。此案的核心,不在于如何证明,而在于陛下的想法。”
齐平洗耳恭听:“请师兄指点。”
杜元春很受用,提点道:
“你虽善于破案,但视野若只落在案子上,反而会看不清事件全貌,我且问你,为何此案会被递上朝堂?
要知道,正常来讲,一个举子的检举,很难直达天听,即便一切顺利,也该是写在奏折上,呈送内阁……而不会如今日这般,在朝会上提出。”